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耶律休苦笑道:“堡寨作為犄角之勢,可助力析津府防御,可宋軍……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關于火炮,剛才已經發生了一起爭論,但都沒結果。
“是火器!”
這是唯一的答案。
“火器,弩箭,又是火器,幾番下來,守軍死傷慘重,再無士氣,富弼用兵竟然如此老道,是我輕視了他。”耶律休知道此刻必須要振作士氣,那么自我檢討也是必須的。
“那不是富弼的命令!”
蕭莫拙指著在硝煙中若隱若現的沈安說道:“某先前一直在盯著沈安,他一直在前方指揮,而富弼等人只是在后面觀戰。”
“沈安!”耶律休點頭,右手五指奮力的扣住了城頭,哪怕手指頭被磨破了也毫無知覺。
“沈安沒有攻打析津府。打下堡寨之后,宋軍可以節省兵力,一面圍困析津府,一邊防備大遼的援軍。”
蕭莫拙看著耶律休,神色凝重。
耶律休的謀劃全數落空了,在沈安的眼中,他的這些手段無所遁形。
第一戰,完敗!
耶律休點頭,“是,我的謀劃……落空了。”
失敗的苦澀讓耶律休只想去大醉一場,但現在他只能盯著宋軍,看看他們下一步的動向。
賀寶就蹲在門縫后面往外看。
一隊遼軍來了,腳步聲聽著很是沉重。
賀寶背身坐在地上,雙手捂臉,壓抑的笑著。
“聽聽,那是大宋的火器在轟鳴……看看!這里遲早會成為大宋的幽州!”
他起身去了里面,找到了剩下的火油,然后得意的開始分裝。
而在段家,段西平在屋子里不停的來回踱步。
“爹爹!”
老二段峰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段西平嘆息一聲,說道:“先前聽到的全是火器的聲音,也不知道戰事如何了。”
杜氏說道:“官人,不管如何,咱們平平安安的就好。”
段濤搖頭道:“爹爹,若是遼人占據優勢,會大聲的歡呼,可剛才咱們聽到了大宋歡呼萬勝。”
段西平點頭,“大宋……”
城中的漢兒們在悄然議論著戰局。
而在城外,被拷打的陳釗臨死不屈。
“不招供?”
沈安有些惆悵,“軍中的拷打手藝這般糙嗎?”
邊上的王真朝臉都漲紅了,隨軍有皇城司的密諜,可他們不好意思冒泡啊!否則擔心會被說是來監視沈安的。
“春哥!”
“小人在!”
黃春一臉正色,讓沈安有些恍惚。
這貨竟然也是濃眉大眼的?
“叫兄弟們出手,好生伺候這位陳釗。”
“遵命。”
稍后眾人就看到了一出別開生面的拷問。
各種細密的小東西,不是往指甲縫里去,就是往各種隱秘的地方去。
慘叫聲在帳篷里回蕩著,陳釗喊道:“小人招了,招了……”
他喘息著趴在那里,黃春目視沈安。
“瞌睡來,不夠吵。”
沈安端起茶杯,黃春獰笑道:“再動手!”
于是慘叫聲再起。
沈安對一臉糾結的富弼說道:“富相,要不……上手試試?”
“促狹!”富弼一生為官,那里見識過這等慘烈的拷打,只覺得心中難受。
一刻鐘后,陳釗已經成了一灘爛泥。
“郎君,好了。”
黃春笑的很諂媚,讓沈安想起了后世屏幕上的漢奸翻譯官。
“城中如今有多少人馬?”
“三萬余……本來有五萬,今日折了一萬余。”
陳釗趴在地上,只有喘息的份。
“耶律休……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富弼的問題問的很好。
陳釗抬頭看了一眼,見沈安在喝茶,神態平靜,就說道:“是個威嚴的人……”
沈安放下茶杯,發出了些聲響。
“不不不……”陳釗激動的道:“他原先在上京道鎮壓過叛亂,所以深得陛下的信重,這才一步步做了南樞密使。他……謹慎,小心……”
沈安點頭,起身道:“某沒問題了,后續的你們隨便問。”
他走出了帳篷,看著前方的幽州城,吩咐道:“游騎多派些出去。”
“遵命!”
帳篷里傳來了富弼問話的聲音,沈安在周圍踱步。
稍后陳釗被帶了出來,路過沈安的身邊時,他畏縮的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沒搭理他,然后重新進去。
“幽州城可用火炮持續攻打,總能打垮一截城墻,到時候蟻附攻城,直接拿下。”
“某以為可用火油燒!”
“幽州乃是雄城,某以為只能強攻。當年太宗皇帝北伐就沒打下來,所以要多些耐心,一步步的打!”
沈安進來看到的就是一個群情激昂的場面。
富弼招手,“安北你來說說,這幽州城該如何攻打。”
沈安坐下,說道:“為何要攻打?”
富弼一怔,“什么意思?”
“圍而不打就是了。”
有人說道:“沈龍圖,不攻打幽州城,我軍的糧草耗費巨大,損耗不起啊!”
“就是,大軍每多在此一日,糧草就要多轉運一日,路上的耗費讓人心疼!”
富弼擺擺手,那些雜音都消散了。
沈安走到了地圖邊上,指著地圖說道:“薊州是一路,檀州是一路……”
他拍拍手說道:“大宋北伐的消息耶律洪基早已知曉,幽州城放不下那么多軍隊,所以就讓耶律休領兵守城,而耶律洪基更想重演當年高粱河一役,大敗我軍。”
眾人看著地圖,腦海里浮現了那一幕。
當年的高粱河之戰,耶律休哥率軍夜襲,人人手持火把,宋軍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生懼意,隨后酣戰。城中的遼軍聽到了動靜,就開城門出戰,并高呼大喊,聲震四野。
宋軍本來攻城二十余日,人人疲憊,此刻再也堅持不住了。
隨即就是大崩潰。
“……太宗皇帝坐了驢車奔逃,而耶律休哥昏迷,卻依舊坐了馬車去追殺……”
沈安拍打著地圖說道:“此次如何?”
眾人轟然應諾,“大宋必勝!”
富弼含笑道:“是了,有敵軍環視之下,我軍若是傾力攻打幽州城,敵軍伺機而動,弄不好就是第二個高粱河。安北此言甚是,后續你來說。”
咳咳!
監軍楊都干咳了一聲,覺得這個程序不正義。
你富弼是此行的老大,此刻卻把指揮權拱手相讓,不妥當吧?
富弼看了他一眼,“嗓子疼?”
此刻的宰輔可不是以后的軟腳蟹,楊都尷尬的道:“是。”
“多喝水!”富弼給了他開了藥方,然后等著聽沈安的分析。
“圍而不打,并非是不打,而是要打援兵,這便叫做圍點打援!”
“為何大軍來此不打檀州和薊州?那是因為打了無用,只會分散兵力。若是敵軍大舉來援,這兩處就是咱們的軟肋,不救不好,救就會被敵軍各個擊破!”
沈安一番解釋讓人信服。
有人問道:“沈龍圖,您的意思……實則咱們是用幽州來做誘餌,釣的是援軍?”
“對。”沈安說道:“敵軍同樣如此,他們想用幽州城來釣咱們,重現當年的一幕!”
他緩緩看著眾人,淡淡的問道:“能再來一次嗎?”
“不能!”
眾人神色興奮,連幾個文官都是如此,他們還握著刀柄,看樣子是想跟著去砍殺一陣。
“這是大戰!”
沈安分析道:“敵軍若是來援,將會在十萬人上下,若是耶律洪基膽子小一些,那么援軍的規模還會更小些。不過某希望他的膽子大一些,最好是傾國。”
王真朝說道:“沈龍圖,若是傾國而來,那少說得差不多二十萬大軍,咱們這點人馬不夠吧。”
沈安獰笑道:“陛下此刻定然已經到了大名府,他會帶來大宋最后的精銳,若是可以,比陛下的性子,你們說會如何?”
富弼毫不猶豫的道:“決戰!陛下不會畏戰,會選擇和遼人決戰,一戰決定國運。”
“對。”沈安說道:“準備吧,”
眾人散去,富弼問道:“若是敵軍來了八萬,咱們難道留下四萬封鎖幽州城?幽州城這般大,這點人馬遠遠不夠。”
“夠了。”
沈安說道:“某沒準備留四萬。”
富弼霍然起身,“你想留多少?”
“兩萬足矣!”
“你這個瘋子!”
“富相,咱們……”
晚些富弼出來了,看著面色漲紅,就像是剛和誰吵了一架似的。
“富相,敵軍先前派人突出城外,被我軍攔截。”
富弼點頭,看著有些神思恍惚。
沈安出來了,說道:“今夜讓游騎放開些,放幾人出去。”
夜色降臨,幽州城的城門悄然開了些,一隊騎兵緩緩出來。
城頭上,耶律休緊張的看著下面。
這群人分散開了,從幾個地方潛入夜色之中。
晚些就聽到左邊有人喊道:“誰?”
接著火光驟然而起。
“是遼人,圍住他們!”
一陣混亂后,火光散去。
“左邊的被拿住了。”
“右邊沒動靜。”
眾人都在看著右側,仔細傾聽著。
一刻鐘后,謝賓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耶律休深吸一口氣,笑道:“好!他們能突出去最好不過了。只要把宋軍的人數報給援兵知曉,蕭衍雄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蕭莫拙問道:“竟然是蕭相公領軍來援嗎?”
耶律休在黑暗中點頭,“陛下早就謀劃好了,幽州城誘敵,隨后援軍夜襲,就和當年的高粱河之戰一樣,咱們要再度打斷宋人的脊梁骨!”
黑暗中,那些遼人的氣息急促了些。
興奮,漸漸彌漫!
而在城下的大營里,黃春正在稟告。
“郎君,那五人被咱們放了出去。”
“好!”
沈安起身去找到了富弼。
“富相,成了。”
富弼正在寫奏疏,聞言他放下毛筆,揉揉眼睛,喃喃的道:“安北,此戰……不能敗啊!”
“您放心!敗不了!”
沈安的影子被燭光映照在帳篷上,異常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