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斯德哥爾摩,卡羅林斯卡醫學院。
中心會議室里,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手術的過程清晰的展示在眾人的眼前。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直播是有聲音的。
鄭仁和梅哈爾博士之間的對話,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第一枚支架已經被完整的取出,梅哈爾博士也沒有出現心肌缺血、冠脈破裂等等可怕的并發癥。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甚至可以說是完美。
梅哈爾夫人表情輕松下去,雖然這一切都在她的預計之中,但總是擔心有意外發生。
不愧是被上蒼親吻過的雙手,這種禁區式的手術,竟然能順利完成,沒有一絲波瀾與意外。
而且那個年輕醫生真的沒有在梅哈爾博士面前屈服,在簡單的交流之后,當導管要進入冠脈的時候,就直接給了梅哈爾博士基礎麻醉,避免意外發生。
梅哈爾夫人對此特別滿意。
直播畫面里,手術短暫的停止,術者正在準備做取出第二枚支架的準備工作。
“諸位,剛剛的手術,我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梅哈爾夫人說到:“我記得三十年前,梅哈爾以心臟支架植入術的術式被推薦位醫學獎候選項目的時候,就有人說,這種術式還不完美,無法避免并發癥,所以不能獲得醫學獎。”
“現在,三十年過去了,這項技術已經完美。”梅哈爾夫人掃了一眼周圍老態龍鐘的評審們,道:“然而心臟介入技術已經成為了過去時,不再是最前沿的科技,它在梅哈爾以及無數醫生的推動下,普及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最基礎的手術,而不會認為它本來應該獲得醫學獎的!
這次我和梅哈爾的態度是一致的,會在投票的時候選擇這位雙手被上蒼親吻過的醫生,選擇TIPS術式。”
“夫人,請你冷靜一點。”坐在中間位置的評審主席拉夫森博士眼睛看著屏幕,放下手里的水杯,淡淡的說到:“臨床術式不能獲得醫學獎,這是一個規則,我想我們應該習慣,而不是想試圖打破它。至于以后,誰知道呢。”
“拉夫森閣下,請原諒我的無知。”梅哈爾夫人把輪椅轉換了一個方向,盯著拉夫森博士。
他臉上又多了幾個老年斑,看著又蒼老了很多,透著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夫人,這里只有我們幾個評審在,有什么話您盡管說。”拉夫森很淡然。
只有梅哈爾博士以及他的夫人贊成,還遠遠不夠。臨床術式想要獲得諾獎?下輩子吧!
“當年的評審主席達赫林閣下就是這么說的,三十年過去了,你的說法依舊沒有什么變化。”梅哈爾夫人冷冷說道:“在這間屋子里,我只能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你華美的衣服就像是裹尸布一樣,看著就令人作嘔。”
梅哈爾夫人言語尖利,根本沒有留下絲毫緩和的余地。
“那只是你的錯覺。額葉切除術,被視為諾獎的污點。難道我們還要再親眼看到一個貌似成功的術式獲得醫學獎,然后在無數并發癥后讓醫學獎變成為丑聞么?”拉夫森博士卻沒有生氣,只是安靜的說到。
“污點難道還不少么?只有一個額葉切除術?”梅哈爾夫人盯著拉夫森的老年斑,說到:“我想,不久以后,當惡魔來收走你散發著腐朽氣味的靈魂的時候,你們一定會聊的很開心。因為你們之間有很多共同話題,會成為好朋友也說不定。”
“夫人,請保持冷靜。”拉夫森博士依舊沒有生氣,他敲了敲桌子,說到:“無論是TIPS手術的新術式,還是取出冠脈支架的手術,只能代表一位杰出的醫生的技術。這距離醫學獎,還有至少三十八萬公里的距離。”
“拉夫森閣下,只有你才會這么想。”梅哈爾夫人喃喃的說到:“真不知道像是你這種無知的人,是怎么進入評審委員會的。”
“夫人,你要保持尊重以及敬畏……”
話沒說完,大門被推開。
一個頭發蓬松,像是觸摸靜電后有了反應的人當先走了進來。
“梅哈爾夫人,請您代替梅哈爾博士接受我最誠摯的謝意。”那人說到。
他還很“年輕”,只有六十多歲,比醫學獎評審委員會的在座各位都要有活力。最起碼,他不用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來。
“奧爾森閣下,很高興您的光臨。”梅哈爾夫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接受奧爾森的吻手禮。
“我的神,昨天接到梅哈爾博士的郵件時,竟然還懷疑。”奧爾森舉起雙手,他的頭發筆直蓬松,像是刺猬一樣,和手臂一同渲染著話語之中的驚訝,“剛剛的直播,簡直就是神祗降臨人間,為凡人們指明了前進的道路。”
“奧爾森閣下,你怎么從皇家科學院跑來了?”拉夫森博士淡淡的問到。
醫學獎評審和物理、化學獎評審是不一樣的。
奧爾森博士是瑞典皇家科學院的評審委員會主席,但在醫學獎的評審中,卻沒有絲毫說話的可能。
所以拉夫森博士并不在意奧爾森忽然出現在這里。
這里,
是卡羅林斯卡醫學院,
是自己的領地!
就連國王陛下都要給自己足夠的尊重。
“親愛的拉夫森閣下,我首先要感謝卡羅林斯卡醫學院對這個世界做出的貢獻。”奧爾森興奮的說到。
他太興奮了,說話很快,聲音很大。狹小的會議室里,奧爾森博士的聲音反復震蕩著。
拉夫森皺眉,冷冷的看著面前水杯里泛起一絲漣漪,就像是他死寂的心被撩動了一樣。
“手術訊號已經接收,經過動態三維重建,我們發現了湍流。而這位據說被上蒼親吻雙手逇術者,竟然能夠憑借直覺或是某種神秘力量的指引,對湍流采取操作,避免血液湍流對手術的影響。”
“那又怎么樣?”拉夫森博士看著奧爾森夸張的頭發,依舊堅持著自己的觀點。
冷淡、冷漠。
臨床術式,不能獲得醫學獎,這是規則!
絕對的規則,要絕對的執行,自己不允許它被褻瀆。
“怎么樣?”奧爾森博士詫異的看著拉夫森,像是看一個老年癡呆癥的患者。
他足足停頓了幾秒鐘,才用詫異的口吻說到:“拉夫森閣下,請允許我的無禮。”
“嗯?”拉夫森博士覺得事情或許不會像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
“奧爾森閣下,請您稍等,手術還在繼續。”梅哈爾夫人緩緩說道:“請體諒一名妻子對丈夫手術的焦慮心情。”
奧爾森剛想說什么,但被夫人的打斷。他看了一眼屏幕,聳了聳肩膀,招呼身后的人擺放各種機器。
拉夫森看著那些稀奇古怪的機器,不知道奧爾森要做什么。皇家科學院各種黑科技一應具全,有些小玩意自己根本都無法想象。
中心會議室安靜下去,手術還在繼續。
第二根支架、第三根支架……
11′52″后,手術結束。
奧爾森在手術結束的第一時間,向梅哈爾夫人表達了祝賀。夫人的表情輕松了很多,一絲笑意爬上了眉梢。
隨后奧爾森博士整理了一下衣服,只是那團蓬松的頭發看起來并不嚴肅,無論他的表情是什么樣的,都像是在開玩笑。
“拉夫森閣下,請允許我的無禮。”奧爾森很嚴肅的說到:“我準備推薦鄭醫生。”
“手術?”拉夫森博士的眉頭挑了一下,冷漠的說到,“不可能的,醫學獎是不會頒發給臨床術式的。”
“哦,不,該死,你理解錯了。”奧爾森說到:“我想要提名今年的物理學獎!”
拉夫森的手舉起來,剛要用手勢來表達自己的拒絕。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聽到奧爾森這么說!
一個醫生,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一種臨床術式無法得到醫學獎,而是獲得物理學獎,這無疑是一種天大的嘲諷。
拉夫森博士感覺空氣都變得辛辣了起來,呼吸變得極為艱難。
猛然間,他的心臟忽然多蹦了一下。短暫的出現心悸、胸悶、氣短的癥狀。
奧爾森博士是瘋了么?拉夫森的手停滯在半空中,愕然的看著奧爾森,冷靜了很久,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讓一名醫生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整個世界都會一片嘩然的吧。
本來諾貝爾生物學、醫學獎最近幾十年名存實亡,應該改名叫做諾貝爾生物學獎。
至于醫學?
“拉夫森閣下,請一定把推薦名額讓給皇家科學院。”奧爾森優雅的鞠躬,像是一名真正的貴族。
“我能知道為什么么?”過了足足有10秒鐘,拉夫森才緩緩放下手臂,審慎的問到。
“原因很簡單,馬上就會呈現在您的眼前。”奧爾森興奮說到:“經典物理學最后一塊拼圖出現在我的眼前,要是無法給他頒布物理學獎,我相信牛頓閣下的靈魂會穿越回來,把我直接帶走的。”
“我有一種直覺,湍流會引發一場革命,隨著經典物理學變得完美起來,量子物理學也會被推動!”
“……”拉夫森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或是看到的這一切。
中心會議室里,醫學獎的評審們靜悄悄的坐著,他們心中也是一樣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