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疾病不通過呼吸道傳染,只是病房味道是比較大,所以更不能戴口罩。”鄭仁面無表情說到。
病房味道大,指的是哪間,大家心里都清楚。
一般的病房,并不禁止空氣流通,雖然患者加上患者家屬在內人數比較多,導致空氣有些污濁,可是沒有怪味。
破傷風桿菌感染的病人來自農村,衛生條件要比一般的人差點。加上房門緊閉,窗戶也不能開,空氣污濁程度要比一般病房嚴重很多。
本來每個人都以為下一次查房的時候,其他人會戴口罩,可是沒一個人戴。
中間的小心思,也只有醫生才能明白。
患者家屬會看到醫生在其他病房查房的時候不戴口罩,而來自己親屬病房的時候戴口罩,這有可能會打擊到某些人的自尊心。
雖然這和治病沒有關系,醫生、護士也有足夠的理由戴口罩查房,但無論是鄭仁還是常悅,亦或是蘇云,都覺得不好,所以大家不約而同的不戴口罩就這么進去。
患者病情平穩,角弓反張的姿勢很古怪,在輸入破傷風抗毒素后略有緩解,四肢被綁手帶固定。
鄭仁又細致的觀察了患者四肢血運,這要是出現缺血性壞死……樂子就大了。
半小時一次,這是第六次查房,每一次的肌張力、角弓反張角度,常悅都有詳盡的記載。
雖然每次的改變不是很多,但通篇看下來,能明確感覺到患者病情正在往好的方向進展。
應該是這樣了,鄭仁終于放了心。
畢竟治療破傷風桿菌感染,只是書本上寫的,沒親身經歷,誰知道會碰到什么見鬼的事情。
還是教科書比較靠譜,鄭仁回想,是不是自己應該把新版教材買回來重新讀一遍?
從前上大學的時候,還是第四版外科學,現在不知道改成第八版還是九版了。現在回頭看一遍,收獲肯定要比從前大。
從破傷風患者的病房走出來,常悅和里面照顧患者的家屬打了一個招呼,然后輕輕的關上門,大家長出了一口氣。
一看時間,已經接近午飯點兒了,鄭仁順路帶著眾人看了遍急診病房里的患者們。
因為手術做的干凈、漂亮,所以患者恢復起來很快。
進入每一個病房,都會得到笑臉迎接。
作為鄭·心里特別有逼數·仁,他知道這些洋溢著真切感情的笑容,大多是給常悅的。
還真是三分治療,七分護理,常悅心理工作做得好,得到患者、患者家屬的認可,鄭仁并沒有什么不高興。
一間病房里,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疊被子。
病房的被子本來是護士每天早晨負責疊整齊,但因為來往的家屬比較多,所以一般都很雜亂就是了。
那人正在認真的疊被,雙手像是有魔力一般,幾下就整理出一個干干凈凈的豆腐塊出來。
這間病房的其他兩個患者都是術后五天以上的病人,點滴結束就偷偷溜回家去了,病房空曠中帶著一絲整齊。
“范天水。”常悅道。
“嗯。”高大漢子轉身,見是常悅和鄭仁等人,咧嘴憨厚一笑。
他就是蘇云、常悅喝了十一箱大綠棒子那天,被楚嫣之撿回來的壞疽性闌尾炎的病人。
恢復的真快啊,感染中毒性休克,竟然不到一周時間就能出院,鄭仁心里感慨。
這人的身體素質,怕不是一般的好。
“再住幾天吧。”常悅說到。
“不了。”范天水站的筆直,仿佛是一桿槍,寧折不彎,“欠了醫院很多錢,我會盡快還上的。”
他說的很認真,很坦誠。
“鄭總,范天水要求自動出院。最近四天無發熱,查體腹部無陽性體征。切口換藥,無紅腫、滲出,愈合良好。”常悅常規與鄭仁交代患者病情。
雖然自動出院只要簽字就好,但常悅依舊習慣性的說了患者的情況。
“聯系那面了么?”鄭仁問道。
他想起來這應該是常悅請求自己做的第一件事,給這個漢子找一個工作。
當時他聯系的小六,在步家的公司找了一個安保工作。
雖然掙得肯定不多,但卻餓不死就是了,總比在外面飄著強。
看范天水的行為舉止,應該是部隊里退下來的,鄭仁對軍人保持著從小到大一如既往的尊敬與尊重。
范天水也的確沒給部隊抹黑,鄭仁雖然不知道他之前身上有什么樣的故事,但沒錢的時候把自己熬成壞疽性闌尾炎,也不肯做違法的事兒。
他從前用生命守護祖國,現在用生命守護尊嚴,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值得尊重了。
“聯系過了,我勸了他兩天,他才同意。”常悅微笑。
“嗯,去那面也好,錢的事情潘主任不是解決了么?”
“欠錢要還,天經地義。”范天水正色說道:“還要感謝幾位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客氣。”鄭仁擺了擺手,準備最后給他檢查一下,要是真的沒問題,自動出院也可以。
拆線哪拆不了,粗針大線縫的,范天水自己估計都能拆。
“鄭醫生,我會盡快把我的聯系方式送過來。”范天水踏前兩步,一股彪悍氣息噴涌而至,“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聯系我,我很能打的。”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鄭仁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范天水有些急,生怕鄭仁不信。
“我聽常悅說,你寧肯賠錢,也沒碰誣賴你的人。”鄭仁笑呵呵的問道。
“都是百姓,從前當兵,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么。”范天水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鄭醫生是好人,在隊伍里,軍醫基本都能活著回來。一旦有人碰醫生,所有人都是要拼命的。”
鄭仁忽然想起幾十年前,南疆的一場戰斗。對方突襲了后方的野戰醫院,結果戰士們紅了眼睛,硬生生用炮火犁了幾十平方公里。
范天水立正,對鄭仁等人敬了一個軍禮,隨即便拿起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走出病房。
“鄭總在么?”范天水迎面和一個人幾乎撞上,他機敏的閃開,歉意的笑了笑,然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