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輝還在看著手術室的天花板,感慨人生。
大多時候,在鮮花、掌聲中體會不到的人生凄涼、悲慘的境遇,如今潮水一般涌出來,頗有些唏噓。
可在吳輝看來只有一瞬間,心里的感慨剛剛開始,還沒有想到今后的日子,便聽到鄭仁的聲音傳來:“手術做完了,一會蘇云給你看闌尾。”
說完,鄭仁便撕掉身上的無菌服,轉身走出手術室。
做完了?
吳輝覺得自己是不是連續兩次接受麻醉,導致大腦出了什么問題。
麻藥,一定不能用太多,一定啊!
“蘇云醫生,什么情況?”吳輝見擋在自己面前的布單被撤走,視野頓時一片空曠,也知道手術做完了。只是心里有很多疑惑,便問道。
“手術完事兒了,喏,這是你的闌尾。”蘇云撤掉無菌單,拿著病理盆,給吳輝看里面的闌尾。
又粗又大,上面附著著一層綠、白、黃相間的膿苔,一個破洞在闌尾上,如此明顯,如此招搖。
在破洞處,隱約能聞到里面散發出來的惡臭氣息。
不是洗腸子了么?這是吳輝第一個念頭。
蘇云拿著病理盆,像是拿著炒勺一樣,顛了顛,闌尾變換各種角度,無死角的展現在吳輝的面前。
“蘇云醫生,洗腸子怎么沒洗干凈呢?”吳輝問到。
“你以為是洗衣機,扔進去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凈凈?”蘇云鄙夷的口氣特別濃郁,已經到達了人生之最,“這種闌尾切除手術,對技術水平要求的特別高,社區醫院的醫生做不下來,只能用……按照你的理解,就是消毒水或者叫做洗衣液來沖洗腹腔。”
說著,蘇云把裝著闌尾的病理盆放到器械臺上。
“只是沖洗了外面,里面的炎性感染要靠你自身的免疫力抗過去。”
“……”吳輝愕然。
“抗過去,就沒事兒了。”蘇云轉身,撕去身上的無菌服。
“那要是抗不過去呢?”吳輝問到。
“死唄,還能有什么辦法。”
“先是連續的高熱,發燒燒到40攝氏度左右,然后忽然有一天你陷入昏迷狀態,也不再發熱了,體溫降到正常或者偏低的水平。”蘇云很認真的給吳輝講解、恐嚇著,“再之后,要是有社區醫院會收你,像是你看到的那些急診患者一樣,要呼吸機插管,輔助你呼吸,然后插上尿管、胃管、深靜脈管。一天收十萬美元的治療費用,直到最后死去。”
吳輝被嚇懵了。
蘇云描述的,和他演的連續劇里的某些情況相似,也和自己在社區醫院看到的急診患者差不多。誰知道這種情況,距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
“那……”
“那什么,你姐看不看你的闌尾。”蘇云道。
“不……不用了。”吳輝忽然想到一件事,馬上問道:“那鄭醫生和蘇醫生您是怎么做的?”
“技術水平的碾壓啊,他們做不下來的,我們能做,這么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對了,以后再見面,別叫蘇醫生,叫云哥兒。”蘇云面無表情的說到。
吳輝看著蘇云,他穿著無菌服,俊美的臉龐被無菌帽和無菌口罩遮住。雖然如此,一層口罩卻依舊無法完全遮擋住他的俊秀與英氣。
“一會把你送回去,我們就要走了,有時間再聯系。記得,下次見面,管我叫云哥兒。”蘇云生怕吳輝忘記這件事兒,叮囑道。
“我……我能吃東西么?”
“餓了?”蘇云本來已經往手術室外走去,聽吳輝這么說,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
“嗯。”吳輝老老實實的說到。
“問你個問題。”
“你說。”
“一天啊,在手術室里有三只小綿羊。忽然闖進來一匹披著羊皮的狼,你說,半個小時后還剩幾只羊?”
“1只。”吳輝雖然不知道蘇云問這個哄孩子的故事到底是為什么,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說出自己心里的答案。
只剩下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勉強能算是羊。
這種充滿了稚氣的問題,有很多答案。看來這位逼著自己叫云哥兒的俊俏小哥,是想給自己一個難堪?不過無所謂了,吳輝很有風度,這些小事兒他不是很在意。
“三只。”蘇云道:“因為,手術室里不允許吃東西。”
說完,蘇云轉身離開。
呃……吳輝愣住了,隨即想笑。這幾天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樣,都在這一刻被揮散。
鄭仁走到外面觀看手術的房間,查爾斯博士正看著門口,等待他的到來。
“手術做的很好。”查爾斯博士見鄭仁回來,微笑說道。
“基本手術。”鄭仁有些害羞,“而且手術器械,特別趁手。”
“坐吧。”查爾斯博士隨后坐下,他身邊其他人卻沒有坐,而像是柱子一樣站著,略顯壓抑。
鄭仁不解,但還是坐了過去。
“你的手術水平,已經達到了很高的層次。雖然有些動作我并不認可,但多少還是有點道理的。能看得出來,你是憑借天賦成就了現在的一切。不像是有人教,一切都像是磨具里做出來的。”
查爾斯博士悠然評價著鄭仁的手術。
作為巨匠級別的手術醫生,闌尾切除術練習了幾千臺,這個世界上有資格點評鄭仁闌尾切除術的人并不多。
查爾斯博士,卻是其中之一。
鄭仁沒有像那天在大階梯教室一樣,和查爾斯博士爭執什么,只是側耳聆聽。
“繼續手術,我預計外科開刀式的手術會在二三十年內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達芬奇機器人會接替人類的雙手,成為新的手術醫生。或者說,機械臂將成為醫生的雙手。”
“但是,我最后很鄭重的給你一個忠告,年輕人——憑借無以倫比的外科手術水平,或者介入手術水平,能讓你獲得尊重,卻不能讓你獲得諾貝爾獎。”
“如果你想要得到諾貝爾獎,去搞基礎研究吧。有興趣的話,我這里有幾個方向,你做了選擇后,可以隨時問我。”查爾斯博士再一次告誡鄭仁。
很認真,很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