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怒了,喝令道:“攻城!攻城!攻陷雄州,全軍重賞!”
身邊有人說道:“陛下,那沈安用大遼勇士筑京觀多次了,大遼該給宋人看看自己的武勇,否則這個天下是誰的?”
百年來,不,準確的說是趙廣義北伐失敗之后,在遼人的眼中,大宋實際上就是個地方政權,和五代十國那些軍閥并無區別。
可現在這個地方政權竟然爬起來了,反手一巴掌把大遼打的好痛。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今日朕就要用雄州的軍民尸骸筑京觀。”
遼軍再度發動了攻勢。
“陛下,宋軍前出莫州!”
什么?
耶律洪基看著斥候:“多少人的游騎?”
斥候面色有些白,“陛下,不是游騎,是數千騎兵,后面有數萬步卒。”
“這是河間府的宋軍出動了。”
“富弼在雄州,何人在指揮?”
耶律洪基握緊馬鞭,覺得留守的那人膽略不錯。
斥候搖頭,“不知。”
“數萬步卒,陛下,不足為懼,我軍只需派出一萬騎兵就足以牽制他們。”
身邊的臣子馬上開始分析局勢。
“若是不行,放他們過來也成,最后聚殲于雄州城下。”
這個謀略類似于圍點打援。
耶律洪基贊賞的看了這個臣子一眼,說道:“此言甚是。”
這是定下了謀略,馬上有人去傳令。
“一路襲擾,放到雄州來。”
耶律洪基躊躇滿志的道:“讓他們攻打慢一下,等那數萬步卒來了再一并動手。”
“陛下……”
又有斥候來了。
不,是信使!
信使疾馳而來,近前說道:“陛下,折繼祖和種諤突然折返,已經攻入大遼境內了,寧邊州危急。”
“韓琦!”
耶律洪基冷笑道:“這是韓琦的手筆,為了救援富弼,他甘愿放棄了右路大軍,如此西夏也得了喘息之機,咱們算是成功了一半。”
眾人點頭,贊美著此次圍魏救趙的英明。
“擋住!令西京傾盡全力也要攔住折繼祖和種諤。”
耶律洪基看著前方,說道:“韓琦還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朕在此等著他。”
氣氛漸漸熱烈。
“加派人手去打探消息。”
斥候和游騎不斷往來,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陛下……”
又來了一隊信使。
“陛下,宋軍出雁門了!”
“什么?”耶律洪基大怒,“宋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膽子?韓琦也指揮不到雁門的宋軍!”
信使拿出文書,“陛下,宋軍正在瘋狂攻打各處堡寨。”
“瘋了!宋人瘋了!”
耶律洪基面色鐵青,嘴里說著瘋了之類的話。
可大家都被震動了。
宋人的反擊竟然這般激烈,誰在指揮?
一個念頭在盤旋,但無人能確定。
“陛下,宋軍出了唐縣!”
耶律洪基瞇眼看著城頭,額頭上的青筋蹦跳著。
“這不是韓琦能干出的事,是誰?”
“是宋皇嗎?”
“不,宋皇遠在汴梁,來不及指揮!”
“那是誰?”
大名府,趙曙身著戎裝,在群臣的陪同下登上城頭。
“萬歲!”
城外的宋軍齊聲高呼,聲勢駭人。
包拯跟在他的身側,低聲介紹著情況。
“遼軍發狂攻打雄州,一是想擒獲富相,打擊我軍士氣;二是想圍魏救趙,讓咱們的人從西北撤回來。”
“朕知道。”
趙曙看著城外,無數將士正在集結。
他們將奔赴北方,和遼軍決戰。
“中路軍打下了洪州和宥州,進展順利,遼人坐不住了。”
趙曙冷笑道:“若非是西北在大戰,朕此刻就想起大軍和耶律洪基決戰,一戰決出兩國的勝負。”
眾人不禁暗自苦笑。
這等決定國運的大戰哪里能輕易開啟。
當年北伐就是如此,結果一敗之后,大宋國運一路下滑。
而真宗時遼人傾國南下也是一場決定國運的大戰,結果兩國戰平,遼人不再隨意南下,影響深遠。
宋遼百年,這樣的大決戰也不過上演了兩次罷了。
官家竟然想馬上來第三次,這個真是讓人無奈啊!
“陛下,大軍集結完畢,您可要看看?”
趙曙點頭,在眾人的陪同下出城。
他騎在一匹白馬背上,身邊是包拯等人。
十余萬大軍陣列整齊,這是大宋最后的精銳力量。
此刻他們整裝待發,將會去北方尋求和敵軍決戰。
這是趙曙力排眾議的決斷。
從他決定要來大名府坐鎮開始,這位帝王的執拗讓宰輔們頭痛不已。
現在他又做出了決戰的決斷。
“萬歲!”
諸軍歡呼。
趙曙點頭,說道:“士氣可用!”
包拯點頭。
“出發吧。”
包拯拱手,“臣這便去了,陛下保重。”
趙曙頷首,包拯策馬沖了過去。
大軍出動,塵土飛揚。
趙曙目送著大軍遠去,回身道:“你等就攔著,不許朕去北方。說什么不可輕易冒險,可帝王終究要見識一番戰爭才是,否則哪里知道征戰之道?不知征戰之道,就坐在宮中對著地圖感慨有何用?紙上談兵罷了。”
曾公亮苦笑道:“這還沒到決定國運的時刻,您不可輕動。”
“那耶律洪基呢?”
老耶平時沒事就滿世界轉悠狩獵,想干架了就帶著大軍出征,為何他能,而朕卻不能?
趙曙這話有些孩子氣,但根源卻是不滿自己被束縛。
“耶律洪基……那是逐草而居的帝王。”
曾公亮一句話就梗住了趙曙。
官家,咱們是文明人啊!
您難道要和耶律洪基般的四處狩獵,逐草而居?
趙曙皺眉看了他一眼,說道:“朕記得你以前忠厚,如今也跟著他們變得油嘴滑舌了些。”
這火氣莫名其妙的就發泄到了曾公亮的頭上,他只能忍著。
“陛下!”
身后有人在喊。
趙曙回頭,就見百余騎正在沖來。
“止步!”
“保護陛下!”
這里是北京城,在北方大戰時就是整個大宋的指揮中心。
所以趙曙來了之后,臨戰氣氛很濃。
馬上來了一隊步卒攔在趙曙的身前。
“陛下后退!”
趙曙被護著往后退去。
那隊騎兵被攔住了,他們一人雙馬,看著疲憊不堪。
有人過去交涉,稍后那人回頭喊道:“陛下,大軍破了靈州!”
這聲音帶著巨大的喜悅,讓趙曙楞了一下。
“破了靈州?”
上次韓琦那里傳來消息,說是沈安率領中路軍連破洪州和宥州,趙曙歡喜的喝了幾杯酒。
可這才過了多久?他們竟然連靈州都打下來了?
曾公亮推開前方的軍士,小跑著過去。
他呼吸急促,心中的所有擔憂都消散了,只余歡喜。
“這是捷報。”
曾公亮接過捷報,迫不及待的撕開一看。
他猛地仰頭,深呼吸了一下。
“陛下,左路軍破西壽軍司,右路軍破左廂軍司、銀州和夏州,中路軍……連破洪州、宥州后,又攻陷了鹽州,隨即又下莫州,和左路軍并在一起攻打靈州,靈州……陛下,那是大宋的靈州。”
趙曙只覺得鼻頭一酸,眼睛有些發熱。
多少年了。
大宋對外都是失敗,無數次失敗讓整個大宋陷入了迷茫之中。
大伙兒好好的過日子吧,別提什么北伐,也別提什么對外攻伐了。
這是主流的聲音。
所以連帶著他這個支持革新、支持對外強硬的帝王都成了不少人眼中的昏君。
此次他前出大名府,京城嘩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說這個昏君又發瘋了。
他坐鎮大名府,在得知遼軍壓境后,第一反應就是讓雁門、唐縣等地宋軍出擊,這是另一種層面的圍魏救趙。
而這更是一種警告。
耶律洪基,朕在此,你可敢來決戰嗎?
四面出擊的大宋,真的久違了。
但壓力和他也如影隨形。
他擔心北方戰局崩潰,更擔心西北戰局崩潰。
西北戰局一旦崩潰,大宋國運就此被逆轉了。
你連西夏都打不贏,還玩什么?
西夏會趁機出擊,在西北攻城略地。
而遼軍也會大肆出動,在北方搶奪地盤。
那樣的大宋,風雨飄搖!
“陛下……大喜啊!”
曾公亮老淚縱橫,“那么多年了,大宋終于對外收復了疆土,那么多的地方,臣以前從未敢想,如今卻一一實現了。”
趙曙沉聲道:“把消息快馬傳遞到各處去。”
遼人南下后,北方有些民心不穩,這個消息就是及時雨。
“陛下,遼人怕是會退,可要令大軍回轉嗎?”
西夏失敗,大宋在消化收獲的同時,也能騰出手來在北方布局,耶律洪基絕不敢逗留。
趙曙搖頭,“此刻是示威,不能退。”
他回身緩緩走向城中。
路過城門時,他伸手撫摸著锃亮的銅釘,然后用力一拍……
“轟!”
城下一陣爆炸,耶律洪基看了怒道:“還在抵抗?”
“是。”
雄州城內現在全民皆兵,據聞連屋頂都拆光了。
“咱們在城下發現了瓦片、磚頭、房梁……還有許多百姓家的雜物,陛下,富弼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再來一擊,他絕對擋不住。”
耶律洪基點頭。
“陛下,有消息……”
這個聲音有些顫抖。
耶律洪基回身,見是自己的侍衛,就問道:“何事?”
侍衛遞上文書,“宋軍下靈州,西夏退兵興慶府,雙方停戰了。”
耶律洪基沒有接文書,他冷冷的看著文書,突然罵道:“無用的婦人!”
這話罵的是梁太后。
“陛下,難怪韓琦敢讓折繼祖出麟府路,這是大局定了。”
耶律洪基搖頭,“停下來,都停下來。”
此刻戰局混亂,他需要仔細思索。
遼軍潮水般的退了回來。
“去南邊打探消息的人來了嗎?”
“快了。”
耶律洪基覺得很冷,就要了酒水來。
一口酒水下肚,他覺得暖和了些。
等他微醺時,南面的消息來了。
“陛下,宋皇親臨大名府!”
“趙曙好大的膽子!”
這下耶律洪基總算是知道了唐縣和雁門關等地的宋軍為何敢出擊。
“那些都是趙曙的命令。”
“河間府的宋軍傾巢出動,好似要丟棄河間府一般。”
耶律洪基握拳,一股不甘讓他的胸口感到有些悶。
“河間府的宋軍敢傾巢出動,說明在他們的后面,有大股宋軍正在來援,所以他們有恃無恐!”
“陛下,事不可為了。”
是啊!
耶律洪基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冷漠的道:“退,全軍撤退!”
遼軍退了。
雄州城的軍民都覺得是假的。
“遼軍那么多人,再攻打半日咱們怕是就撐不住了。”
“怕是想引誘咱們出城呢!”
“對。”
連富弼都產生了這等想法,只是令人整理各處。
當晚霞映照在城頭時時,富弼覺得這段時日自己恍如活在了地獄里。
后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歡呼。
“他們在喊什么?”
富弼回身看去。
“聽不清。”
一隊騎兵從左側繞了過來。
他們看著尸骸堆積的城下,不禁肅然。
為首的將領摘掉頭盔,仰頭喊道:“奉陛下令,我部前來增援雄州!”
富弼趴在城頭上仔細看去,確定是宋軍,就問道:“陛下在汴梁,如何得知?”
將領說道:“陛下此刻就在大名府!”
陛下在大名府?
那是北方的征伐指揮中心,每當帝王到來時,就代表著大宋處于危急時刻。
“陛下……”
趙曙打破了一個慣例,在戰局未明時就去了大名府。
富弼眨動著眼睛,突然振臂高呼:“陛下萬歲!”
無數軍民在歡呼著。
“陛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