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一早起來,神清氣爽。
坐在一樓的餐桌前,看著小伊人穿著一套卡通狗狗圖案的睡衣在做早飯,黑子蹲在身邊,哈赤哈赤的也在等飯。
人生靜美,莫過于此。
“洗手了么?”謝伊人問道。
“洗了,我和黑子都洗了。”鄭仁胡亂打著哈哈。
“今天6臺手術,你跟著上么?”謝伊人沒注意鄭仁話的語病,詢問今天的工作。
“我坐在下面看著,富貴兒和老柳去做就可以。”鄭仁道:“肝膽收了另外一個肝癌的患者,今天做栓塞,過兩天做外科手術。”
“還挺忙,中午能下來么?”謝伊人問到。
“肯定能啊。”鄭仁笑瞇瞇的道,“要是時間來不及,我把富貴兒踢下去,幾分鐘一臺就結束了。”
他們快寫一首情歌,雅俗共賞……
征閑聊著,鄭仁的手機響了起來。
“老賀,這么早什么事兒?”接通電話,鄭仁溫和的詢問到。
老賀這么早給自己打電話,是有點古怪。但鄭仁也沒琢磨別的,老賀只是個麻醉師,還能有什么大事兒。
可是老賀一張嘴,鄭仁就愣住了。
“嗯?不可能吧。”
“好,你在ct室等我,我這就去看。”鄭仁完,霍的一下子站起來。
“老賀怎么了?”謝伊人在煎蛋,香氣已經飄散出來。
“老賀給人扎硬膜外麻醉,術后患者出現雙下肢截癱。”鄭仁匆忙道,轉身上樓去換衣服。
幾分鐘,鄭仁換了衣服跑下來穿鞋,蘇云跟在身后,埋怨道:“老賀這貨怎么搞的,這么多年我都沒聽扎硬膜外能把人扎癱了的。”
“給你們帶飯?”謝伊人問道。
“不用了,中午早點吃就行。”鄭仁胡亂揮揮手,跑了出去。
坐電梯下樓,兩人一路跑向醫院。
這幾天本來已經形成了習慣,早晨吃完飯,去社區醫院看一眼術后患者,然后再去912.
今天是沒時間了,兩人一路奔跑,直接來到ct室。
老賀很糾結的站在ct室大門口。
胡子拉碴的,看著潦倒落魄。
鄭仁見老賀有些萎靡,嘆了口氣。
和患者是誰沒關系,不是毛處長,就算是普通患者,只要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悔恨交加,整個人沒個一年半載根本緩不過勁兒來。
更別這種事情會引發來的處分,以至于吊銷醫師執照。
“別慌,我看眼片子。”鄭仁道。
“鄭老板……我……”老賀看見鄭仁,看到憨厚如山一般的臉龐,差點沒哭出來。
一肚子的委屈。
“出息的。”蘇云鄙夷道:“我把話放這兒,不可能是你的事兒!”
老賀眼淚在眼睛里打圈。
“多少實習生做硬膜外麻醉都沒事,怎么你就能出事兒?患者多大歲數?”蘇云問道。
“科教處毛處長……”老賀胡亂擦了一把眼淚,道。
鄭仁雖然知道情況,但此刻也和蘇云一般沉默,快步走進ct室。
距離上班還有1個小時,閱片室里空空蕩蕩的。
鄭仁找了一臺機器,調出毛處長的片子。
胸89段的高密度影,是那么的打眼。
鄭仁和蘇云本來的想法是脊柱內腫瘤,因為手術打擊,出現問題。
這樣的話,老賀就能洗脫醫療事故的罪名。
可是……
入眼一看,那段位置的影像,就是出血的標準影像,根本不用懷疑。
蘇云沉默了。
額前黑發趴著,沒精打采的,偶爾像是有起床氣一樣微微飄蕩一下。但隨后,又老老實實的繼續趴著。
鄭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影像。
“鄭老板,您看……”老賀的腰佝僂起來,他為人機靈,在看到影像的一瞬間,已經感受到鄭仁和蘇云身上氣息的變化。
他的心其實已經沉入無底深淵中。
“老賀……”蘇云嘆了口氣,微微搖頭。
鄭仁卻沒話,眼睛死死的盯著片子。
過了秒,鄭仁忽然問道:“老賀,你從什么位置進的針。”
“胸12腰1.”老賀聲音已經啞了。
現在回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做的硬膜外麻醉的過程,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碰到了血管。
“按照道理來講,即便是麻醉導致的出血,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位置。”鄭仁冷靜的道:“但奇怪的是,影像上顯示,的確是新鮮的出血。”
這話有些殘酷,但必須要明。
否則給老賀一個希望,難道等全院會診的時候,挨巴掌么?
到時候自己是不是也要上去踹一腳?!
老賀的腰又彎了少許,臉上皺紋深深,一瞬間蒼老了10歲。
“蘇云,帶老賀去抽根煙。”鄭仁沉聲道。
“你呢?”
“我再看看片子。”
蘇云又看了一眼片子,的確是出血,不可能有錯。老賀……這回完了。
就這事兒,要是鬧不好足以吊銷醫師執照。
當醫生,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真不是瞎的。
雖然都是正常的并發癥,可能因為一個血管畸形就導致麻醉出血。
然而一旦出事,誰會原諒麻醉醫生?
換自己是家屬,也肯定不會想是血管畸形的問題,而會滿心恨意的想要把老賀弄死。
“走,老賀,抽根煙提提神。”蘇云笑了笑,道:“多大點事兒,熬過去就好了。”
老賀低著頭,彎著腰,頭發隱約花白,胡子又長出來少許。
潦倒落魄,莫過于此。
命運是如此不公,要是1個月前,老賀或許也不會這么傷心失望。反正自己就是一條咸魚,快50還在倒小班。
就算是從912被攆走,只要醫師證不被吊銷,在哪都能混口飯吃。
然而,剛剛和鄭老板出任務,在南洋囂張了一回。回來后,又去帝都醫大附院救臺,這就是老賀職業生涯的巔峰。
幾天前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本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可是沒想到老天又一道炸雷劈在自己頭頂。
這回,自己萬劫不復了。
老賀低頭彎腰,看著地面,步履蹣跚的和蘇云走了。
鄭仁冷漠的看著片子,腦子里做著重建。
三維成像,血管cta、核磁共振……
他不在意精神的損耗,瘋狂的重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