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的心情很好,好的不得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的養精蓄銳沒啥用,被沈安一個試點給解決了。
此時的君臣還不知道試點對于革新的重要性,直至沈安今日一說,危機當即解除,他們這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試試,好,就試試。”
趙曙很是愉快的決定了這件事,然后就宣布散會。
不,是散朝。
群臣出了大殿就開始分成了幾堆。
人最多的是司馬光和呂誨那邊,其次是宰輔們這邊,剩下的小貓兩三只,各自成群,不過成不了氣候。
韓琦得意洋洋的帶著宰輔們一起走,用很大的嗓門說道:“老夫說過什么?要穩重,要穩重,什么狗屁都不知道的就來彈劾……這是御史?哈哈哈哈!”
老韓從北方回來后,就有些往老流氓發展的趨勢。
呂誨卻不怕他,看了他一眼,說道:“為人臣者,要忠心耿耿,要敢于直言……”
說著他看了包拯一眼,說道:“某會自求去監督此事……”
有某在,你們別想好!
這人真的讓人惡心啊!
沈安低聲問包拯,“包公,這人怎么做到了侍御史?”
包拯淡淡的道:“他是名相之后。大宋是講情面的,而且此人認識許多人。”
“明白了。”
就是代表著一股勢力是吧,連趙曙都沒法收拾他的那種。
想想神宗時,王安石變法,那些反對者眾多,趙頊和王安石也沒招啊!
蘇軾嘀咕道:“下官覺著這樣不好吧。”
他是小蝦米,只能跟在后面,存在感很低。
“怎么不好了?”
沈安回身問道。
蘇軾很實在的說道:“這是結黨了。”
這邊看看那邊,那邊看看這邊,瞬間中間好像多了一堵墻。
無形的墻!
這個……黨爭提前到來了!
韓琦笑了笑,問道:“沈安你可怕了?”
他原先經過慶歷新政的洗禮,所以很是從容,“當年老夫見過比這更多、更厲害的對手。”
“下官是不怕的。”沈安笑道:“人多不一定管用。”
想想范仲淹和王安石所處的環境,沈安真的覺得現在強大多了。
“是啊!”韓琦淡淡的道:“老夫一人就能當他們十人,不,一百人。”
那邊有人看著韓琦發憷,說道:“此事怕是艱難了。”
呂誨皺眉道:“慌什么?老夫會去祥符坐鎮!”
眾人紛紛點頭,有呂誨去坐鎮,這事兒還有挽回的余地。
一個官員,就是昨夜話多的那個湯鏡說道:“那個蘇軾還在那邊呢。”
這話他說的無心,可呂誨卻尷尬了。
你可是御史臺的二把手,看看你的手下吧,壓根沒把你當回事,就大搖大擺的跟著對手。
我真難啊!
呂誨是反對派的頭領,自然要維持自己的威信,于是他板著臉道:“蘇軾你在那邊作甚?過來!”
蘇軾看了他一眼,說道:“敢問侍御史何事?”
竟然這樣?
蘇軾并未過來,呂誨老臉丟盡。
他冷冷的道:“老夫叫不動你嗎?”
這還是那一套!
他做事喜歡對人不對事,這時依舊是如此。
蘇軾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似有些害怕,然后說道:“下官……”
包拯突然說道:“老夫找他有事,怎地?你不同意?”
操蛋!
旁人,哪怕是韓琦呂誨都能當面駁斥,可包拯卻不同。
包拯原先擔任過御史中丞,也算是呂誨的老前輩。
老前輩一句話直接讓他下不來臺。
你要噴不?
呂誨想噴,可看到包拯輕蔑的眼神后,他猶豫了一下。
這位可是大宋第一噴子,你確定自己能噴的過他?
呂誨覺得今天準備的不充分。
“哈哈哈哈!”
包拯突然大笑了起來,然后大步超過了韓琦,越走越快,漸漸遠去。
包拯歷來都是板著臉出現,別說是大笑,微笑都少見。
此刻他大笑起來,眾人都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呂誨。
老包擅長噴人,被他噴的人往往會生出怯意來,這不又多了一個受害者!
呂誨盯住了蘇軾,目光陰冷。
此事是由蘇軾引發的,他不收拾了此人,威信何在?
“蘇軾,蘇御史!”
一個內侍跌跌撞撞的跑來,近前說道:“官家讓你去祥符縣……”
蘇軾有些興奮,問道:“不是侍御史去嗎?”
內侍看了呂誨一眼,說道:“讓誰去是官家說了算。”
我太難了!
呂誨此刻只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他篤定自己能去,可還沒等他自我推薦,趙曙的決斷就出來了,卻是讓蘇軾去祥符縣。
竟然是蘇軾嗎?
沈安不禁想笑。
蘇軾去,那就是一個利好。
隨后節奏就驟然加快了,祥符縣縣令張啟偉被召見,趙曙親自說了此事,宰輔們隨后也見了他,為他打氣。
站在皇城外,張啟偉覺得腿有些軟。
在外面等候他的隨從說道:“郎君,祥符縣境內多豪強,向他們收免役錢,怕是難啊!”
張啟偉苦笑道:“誰說不是呢,此事某就是魚肉……不過……”
他振奮精神道:“這大宋總得有人做事吧?某以前一直說沒機會做事,如今機會來了,回頭就告訴那些人,都打起精神來,好生把免役法弄好……誰敢陽奉陰違,某先弄死他!”
隨即祥符縣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宣傳,小吏們把免役法告知了境內的富戶,可大多富戶都不理解,甚至有放話說不交的。
那些不交的大多是豪強,家中不乏關系,所以覺得自己能拖一拖,說不定這免役法就被人攪黃了。
免役法第一步不順。
消息傳回京中后,趙曙發脾氣了,陳忠珩夾著屁股在宮中飛奔的英姿時常出現。
御史臺的日子也不好過,呂誨和御史中丞唐介最近在暗戰,大伙兒都怕殃及池魚。
但有人卻沒法避開。
比如說楊繼年。
作為沈安的老丈人,楊繼年在御史臺就是個特殊的存在。
御史們對沈安自然沒多少好感,可楊繼年是老御史,而且不多事,你很難去刁難他。
畢竟過意不去啊!
“……一般誰會去刁難楊繼年?沒人呢,大家都是君子,該恨沈安就恨沈安,遷怒楊繼年算是什么事啊!”
兩個官員在嘀咕,有人路過,聞言就笑道:“難道不是怕被沈安打斷腿嗎?”
那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稍后到了中午,值房房門紛紛打開,官吏們準備去尋摸些吃的。
大宋說是兩餐制,可中午得尋摸些吃的墊墊肚子。
楊繼年也出來了,他緩緩走出來。
呂誨就站在中間,負手看著楊繼年。
“免役法導致祥符縣怨聲載道!”
他淡淡的道:“此事你那女婿居功至偉,禍害大宋他是第一人,此后當遺臭萬年。你作為他的丈人,該要勸誡他,莫要坐視,否則以后被牽累,悔之晚矣!”
說話間,一股威嚴就壓了過去。
眾人看著楊繼年,不禁心生同情。
好不好的老好人,竟然被女婿帶累,可憐啊!
“見過呂知雜。”
知雜是侍御史知雜事的簡稱,但一般人都是稱呼呂誨為侍御史,這樣更威嚴,更好聽。
可楊繼年卻直接稱呼他為知雜。
好膽量啊!
呂誨面色微青,楊繼年視若無睹的道:“論禍害,下官的女婿進了朝中數年。在他進朝中之前,敢問呂知雜,大宋如何?”
呂誨冷冷的不說話,好像說話就丟份。
楊繼年繼續說道:“如今的大宋如何?數年前的大宋看似太平,可外有遼國西夏,甚至還有交趾為害。每年三司上下為了虧空而焦頭爛額。農戶每年只求不被餓死……可如今如何?”
他突然提高了嗓門,目光炯炯的盯著呂誨,用那種蔑視的姿態說道:“如今歲幣廢除,遼國無可奈何。西夏數次被擊敗,對大宋心生畏懼。只是水軍就能讓交趾上下苦不堪言……還有市舶司的增收,三司的結余……一樁樁,一件件啊!”
他憤怒的道:“大宋在蒸蒸日上,為何有人視而不見?有的人在為了大宋而殫精竭慮,在浴血奮戰。可有的人卻在邊上陰陽怪氣,在背后捅刀子……無恥!”
無恥!
御史臺的人都出來了,都有些傻眼。
老好人楊繼年竟然發飆了?
而且還是沖著呂誨,言辭間把呂誨比作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這個真是猛啊!
有人低聲道:“楊繼年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呂誨要被氣瘋了,他的右臉頰顫抖了一下,淡淡的道:“祥符縣的富戶準備來京請愿,你們翁婿好自為之吧。”
這是一記炸雷,頃刻間讓御史臺亂了。
這是什么意思?
不言而喻,祥符縣就在京城邊上,天子腳下,自然權貴豪紳很多。
那些人大多都是鐵公雞,向來只有他們放高利貸去掙錢的,特么的,現在朝中竟然要他們交錢?
咱們去喊冤吧?
于是有人出頭,大伙兒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就在呂誨說話的當口,那些人已經進了汴梁城。
大局定矣!
呂誨沒發火的原因就是這個。
他覺得自己的威信受損了,但不急著修補,等官家焦頭爛額,收回成命時,他再打壓楊繼年,如此御史臺誰還敢和他作對?
楊繼年心中一緊,卻淡淡的道:“下官拭目以待。”
呂誨笑道:“希望你莫要后悔。”
“定然不會。”
兩人正在較勁,外面有人喊道:“沈安在招呼人了……”
臥槽!
“這是要動手啊!”
御史臺的人都興奮了。
那些來請愿的人應當不少吧。
一次毆打那么多人,堪稱是前無古人。
這個熱鬧定然要看啊!
于是眾人紛紛涌出去。
楊繼年緩緩往外走,他在想著此事的過程。
女婿看來是要動狠手了,官家必然是默許的,可動手之后,反對派們會借機喊冤,然后聚攏人心,由此朝野分裂,大宋將會進入一個相對混亂的時期。
這樣的代價太大了!
呂誨走在他的側前方,微微笑著。
兩人出了御史臺,左邊是開封府,不少官吏在外面。
而御史臺的官吏們卻沒走。
那個報信的人在興奮的說道:“……沈安讓人傳話,說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話不是空話,不是套話……沈家將率先繳納免役錢!”
臥槽……
有人問道:“有多少人答應?”
呂誨雙手握緊,只覺得腦子里一陣混亂。
“好些人,汴梁城中許多商人都在響應……”
眾人不禁看向了呂誨。
你不是說這是害民之舉嗎?
怎么有那么多人積極踴躍的來了?
您的臉疼嗎?
楊繼年緩緩站在大門內,只覺得陽光明媚,眼前的一切都是這般清新。
他不禁輕輕一跳,就跳出了大門……
從今日開始,到一月七號,都是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