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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5 灰白的人生

  出院,回家!

  驚嘆號很顯目,鄭仁看在眼里,沒有欣慰,而是心猛的一跳,隨即有些說不清的情緒縈繞在心頭。

  按照自己的判斷,那個小男孩應該只有3個月左右的生命。

  可是說說里一直說的都是病情有好轉,還滿懷期待的要回去上學,這一點也正是鄭仁覺得不正常的。

  他看著那條發自12分鐘前的說說,心里無數的念頭閃現。

  略一猶豫,鄭仁的手開始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打開聊天界面,輸入一行字。

你還好么  簡單的四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沒有,鄭仁的手指停在發送鍵上,久久沒有按下去。

  “鄭老板,您今天怎么沒看書啊。”林淵在一邊問道。

  鄭仁抬起頭,沖林淵笑了笑,“在和一個小朋友聊天。”

  “小患者?您在海城遇到的吧。”

  鄭仁沒有跟林淵詳細解釋,他臉上戴著習慣的笑容,似乎他這么做整個世界都會變得溫順良善一些。

  沒什么好猶豫的,鄭仁目光回到手機上,按下了發送鍵。

  看著自己發送過去的4個字,鄭仁靜靜的等待著。

  至于在等什么,鄭仁也不知道。

  或許是一個消息,

  或許是一條回復,

  或許有很多或許,

  但最有可能的是等不到有任何回答。

  “鄭老板,再有幾天諾獎就評審完該公布結果了,您緊張么?”林淵一邊寫著病歷,一邊和鄭仁聊著。

  高少杰頓了一下,他豎起耳朵來認真的聽著鄭老板的回答。

  從種種跡象分析,高少杰認為這次蘇云說的五五開并不是無法完成的任務。但隨著日子漸漸臨近,自己都開始有些緊張了,可鄭老板年少老成,卻看不出來絲毫的改變。

  他沉穩如山,每天只是進行正常的醫療以及做手術直播,情緒似乎從來都不曾波動。

  雖然心里有疑問,只是高少杰不敢問。他靜靜的等待鄭仁的回答,想要從他的話語里找到幾許答案。

  可鄭仁什么都沒說,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的眉毛擰緊。

  您是哪位?

  一條回復出現在鄭仁面前。

  我是912的醫生,我們在半年前在B超室門口遇到過,還記得我么?

  您……在哪,我能見見您么?

  介入科,醫生辦公室。

  鄭仁回復了之后,手機的聊天界面就安靜下去。對面的小男孩不再說話,其實鄭仁有預感,手機對面的應該不是小男孩本人。

  說話的語氣就不像,和鄭仁記憶中的那個孩子完全不一樣。

  心里面想著無數種可能,鄭仁站起來,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口。

  他瞇著眼睛看著病區大門,那面人來人往,鄭仁希望自己能看到小男孩的身影出現。

  哪怕是系統面板血紅一片,甚至哪怕系統面板已經蒼白到沒有血色,只要他還活著就好。

  作為一名醫生,見慣了生生死死,但卻不能被生死倥傯之間的巨大力量撕碎。想要做到這一點很難,太難了。

  哪怕是有系統在身的鄭仁也做不到。

  蘇云總是嘲笑他像是一只鴕鳥,鄭仁覺得自己不是鴕鳥,而是一匹受傷的野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一人在系統空間里舔舐著心靈上的傷痕,不要去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有人逃避,有人直面,不管怎么選都不錯。

  正在胡思亂想著,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醫生,請問剛剛是您在QQ上說話么?”

  果然……鄭仁的心一沉。

  身邊站著一個中年女人,她根本不是鄭仁記憶里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樣子。

  女人頭發凌亂,幾縷發絲胡亂的貼在臉頰旁,帶著些許灰白顏色。陽光從鄭仁背后落在女人的臉上,斑駁明暗中那些灰白無法驅散。

  只半年,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其實答案鄭仁早都知道,但他不愿意去想。

  點了點頭,鄭仁嘴唇微微一動,卻一個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女人看著鄭仁,隱約相識。她習慣性的想要笑一笑,以此表達自己對醫生的尊敬與對一直惦念著自己孩子的人的感激。

  可是笑容根本沒有出現,她嘴角抽動了兩下,眼睛里透著一股子死灰色,沒有神采。

  對視幾秒鐘,女人用手把碎發順到耳邊。

  頭發灰白,眼神灰白,她整個人都是灰白色的,與午后的陽光大好格格不入。

  “謝謝。”女人深深鞠躬,動作緩慢而又僵硬。

  “您別客氣,里面請。”鄭仁輕聲說道。

  “不了。”女人道,“我還要辦理出院手續。”

  “孩子……”鄭仁輕聲問道。

  “不治了。”女人的語氣有些怪異,鄭仁四分迷茫、三分不甘、兩分如釋重負、一分淡然。

  鄭仁不知道是自己內心戲太足還是怎么的,竟然一瞬間聽出來如此復雜的情緒。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半年時間蒼老了二十歲的女人。她的人生已經從彩色變成灰白,中間經歷了什么,自己無法感同身受。

  “孩子太遭罪。”女人淡淡的說道:“他很堅強,我知道他是想陪陪我。沒有必要了,我們準備用剩下的時間一起看看陽光、草地,靜靜的聊聊天。”

  她說的話很散亂,就像是沙漏里的沙子落到了地上一樣,根本沒辦法撿起來。

  但鄭仁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最后能在一起的時間,她不想浪費在無休止的痛苦治療中。

  在海城市一院的時候,鄭仁見過很多放棄搶救的患者。甚至有時候還要勸患者家屬,這種診斷、治療就是一個無底洞,根本填不滿,要量力而行。

  最后人財兩空是大概率事情,別人沒留住,家里的日子都過不下去。

  可是看著眼前的女人,鄭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眼淚已經流干了,可現在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女人輕聲說道:“我來見見您,是想要看看每一個和他交流過的人,想要保留住每一分回憶。”

  說著,女人又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謝謝您,醫生。謝謝您還惦記著他,您放心,他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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