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若天不知什么時候來到病房,站在不遠處笑吟吟的和秦立人打招呼。
“你來了。”秦立人此刻終于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威嚴,雙手不自覺的背到身后,用鼻子哼了一聲,道:“里面人多,就在外面說吧。”
步若天微笑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立人,道:“老哥的身體還是好,比我硬實多了。估計手術后也沒什么大問題,恢復肯定很快。”
步離站在步若天的身后,像是一朵盛開的鮮花般微笑著。
“人還是得服老。”秦立人嘆了口氣,道:“老步啊,也就你記得舊情,還知道來看看我。”
“你看這話說的,立人老哥是我的恩人,怎么能不來呢。”步若天道:“人手夠不夠?晚上讓小離在這兒護理吧,一熬夜,我怕嫂子身體受不了。”
“不用不用。”秦立人的愛人聽到對話,從病房走出來。
步若天從前每年逢年過節都要去家里坐坐,雖然說都不會空手來,但現在秦立人退了后他還能這樣,已經是很厚道的人了。
“老哥,手術什么時候做?”步若天問到。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秦立人的臉又黑了幾分,那層籠罩在他臉上的黑氣宛如實質一般。
但這次來帝都看病,給秦立人上了一堂生動的課。
人走茶涼,這事兒……唉。
“本來說是今天,但今天有個特別厲害的教授來做示范手術,醫生都去觀摩了。”秦立人很無奈,語氣低落,“我這不是也在等教授下來,好問問呢么。退了退了,想找個人做手術,都沒人跑前跑后幫聯系了。”
“別急,別急。”步若天微笑,“估計也就今明兩天,情緒要平和,現在的醫療水平很高的,你看我,那么大的手術,不也一樣活蹦亂跳的。”
正說著,整個病區走廊的空氣忽然像是凝固起來,亂糟糟的聲音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斷,所有人都不自覺的閉上嘴,沉默下去。
秦立人本來低著頭,正在自艾自憐,忽然感受到了異樣,茫然的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病區大門處,耀眼冰雪一般的白服。
白色,是那么的明顯,仿佛雪山反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睛。
只是這種白色,不冷,還有點暖。
走廊里的患者、患者家屬,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醫生同時出現,氣場大的可以壓制一切。
所有人幾乎同一時間都閉上嘴,驚愕、好奇的看著醫生們走了進來。
幾位帶組教授眾星拱月般簇擁著孔主任……還有他身邊的一個年輕的醫生——鄭仁。
孔主任和鄭仁偶爾說幾句話,直奔著術后患者的病房走去。
兩人相視鋒利的箭矢尖端一般,帶著一股子無往而不利的銳氣。
在他們身后,靠不上前的醫生們左右簇擁著,仿佛是箭矢的尾羽,同樣的制式白服,更增加了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手術很順利,28天后,復查雙增強,到時候麻煩孔主任把片子傳給我。”一邊走,鄭仁一邊說道。
手術做的很順利,鄭仁心情很好。
“肯定。”孔主任點了點頭,完無視周圍圍觀的患者、患者家屬們。
作為大主任,孔主任早就習慣了患者、患者家屬的注目禮。
要是沒事兒的時候,或許會報以微笑。但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鄭仁剛剛手術的經過,正在用他幾十年的經驗進行總結,哪里又能顧得上有誰在看自己。
“估計手術的問題不大,術后反應也不重,效果會很好。”鄭仁已經給出了評估。
“去看一眼。”
鋒利的箭矢直奔術后患者的病房“射”去,孔主任、鄭仁、蘇云、幾位帶組教授進了病房,其他醫生們根本擠不進去。
除了管床醫生需要記錄主任和鄭仁的意見,破例進去,剩下十幾名醫生垂手、靜穆,站在走廊里。
能站在可以看見病房里情況的位置上,就是地位、層次比較高的醫生了。最慘的是剛來的進修醫生,無論年輕年長,都被擠到一邊,連病房都看不見。
步若天的表情最開始有些詫異,但隨即露出釋然的神情。
鄭仁早晚能走到這一步,只是這一天比他想象中還要早一點罷了。
秦立人則目瞪口呆的看著鄭仁與孔主任并肩進入病房,整個人都糊涂了。
這個世界簡直太荒唐了,荒唐到直接擊碎了秦立人無數年累積下來的世界觀、人生觀。
那個醫生,不是來自本省海城的、來帝都觀摩的小醫生嗎?怎么一轉眼他就能和帝都的大主任肩并肩……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肩并肩不是什么大事。
但秦立人明白,到了某一個層次,連名字的順序都是天大的問題,更不要說出場的時候肩并肩了。
這特么意味著那個小醫生和帝都的大主任有分庭抗禮的資格!
難道今天是他做手術?而孔主任是觀摩手術的那個人?
越想,這個解釋越是符合事實真相。
而越是真實,秦立人則越是無法承受,承受這種荒唐的感覺。
“那不是鄭仁嗎?”步離湊到步若天耳邊,小聲說到。
步若天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自己女兒,自己知道。這句話,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
自己給秦立人介紹鄭仁做手術,卻被秦立人給拒絕了。
這倒沒什么,自己也不在乎。都得了這么重的病,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呢?
但步離還年輕,心里有別樣的想法,當著秦立人的面小聲指明這件事兒……
里面的彎彎繞多了去了,步若天明白,卻不愿意落井下石,只是微笑點了點頭。
此時的秦立人特別敏感,步離的聲音不大,卻足夠他聽到。
鄭仁?難道就是步若天推薦給自己、又讓自己拒絕的那個醫生?難道他就是剛剛黑臉患者說的鄭老板?!
這怎么可能!
機會出現了兩次,自己都給拒絕了。
剛剛還在羨慕、嫉妒那些“教授”給做手術的患者們。
可誰成想,這個機會在自己手指縫溜走了兩次!
巨大的荒謬感,像是天雷一般,把秦立人雷的外焦里嫩,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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