“西北還是沒有消息嗎?”
趙曙有些急了。
“陛下,還是沒有消息。”
張八年說道:“皇城司的消息按照腳程,這兩日就會到。”
趙曙問道:“沈安在家里做什么?”
張八年神色古怪的道:“他這段時日就在家里教導兒子啟蒙,不過……”
“不過什么?”趙曙覺得自己為此寢食難安,可沈安卻這般瀟灑,不禁就有些怒了。
“芋頭不怎么愛學,把沈安氣得暴跳如雷,隨后他的娘子和妹妹都護著芋頭……”
“哈哈哈哈!”趙曙不禁大笑了起來,然后回想起自己當年教導兒子的經歷,唏噓道:“不做父親,怎么知道養兒育女的艱難啊!”
“讓人去守著,有消息就趕緊報來。”
趙曙的心情好了點,若是沈安的后院起火的話,想來會更好。
張八年親自去打探消息,一路去了政事堂和樞密院。
政事堂里沒反應。
樞密院里,將領們被召集在一起,商討西北的動向。
“都說西夏不會動手。”富弼覺得自己幫不到沈安,很難過。
“不會動手嗎?”張八年覺得沈安要倒霉了。
拉不拉他一把?
張八年想了想,覺得自己拉不動。
“外面彈劾沈安的人不知凡幾,那些人都說他此次太過大膽,跋扈的沒邊了,連韓琦都比不上……”
這話被韓琦聽到了,絕對會找富弼拼命。
“陛下都沒辦法!”富弼很頭痛。
張八年覺得自己拉不動,于是就有些聽天由命的意思。
“西北的信使……有西北的信使來了!”
外面一聲喊,張八年剛想沖出去,就感到眼前人影一晃就沒了。
這速度和反應……讓某羞煞了啊!
富弼沖了出去,信使正好被帶了進來。
“說!”
信使剛想行禮,聞言哆嗦一下,喊道:“相公,西夏人在青澗城多番襲擾,還在環慶一帶派出了許多斥候,我們軍主說了,西夏人這是要動手了。”
富弼眼睛一亮,旋即問道:“文書拿來。”
信使遞上文書,富弼仔細看,然后抬頭道:“敵軍游騎在青澗城襲擾,這只是襲擾,種諤判斷分明,不愧是名將種子……”
邊上的官員齊聲應是,可大家都記得富弼上次說老種家是黃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再也出不來名將了。
您這立場轉換的有些快啊!
可樞密院此次全部都站在了沈安這邊,恨不能西夏人此刻就開始進攻。
“只是襲擾嗎?”
“襲擾可算不上進攻。”
“沈安說西夏人定然會發動進攻,這得到什么時候啊!”
這時政事堂里的宰輔們也出來了,一問之后,韓琦說道:“趕緊進宮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官家。”
眾人愕然,心想西夏人有進攻的意思,這是好消息?
可看著韓琦那龐大的身軀,眾人才想起這人是不講道理的。
樞密院的人翹首以盼,富弼帶著這些期盼進了宮,見到趙曙時就說道:“官家,青澗城種諤來報,西夏游騎在青澗城襲擾,環慶兩地有西夏斥候來往。”
“環慶?”
趙曙見到宰輔們一起進宮,就知道是有消息,聽到環慶不禁一怔,“青澗城乃是堅城,背后有延安府,朕不擔心……”
“陛下英明!”韓琦又搶在富弼的前面出來說道:“環慶兩地才是要緊的,西夏人密集派出斥候,怕是有意動手啊!”
曾公亮一本正經的道:“臣附議。”
包拯說道:“環慶那邊為何沒有消息?”
“是啊!環慶那邊悄無聲息,反而是種諤為他們說話,為何?”趙曙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是虛報?”
虛報就是大罪,回頭富弼能把種諤給吃了。
“種諤不會做這等事。”富弼好歹是樞密使,對種諤有些了解,“臣以為種諤是得了消息,斷定西夏人不懷好意,于是……對了,延安府那邊竟然沒有消息?”
眾人面面相覷,韓琦說道:“那就是種諤自家上報了。”
趙曙沉聲道:“也就是說,青澗城和環慶都發現了敵蹤,環慶那邊不以為然,延安府不以為然,所以種諤一怒之下,就越級上報……”
越級是官場的大忌,不管你有理無理,越級上報都會讓人厭惡,大家都會孤立你,排擠你。
可種諤為何這般做?
為了沈安脫罪?
他沒那個動機,而且他還不知道沈安弄死了西夏使團大部分人。
趙曙在沉思,宰輔們也在沉思。
此刻大家想的都是一件事。
“西夏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歐陽修覺得這事兒很是古怪,“梁氏新立,她最該做的是穩住朝局,穩住和大宋遼國之間的關系,一上來就動手,臣覺得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趙曙抬頭,“此事……再看看吧。”
“陛下……”富弼覺得可以用這個去收拾那些上躥下跳的人,可趙曙淡淡的道:“為君者,首要在于公平,失了公平,威信無存!”
眾人告退。
出去后,富弼嘆道:“官家本可一言而決,一巴掌把那伙人給打倒在地……”
“要公平。”包拯板著臉道:“只是官家上次好像偏袒了誰。”
趙曙的性子本就是有些偏激,他說公平,那純屬是個笑話。
眾人一陣默然。
“哈哈哈哈!”
韓琦突然笑了起來,接著是曾公亮……
宰輔們齊齊大笑,那些內侍見了不禁好奇不已,不知道大宋是有什么喜事,竟然讓他們這么高興。
可隨即宰輔們收了笑容,個個愁容滿面。
“西夏人來不來?”
富弼看著西北方向,愁腸百結。
“應該會來的吧。”韓琦在這一刻摒棄前嫌,和富弼一同祈禱著。
歐陽修嘆道:“若是不來,沈安……那個韓相,到時候沈安若是被發配,要不讓他去西北吧,府州那地方不錯。”
曾公亮點頭,“是不錯。”
沈安出手宰殺了西夏使團的人,論罪肯定是要發配的。
只是發配地點值得商榷。
韓琦皺眉道:“府州……折繼祖在那,可終究遠了些。老夫記得大名府那邊差人?”
前面帶路的內侍差點一個踉蹌,覺得這群宰輔們真的太不要臉了。
西北好歹還能用苦寒之地來形容,可府州是折家的地盤,有折繼祖在,沈安發配過去就和度假似的,大抵能讓司馬光那伙人氣吐血。
這樣算是不要臉了吧?
不,你小看了這群宰輔的臉皮。
大名府啊!
大名府距離京城才多遠?
那叫發配?
內侍忍不住回頭看了宰輔們一眼,稍后回宮,和一個傾慕的宮女吹噓道:“你可知道怎么才能做宰輔嗎?”
宮女搖頭,“這個大概只有官家才知道吧?”
圍墻的另一頭,趙曙止步,陳忠珩暗自嘆息,覺得對面那個內侍大抵要倒霉了。
“某以前也不知道,可剛才知道了。”內侍憂郁的抬頭,四十五度角仰望著藍天,用那種后世稱之為‘文藝青年’的腔調說道:“要做宰輔就得不要臉,越不要臉官就做的越大……最不要臉的那個才能做首相……”
那宮女在宮中見識少,她不知道這話對不對,但卻被內侍文青的姿態給吸引住了,捂胸道:“你真聰明。”
再后面就是一些男女之間的調情,趙曙面無表情的走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趙曙突然止步問道:“先前那話你覺著可有道理?”
陳忠珩苦著臉,心想這個問題能不回答嗎?
“臣覺著……有些道理。”
“怎么有道理?”
陳忠珩覺得敷衍一下就完了,可趙曙卻不依不饒。
“臣覺著……要臉的怕是沒好結果。”陳忠珩低下頭,剩下的話不敢再說了。
趙曙笑了笑,“是啊!要臉的……范文正就要臉,臉皮不夠厚啊!”
陳忠珩點頭,心想這可能就是慶歷新政失敗的原因吧。
“韓琦當年也要臉,歐陽修也要臉……”
趙曙的語氣很平淡,“最要臉的是范文正,慶歷新政失敗之后,他寢食難安,于是早早就去了。韓琦和歐陽修本是要臉的,可他們聰明,就慢慢的磨厚了臉皮……你看看韓琦,人說他跋扈,可那就是不要臉。”
韓琦的跋扈先帝趙禎就深有體會,陳忠珩當時在側,自然知道。
“那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法子。”趙曙笑了笑,“他做出跋扈的模樣來,別人想惹他就得好生想想值不值。包括沈安,他為何喜歡打斷別人的腿?不就是想告訴別人,沒事你別惹我嗎?這和韓琦行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竟然是這樣?
陳忠珩恍然大悟。
他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沈安……他殺了西夏人,這也是迫不得已……”
“為何迫不得已?”趙曙走到了后面,看著高滔滔帶著三個女兒在撲蝶,不禁就微微一笑。
“這個……”陳忠珩哪里知道為什么,但為好基友辯護一下是本能啊!
“臣覺著……西夏使者自盡怕是有些問題。”
“朕知道。”趙曙淡淡的道:“又不是逼著西夏跪地請降,他為何自盡?”
“那您……”陳忠珩覺得很是莫名其妙。
那你為啥還要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帝王啊!”
帝王要懂的平衡之道,若是他偏袒沈安過甚,那伙人就會叫囂不已,隨后就會在朝野制造分立的勢頭……
這個大抵就是無奈。
“去皇城司問問。”
趙曙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把陳忠珩一腳踢去了皇城司,自己卻去了慶寧宮。
趙頊正在寫文章,聽到稟告后趕緊出迎。
“給我看看。”
趙曙拿了文章仔細看著,見文理順暢,可卻有一股子郁氣在里面,最后的言辭變得尖銳起來。
年輕人忍不住,自然會這樣。
“官家,西夏使者自盡絕對有問題。”
趙頊想這個事很久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趙曙點頭,“我知道。”
“那……”趙頊急切的道:“那為何不查?”
“怎么查?”趙曙笑了笑,“你還年輕,這等事……”
陳忠珩飛奔而來,那速度快的……
“陳都知跑的好快啊!”
陳忠珩一路跑到了慶寧宮,“官家,西北有急報!”
趙曙回身,目光炯炯的喝問道:“什么消息?”
“西夏大軍壓境……”
“好!”
趙曙喊完好就覺得不對勁,可趙頊卻歡喜的道:“好啊!西夏人果然打來了。”
敵軍進攻大宋,按理帝王不是憤怒就是擔憂,這對父子卻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