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里,韓琦劈手扔了一本書出去,罵道:“錯了三處,這是誰校閱的?找出來,痛責十棍!”
外面稍后傳來了慘叫聲。
又要處置政事,又要編書,宰輔們最近忙的不可開交。
韓琦憂郁的捧了一下肚腩,覺得自己瘦了些。
難道忙碌能減肥?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曾公亮兩眼無神的在看書,包拯板著臉在處置政事,歐陽修把眼睛都湊到了書里,還念念有詞。
這日子沒發過了呀!
韓琦很抑郁。
外面來了小吏,說道:“諸位相公,那些雕版的匠人在問可否開始了。”
“早著呢!”
一個官員愁眉苦臉的道:“這還得要分先后,哪一篇文章在前,哪一首詩詞在后,都得慢慢排。”
小吏無奈的道:“那些匠人估算過了,說是時日怕是不夠了。”
雕刻需要時間,所謂慢工出細活就是這個道理。
韓琦怒道:“那就多招人手來雕刻。”
小吏說道:“韓相,汴梁的雕工就那么多呀。”
在木板上雕刻文字不簡單,培養一個合格的雕工更難。汴梁的印刷鋪不可能把自己的雕工全借給你,否則他們還不得喝西北風啊!
“滾!”
韓琦的心情煩躁到了極點,揮手就趕人。
包拯放下毛筆,揉揉眼睛道:“喝罵無用,還是抓緊吧。”
韓琦點頭,這時外面有人來稟告,“諸位相公,沈安求見。”
韓琦獰笑道:“這個騙子,竟然還敢來?”
曾公亮放下書,咬牙切齒的道:“枉自咱們為了錢莊擔心,誰知道這小子竟然在數月前就布下了暗手,一朝坑了無數人,連咱們都被坑了。”
包拯沒抬頭,“收拾他。”
稍后沈安進來,一進門就感受到了殺氣騰騰。
呵呵!
宰輔們都橫眉怒眼的看著他,韓琦陰測測的道:“沈郡公今日走錯地方了?”
邊上的小吏在忍笑,心想你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在相公們怒火沖天的時候來,這不是自己作死是什么?
沈安拱手笑道:“諸位相公都忙著呢?”
他拿起一本冊子,翻看了一下,“咦!竟然是太宗皇帝的詩詞?果然豪氣啊!”
包拯怒道:“你干的好事!”
他拎著一本書緩緩起身,這是要追殺的預兆啊!
韓琦往大門方向移動,準備堵住沈安這個騙子。
大伙兒最近的脾氣都不好,正好揍他一頓解氣。
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沈安笑瞇瞇的道:“其實……印制這些東西花費不了多少時日。”
韓琦腳下一滯,問道:“難道你還能憑空變出雕版來不成?”
沈安笑道:“字差一些可行?”
雕版最大的優勢就是字好。
韓琦看著他,“弄出來再說,字差一些也無礙。”
這東西就是個政治任務,印制出來就完事,隨后丟在那里無人問津。
沈安心中大定,他正色道:“此事不難。”
包拯擔心他胡亂許諾,“你有雕工?”
沈安搖頭,沈家沒書店,要雕工來做什么?
“那你有什么辦法?”
沈安微笑道:“下官確實是有個法子。”
韓琦正在頭痛之際,想到沈安的手段百出,就半信半疑的道:“要多長時日?”
現在他們擔心的就是雕刻速度太慢了,拖后腿。
“沈家正在測試,若是成了,以后天下書價將會……”
沈安微笑揮手,“下官在想著,若是這書的價錢能再低些,低到尋常百姓都能買得起,諸位相公以為如何?”
韓琦倒吸一口涼氣,“若能如此,這就是大功德,功德無量啊!”
“小子大言!”
曾公最近忙碌的不行,疲憊欲死,他以手托腮,怒道:“紙張耗費只是一回事,最耗費錢糧人工的就是雕版,難道你能憑空變出無數雕工來?而且那些雕工還得不收錢。”
沈安微笑道:“下官自有辦法。”
韓琦擺手,“如此你就去吧。”
沈安告退,宰輔們相對一笑,歐陽修說道:“你們別覺著沈安是糊弄人,想想他弄的那些東西,哪一個不是顛覆了認知的?以前咱們吟詩作詞,提及月宮必然就是蟾宮,必然就是嫦娥和兔子,還有什么桂花樹,咱們興高采烈的據此作出了詩詞,覺著意境很美。
喝多了時,老夫還喜歡舉杯敬明月,發千古之幽思。可等看到了真正的月宮后,老夫再也做不出月宮詩詞了。那些坑啊!”
月宮里沒有嫦娥和吳剛,也沒兔子和桂花樹,有的只是一個個的大坑。
在發現了這個事兒之后,大宋文人們驚訝的發現宰輔們竟然不再作和月亮相關的詩詞了,哪怕是八月十五,他們也只是默然。
“看吧。”
值房里漸漸安靜了下來,只余下翻書的細微動靜。
沈安一路回家,幾個匠人在前院燒東西。
“見過郡公。”
地面上有幾堆泥,一個匠人在不斷的攪合,不時捻一下。
“如何了?”
沈安蹲在爐子前面,看著里面在燒制活字。
沒錯。
這便是膠泥做成的活字。
在聽到那事兒之后,沈安就想到了這個。
小學初中都有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的教材內容,四大發明之一,讓人印象深刻。
一個匠人專心看火,一個匠人摩挲著手上的泥,“郡公,這東西好燒,比什么瓷器方便多了,只是燒出來干什么用?”
“你等莫管。”
現在還不是泄露的時機。
晚些黃春來了,帶來了一個沈安不愿意聽到的消息。
“郎君,畢昇此人沒找到。”
沈安無語。
他只記得活字印刷術發明于仁宗時期,可此刻大宋境內卻未曾聽聞有這個東西,讓人很是不解。
而畢昇竟然也找不到,難道哥身處的這個大宋不對?
瞬間各種奇怪的想法都冒了出來,包括玄幻選項。
他沉吟了一會兒,“懸賞,先帝時有個叫做畢昇的人,弄印刷的,找到此人的消息,確鑿,賞金五千貫!”
五千貫尋一個陌生人,這個手筆太大了吧?有這錢花用出去,都能在汴梁享受到人間仙境般的快活。
黃春甚至給了莊老實一個眼色,莊老實搖頭,表示郎君沒瘋。
“郎君,此人可是得罪了您?”
也只有這個說法了,否則一個從事印刷行業的百姓,哪里值當五千貫來探尋。
沈安負手,“此人有大功于世,有大功德!”
活字印刷術的發明,讓書籍和知識變得便宜了,普通百姓讀書的代價低了,為社會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樣的畢昇,沈安覺得可以稱之為半個圣人,那些沽名釣譽的所謂大儒們,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消息馬上就出去了。
“五千貫?”
“對,沈家的莊老實親口說的。”
“那就沒錯了,沈郡公信譽卓著,五千貫不會打折扣。”
“畢昇,這個名字生僻,不容易出錯,去尋摸吧。”
汴梁乃是大宋的中心,天南地北的人都匯聚在這里。
就在泥活字漸漸有模有樣時,消息傳來了。
“那畢昇就是個印刷的匠人,死了十多年了。”
死了?
沈安愕然,旋即問了畢昇的情況。
“就是一個匠人,沒什么名氣。他和小人是同鄉,所以小人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
“給他錢!”
沈安沒想到畢昇竟然死的這般的默默無聞。
半圣啊!
沒有他,書籍依舊是屬于有錢人的專屬品,窮人一輩子都無法嗅到墨香。
沒有活字印刷,人類的光明將會延遲許久。
沈安覺得畢昇堪稱是人類發展史上的半圣。
這樣的人,不該這般沉寂。
沈安在書房里沉默了良久,芋頭來叫他吃飯都沒反應。
“娘,爹爹好像在哭。”
楊卓雪一聽就慌了,急匆匆的去了書房。
“沒哭,那孩子瞎說。”
沈安真的沒哭,他只是有些唏噓。
“卓雪,為夫算是幸運的。”
“是啊!”楊卓雪不知道他的意思,但習慣性的贊同。
這便是北宋婦女。
和畢昇相比,沈安覺得自己就是個幸運兒。
不,和畢昇相比,無數人都是幸運兒。
他安排了人手南下。
“你去一趟畢家,告訴他的家人,就說某沈安請他們來汴梁。”
莊老實很是糾結的道:“郎君,既然他默默無名,那就給些錢財不好嗎?”
他見到了沈安對待那些泥字的慎重,所以覺得不如把這個發明者的名聲留在沈家。
“那樣心中會不安。”
沈安可以毫無愧疚感的抄襲詩詞,但卻沒辦法去承認自己發明了活字印刷術。
人做事要有底線!
這是沈安的座右銘!
活字不斷在測試各種配方。
準備一個銅盤子,融化一些用松香等物制成的粘合劑倒進去,隨后就把泥字按照編寫的順序插入,檢查無錯,就用火燒烤銅盤背部,粘合劑融化后,按壓一下泥字,讓它們平齊。等粘合劑冷卻后,這個版面就算是成功了。
“郎君,好了。”
工匠們此刻終于知道了這些泥字是用來干啥的,他們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震驚。
若是成功,沈安就是半圣。
“開始吧。”
刷墨,然后蓋上一張紙,用滾子輕輕碾壓一遍。
工匠們的呼吸很急促,他們覺得自己是在見證一個奇跡時刻。
“揭起來!”
一個工匠揭起了這張紙,然后仔細看去。
“郡公!”
他緩緩回身,“清晰!”
工匠們看著沈安,就像是看著神靈。
第四更送上,晚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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