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空間里,空氣流通不好,有些憋悶。
鄭仁每一步動作都很穩,患者半昏迷狀態,也不用交流,只做相應的抗休克治療就可以了。
準備無菌包和介入用的耗材。
后方準備耗材的人員估計也不是很懂鄭仁需要什么,更沒辦法詢問,所以各式各樣的管子、藥品都給他帶了一些。
鄭仁選出自己要用的耗材帶了下來,準備停當后,他忽然感覺地面有些搖晃。
沒辦法,鄭仁笑了一下,開始給狹小的空間進行簡單、粗糙的消毒處理。
打開無菌包外層,鄭仁也不刷手,直接戴上無菌手套。
這么簡陋的環境,沒有任何條件,只能盡量做到無菌操作。
地面搖晃的越來越厲害,鄭仁仿佛能聽到腳下有地嘯聲傳來。
不過他一點準備跑的想法都沒有。面對這種情況,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掉。
一切,都交給命運吧。
抓緊時間完成手術,止住不斷的出血才是真的。患者后腹膜壓力極高,小血管不斷的滲血,暫時還沒有輸血的條件。
介入止血,然后這名重傷員盡快轉移到蓉城,不管是去華西還是省院,只要能處理妥當,一切都……來得及來不及鄭仁說不好,現在自己做的只是博一個希望而已。
就像是黑壓壓的天邊出現的光點,那意味著希望。
局部消毒,鋪置無菌巾,穿刺。
猛然間,鄭仁晃了一下。
腳下的地面傳出來的地嘯聲越來越大,很顯然外面的人也感應到了這一點,蘇云和趙云龍開始在外面大聲呼喊,讓鄭仁先出來。
鄭仁沒理會,嘴里含著應急手電,借著手電的光芒繼續操作。
余震的強度只能算是中等,和上次不能比。
腳下越來越晃,鄭仁的手卻極穩,沒有一絲顫抖。
只不到三十秒,微導絲就送到了位置。
打開胃腸機,非常模糊的影像出現在眼前。鄭仁的姿勢很古怪,頭微微低著,讓嘴里含著的手電光芒不落到胃腸機的屏幕上。但眼睛卻努力向上挑,要看到模糊的影像。
一個人手術,好孤單。
一個人在震區手術,特別孤單。
一個人在震區已經塌掉的樓里手術,孤單到了骨子里。
一個人,冒著余震,嘴里含著手電,在已經塌掉……隨即都會繼續塌掉,把自己埋在里面的地方做手術,已經不是孤單了。
這是與死神在賽跑。
外面一個身影趴下,要鉆進來,卻被其他人拽住,拖著離開最危險的地方,以免這棟危樓直接塌了,把外面一定范圍的人都埋住。
趙云龍這人可以,鄭仁瞇著眼睛,盯著影像在看,一邊仔細分辨髂內動脈的諸多分支,心里一邊想到。
蘇云那貨進來干個毛線?要是樓塌了,和自己一起死么?
扯淡。
能活,還是多活一個人吧。弄的那么狗血,鄭仁不喜歡這種劇情。
模糊的畫面里,鄭仁憑著感覺分辨動脈分支。本身就是極難的手術,一般介入醫生就算是做下來,至少也要三五個小時。
可是在鄭仁手里,即便只用胃腸機,手術卻變的極為簡單。
似乎和海城急診手術室的雙C臂機器沒什么區別,幾十萬的設備和幾千萬的設備效果是一樣的。
微導絲一路走下去,超選,打藥,栓塞,造影,一氣呵成。
地面在波動,地嘯聲不斷,仿佛無數厲鬼、陰兵在威脅著、恐嚇著鄭仁。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讓他的手顫抖,宛如在海城急診手術室雜交手術臺上,外面是楚嫣然和楚嫣之,注視著監護儀的數字。
謝伊人坐在一個角落里等待著,或是隨時沖進來進行搶救,或是手術成功,進來收拾屋子。
那樣的生活,現在想想,還真是美好啊。
鄭仁盡量把這個逼仄的空間想象成自己最熟悉的雜交手術臺,自己不是一個人,只要說句話,外面肯定有無數的人沖進來。
嗯,是的,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這不是自己安慰自己,如果需要,即便是再危險,只要一聲呼喊,外面一定會有很多不認識的解放軍戰士沖進來,即便下一秒鐘這里就會倒塌。
并不孤單,一點都不。
第二根,第三根……
絕境之中,鄭仁迸發出無以倫比的專注。
手術水準直逼天際,他沒注意到,系統空間里,那株已經繁茂無比的技能樹瘋狂起來,野蠻生長,一片翠綠。
地震的波動,沒有注意到。
不經意之間,鄭仁的動作和地面的波動協調起來,仿佛在彈奏一首優美的樂曲,聲音空曠遙遠,壯烈磅礴。
甚至鄭仁都忘記了危險,沉浸在一種美妙的節奏之中。
與天斗,
與地斗,
與傷病斗。
戰斗,
永無止境。
不知不覺,余震消失。大地深處傳來的地嘯聲無可奈何的回去,仿佛那頭怪獸累了,倦了,睡了。
鄭仁依舊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全身放松,感應著一切動態,并且通過手腕、手指的用力,操控微導絲完成自己的目的。
一共六根血管分支,25分鐘,全部栓塞完畢。
當最后造影,不再有大面積的造影劑滲出后,鄭仁才長出一口氣,把微導絲撤了出來。
手術完成,鄭仁也從那種玄妙的境界里走了出來。
好奇怪……鄭仁這時候才意識到,似乎……似乎……自己又進步了?
在高少杰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那種水平,進步都很艱難,更不要說自己的水平了。
但鄭仁的確感知到了進步,他沒時間去查看系統空間,微導絲抽出來,甚至都沒時間壓迫止血,做了加壓包扎之后就喊人把患者抬出去。
兩名年輕的解放軍戰士馬上鉆了進來,用肩膀,用頭,用一切能利用的部位把擔架頂住,直到外面的人把簡易擔架拽出去。
鄭仁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先出去,自己隨后。
可是年輕的解放軍戰士沒有動,兩人同時敬禮,搭了一個人橋,示意鄭仁踩著上去。
看到敬禮的一剎那,鄭仁平靜,卻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