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用那種眼神看我。”梅哈爾博士揮了揮手,道:“鄭,用砂紙打磨地板上的擦痕,是無法傷害到擦痕本身的。”
鄭仁忽然覺得這個老人很有意思,不是枯燥乏味的那種。只是這個比喻,有些悲觀失望。
“人,總是要面對死亡,回到神的懷抱。”梅哈爾博士道:“我被留下來,這一定是神給我的啟示。44個小時前,我看做的那臺手術,就是證明,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那只是一臺很普通的手術。”鄭仁回答道。
“對于其他人來講是這樣的,但是對于我,知道,它并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
鄭仁點了點頭,梅哈爾博士的眼光還是很犀利的。
“要是沒看錯的話,對血液湍流已經有了最初步的理解。”梅哈爾博士看著鄭仁,眼睛里充滿了一種狂熱的情緒。
自己猜對了!鄭仁心里想到。
血液湍流,對微導絲有著極強的影響。只是這種影響很難琢磨,一般水平的醫生根本意識不到。
“我已經老了,無法再成為術者。甚至連鉛衣的重量都無法承受,這簡直是最糟糕的事情。”梅哈爾博士嘆了口氣,道:“當騎士沒辦法穿上鎧甲,鄭,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么?”
“每個人都有那一天,我也不例外。”鄭仁很平淡的說到。
“對于一名光榮的騎士而言,死在床上的感覺很糟糕。”梅哈爾博士笑道:“鄭,我決定了,明天的手術,我將充當的助手。”
“……”鄭仁愣住了。
梅哈爾博士要充當自己的助手?患者要親自操作?
“鄭,放心,我不會讓為難的。”梅哈爾博士道:“這臺手術雖然是很罕見的,可是我覺得對來講只是一個小手術,根本沒辦法和幾個月前給我做的研磨術相比。”
“梅哈爾博士,我很認真的說,對于您的建議,我是拒絕的。”鄭仁特別正式的說到:“歲月在您身體上留下的刮痕,我會盡力抹去,爭取給您的身體造成少一點的傷害。”
“可是如果您要在手術臺上充當助手的話,取支架的時候,有可能會導致血管痙攣。我不敢保證您親眼看到這種情況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連看都有危險,就別說是動手了。一旦出現心肌缺血、房顫等心臟方面的突發疾病,我想手術會人為的被破壞。本來毫無懸念會成功的手術,將要面對手術失敗的風險。我想,這種風險,是您不想承擔的。”
“不,鄭!”梅哈爾博士笑了:“請相信我,我會是最好的助手。”
“我的助手,是完美無瑕的。”鄭仁順口把蘇云形容他自己的話給說了出來。
“不可能。”梅哈爾博士搖頭,“在這個世界上,介入手術的水平,本來我就是最高的那座山峰。但看到的手術后,我知道,不僅超越了現在的我,而且比最強時候的我還要強那么一點。”
這句話鄭仁是認可的。巔峰級別的介入手術水準,不是開玩笑的。
“如果神祗給一名最好的助手,只能是我,而絕對不是魯道夫·瓦格納。因為,所有介入手術的醫生,能清晰明白湍流影響的人,只有我。”梅哈爾博士看著教授,笑笑。
“博士,您最好收回您的要求。”鄭仁很堅決的收到:“我是不會同意您充當我的助手,這個要求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而且,我的助手,最完美的助手,并不是魯道夫。”
“我聽魯道夫說了,有一個幾乎完美的助手。但是,鄭,請相信我。”梅哈爾博士說到:“我做過一個夢,夢到我躺在手術臺上,給自己做手術。”
“我們的大腦每一秒鐘都在計算著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這些計算結果很快就會被遺忘,丟在大腦的角落里,再也不曾被想起。所謂的既視感,就是大腦記住了某一次計算的結果,碰巧和現實一樣而已。”鄭仁面無表情的說到。
“看,也說了,是和現實一樣的。”梅哈爾博士哈哈大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鄭仁道:“如果您堅持的話,我將……”
“不,不會拒絕。”梅哈爾博士道:“我聽魯道夫說了,能自己完成一臺介入手術。左右手交叉操作,真是一種很陌生的操作方式。”
鄭仁沉默。
“的同事也說了,在前幾天的一次搶救中,雙手同時操作兩根導絲、導管,對兩個不同部位進行栓塞和支架術。”梅哈爾博士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請相信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我活下去。同樣,也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血液湍流……在出現之前。”
“……”鄭仁依舊保持沉默。
“這是一名已經無法做手術的手術醫生的請求。”梅哈爾博士輕聲說道:“或許,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臺手術。而這臺手術,要和被上蒼親吻祝福過的雙手一起做這臺手術,我深感榮幸。”
“雖然我希望活下去,但我更渴望著和顛覆級別的術者一起做一臺手術,一起討論我這些年領悟卻又無法和人交流的一些東西。這個感覺,想一想都覺得我年輕了20歲。”
說著,梅哈爾博士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他的女助理馬上攙扶住梅哈爾博士的手臂。但博士卻很倔強的掙脫,努力的站穩,面對鄭仁。
“鄭,這是一名再也無法做手術的手術醫生的請求。”梅哈爾博士再次重復這句話,腰彎了下去。
鄭仁一驚,連忙把梅哈爾博士扶起來。夭壽啊,真是夭壽啊。
一名再也無法做手術的手術醫生,鄭仁對這句話所動容。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被梅哈爾博士的要求震驚到無法言語。他看著博士,這一刻,他深深的感知到什么才是瘋狂。
老板不會同意的,而最后博士會因為老板的堅持而妥協。教授心里想到,一定會是這樣的。
梅哈爾博士的助手卻沒有絲毫詫異,看樣子他的助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病房里,一片安靜。
“博士,我同意了。”鄭仁看著梅哈爾博士渾濁的眼睛,很認真的回答道。
梅哈爾博士笑了。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結局。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怔怔的看著鄭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老板這是瘋了么?!
“很高興能成為的助手,我保證這將是一臺完美的手術。”梅哈爾博士伸出手。
鄭仁的手握上去。
博士的手很穩,很干燥,雖然很多年過去了,右手食指還能碰觸到堅硬的繭子。
“那群老頑固,一直不肯把諾獎頒發給臨床術式。這次,我一定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惡狠狠的用拳頭砸在他們的臉上,把他們的腦漿子給打出來!”梅哈爾博士情緒略有些激動。
鄭仁連忙扶著他坐下。
“鄭,在我心里,的TIPS手術是最好的。”梅哈爾博士看著鄭仁,像是面對一名牧師,虔誠的陳述:“我年輕的時候,也想以心臟介入手術,這個開創性的、挽救無數人生命的手術術式獲得諾獎。但是他們卻告訴我,臨床術式是拿不到諾獎的。我不服!我一直在等,等一個真正碰觸到湍流的人出現。現在,出現在我的面前。”
梅哈爾博士明顯有些激動,他的助理悄悄的拿出藥物,準備隨時給博士口服。
“這不是一個人的挑戰,而是我們共同的挑戰!征服他們,鄭!一定要征服他們!”梅哈爾博士聲音略有些嘶啞,雙頰泛著紅暈。
鄭仁很擔心他的身體情況。
“鄭,我當年被打敗了。查爾斯,他是個懦夫,竟然放棄了臨床去搞基礎研究!不要聽他的,即便失敗一萬次,在命運面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我們還是要卷土重來,一定要用臨床術式拿到諾獎!”
鄭仁沒想到梅哈爾博士心中的怨念如此強烈。
“很高興能同意我的請求,鄭。”梅哈爾博士說到:“最近還會做手術么?”
“要是時間允許,明天我有一個患者要做TIPS手術。”鄭仁道。
“手術是直播么?”梅哈爾博士問到。
“是的。”
“我的手術,不會在上午做。可以先做直播手術,來熱熱身。鄭,別緊張。我們的對手是那么的強大,但我有信心會戰勝他們。”梅哈爾博士笑著說到。
“我有一個要求。”鄭仁直視博士的眼睛,“我要帶助手上,如果您出現一切,哪怕是最輕微的配合失誤,或者是心肌缺血、房顫等并發癥。我就第一時間會取消您的協助,由我的助手繼續。”
“好的。”梅哈爾博士笑了,“我跟說過,沒有人比我更想我活下去,就算是主刀醫生都不會有患者那么渴望。”
鄭仁笑了笑,他對梅哈爾博士的那句——等老了、病了,就知道了的話,似乎有了一定的理解。
只是他雖然老了,卻依舊是一名騎士,一名帶著光環,有著理想的騎士。
能和一起并肩戰斗,很榮幸,鄭仁心里想到。
請:m.0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