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市精神病院,正在召開院周會。
“我的話講完了,總之每一例精神類疾病的診斷都要慎之又慎。”吳院長這幾個月每次開會都要提到這一點,所有人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
“要是有困難,可以聯系醫務科,也可以聯系我,咱們和市里的醫院進行共同會診。”吳院長道,“上一次網癮、躁動的孩子那件事兒堅決不能再次發生!”
坐在下面的神經內科、神經外科、心理科、精神科的主任們都有些沒精打采的。他們的心思已經不在吳院長反復強調的話里面,而是開始琢磨著這個點要是再講上半個小時可能就耽誤下班回家。
吳院長卻沒有散會的想法,他這段時間反復強調,尤其是在諾獎公布之后,更是加大了力度。
吳院長每次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因為抽簽抽中了鄭老板,他跑到南山市從上到下一頓訓,后背就止不住的冒冷汗。真特么的嚇人,這要是鄭老板回去說點什么,自己在這個圈子里怎么混!
講真,類似的事件多少年都發生不了一例。鄭老板幫著解決了問題,沒有讓患者家屬的不滿情緒繼續發酵,孩子也得到了救治,可以說是非常完美。
事后客觀的分析,那個銅吸收障礙的疾病在大型三甲醫院都有可能被誤診,就別說是精神病院了。要是因為這事兒被人排斥,吳院長覺得很委屈。
這件事情吳院長也一直跟蹤,開始是生怕有問題。但最后看到孩子出院,他的內心出現了一絲變化。
當然,這種變化并不足以改變什么。發生徹底改變是在鄭老板拿了諾獎之后,吳院長才下足了力氣準備真的要做點什么。
雖然知道就因為這個而巴結上鄭老板是沒可能的,但吳院長可不想再發生哪怕一次類似的事件。
鄭老板和他的助手在市一院摔病歷,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那叫一個嚴肅、認真,唯一沒有活潑。
被諾獎得主罵,以后要是跟著上了新聞……一想到這點,吳院長就不寒而栗。
還是先防微杜漸的好一些。
“江主任,上次的事情出在你們科室,說一說你們的整改措施。”吳院長問道。
坐在臺下精神科的江主任直接把不高興寫在臉上。
一般來講,臨床主任不會對院長的命令這么明顯的抵觸,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院長那么忙,誰有時間天天管臨床的事兒。
而江主任已經快退休了,他不愿意搭理吳院長,吳院長還真就沒什么辦法。這都還在其次,江主任厭煩的是一件事情拿出來反復說,這有意思么!
那是一個罕見病,放到市里人民醫院怎么樣,不還是沒診斷出來。這種事情不具有普遍的意義,他認為吳院長是針對自己,欺負自己要退休了。
經過幾個月的發酵,江主任已經準備好臨退休之前惡狠狠的咬吳院長一口。
“吳院長,我們有一個最新的患者,診斷是被迫害妄想癥。”江主任冷冷的說道:“是被父母送來的,說是天天都怕父母往食物里下藥。出門過路,也擔心有人開車撞自己。情況越來越重,我覺得患者的診斷有問題,需要請會診。”
吳院長真特么的想要摔杯子罵人。
自己只是提示一下臨床風險,卻被江主任用一個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被迫害妄想癥給堵了回來。
真是特么的氣人!
可吳院長也知道,再有三兩個月江主任就退休了,自己能拿他怎么樣?
“行,這份病歷發給我,我找人看一下。”吳院長頓時沒了興致,他嘆了口氣,見下面各科室主任懨懨的神情,只好無奈說到,“那就散會吧。”
看著瞬間鳥獸散的人群,吳院長心里憋屈。精神病院的活說好干也好干,主要盈利的地兒在心理門診、睡眠門診上。
這面可以加強一點,社會壓力越來越大,情緒不穩定、失眠的人越來越多。
而江主任的精神科……要不就讓他自生自滅吧。MD!上次他那面出事兒,自己跑前跑后的,挨了多少罵才算把事情給擺平了。
可現在他跳出來不給自己面子。
吳院長也很委屈、很是有些苦惱。
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可是當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一個小大夫手里拿著一沓子病歷來到門口。
“吳院長,江主任讓我給您送病歷。”小大夫有些卑微的說道。
發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可是這種火藥味兒濃濃的事情自己夾在中間,真是一不小心就得當出氣筒。
神仙打架,自己怎么就遭了秧呢,小大夫低著頭,雙手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病歷,交到吳院長的手里。
吳院長哭笑不得,他沒有難為這個小大夫,接過病歷,輕輕說道:“行,你回去吧。”
小大夫像是得了大赦一樣,深深鞠了一個躬,轉身就走,一溜煙的消失不見。
吳院長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病歷,回想江主任的挑釁,也是有些無奈。
他把病歷裝進公文包里,準備回家吃飯,然后再琢磨一下。估計自己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來,要是診斷有問題,江主任敢這么挑釁?
不可能的,吳院長心里有數。
悠悠然回到家,吃過飯后也沒什么事兒,吳院長坐到了已經快落灰的書桌前,翻看這份江主任認為毫無破綻的病歷。
患者的病情果然有坑,是因為強烈的被迫害妄想,患者自殺后才被家里送到醫院來的。
對于自殺的理由,患者認為世界上所有人都想要害她——不光是家里人,學校的老師、同學甚至連外賣小哥都會在盒飯里吐痰、下藥之類的。
患者的心理狀態極度不穩定,現在預防的就是別死在醫院里。
這個江主任,這是和自己頂著干啊,吳院長粗略的看了一遍病歷,心里有數。
患者是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焦慮癥、有被害妄想等等。以至于現在患者都要自殺了,這種經常見,江主任是在將自己的軍。
可自己能怎么辦呢?
唾面自干吧,要不還能怎么辦。吳院長嘆了口氣,別人以為自己當院長有多威風,可是人際關系哪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