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中心外的走廊里,一群追悔莫及的家屬們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只有孩子的媽媽悔恨的頭都撞破在墻壁上,親屬們不得不讓抓著孩子的母親,陪著如同枯木的孩子媽媽一起默默的流淚。
原本是個喜慶的日子,孩子的小姨結婚,家里盛裝出席。結果孩子看到外面放炮,就跟了出去,而孩子的媽媽因為是女方家的,這個時候要幫著招呼親屬,結果,原本喜慶無比的婚宴,忽然聽到轟的一聲。
然后就聽到撕心裂肺的聲,當看到滿身是血,胳膊耷拉下來的孩子,孩子的母親都要瘋了。
送到醫院的時候,胳膊從腋窩到胸壁,炸的如同開了花炸焦的肉丸子一樣。原本喜慶的婚宴沒有了一絲絲的喜慶的味道,甚至有一點恐怖和驚慌。
「如果保胳膊孩子會有生命危險,如果不保胳膊,相對來說危險系數就下降了很多。現在怎么辦,你們作為家長,要拿個主意。」
如果說,是普通醫院,這個時候,醫生該交代完的也就交代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患者家屬們去選擇了。
其實,醫改這個患者知情書,真的做的是狗屎。
說實話,別說一般家庭了,就算高知家庭,沒有人從事這個行業,一沓如同外科書一樣厚度的通知書,你讓人家怎么選。
就像是保險合同一樣,逐字逐句的讀下去,一般人都未必能理解。
這種技術壟斷的行業,再弄出這種讓患者家屬去選擇的方式方法,有一種瀆職的味道。
「怎么辦?怎么辦?」孩子的媽媽茫然四顧,想著有人能站出來說點什么,可一群普通老百姓,能知道什么,又能懂什么。
孩子的父親也趕來了,聽完醫生的話,五大三粗的漢子站在那里焦急謙卑的如同一個奴隸一樣。「張院的意思是,盡量保住孩子的胳膊,風險是有,但我們會盡力,希望你們能理解。」
「好,好,好,醫生,求求你了,救救孩子吧,他還小,胳膊沒有,以后就是殘廢了,他學習很好的。他很乖的,醫生啊!」
滿臉的淚珠掛在胡茬邊上。
當急診中心的副主任進入搶救室的時候,就聽見,piaji,好像是一個耳光的聲音。他顧不上了。
孩子的父親一巴掌打在孩子媽媽的臉上,瞬間五個指頭印子就像是五條紅色的蜈蚣一樣,爬在了她的臉上。
「我的孩子啊!」她終于哭了出來,但一個巴掌好像沒有減輕她一點點的內疚,反而更加的上心了。她的腦海里其實已經有了想法了。
如果,如果說孩子真的不行了,她要給孩子賠,用她唯一的命去賠給孩子。「家長同意孩子手術。」
「好,立刻轉入手術室。走!」
張凡立刻說了一句。
平車推著孩子,一群護士圍在孩子的身邊,止痛藥鎮定劑打入孩子的身體內,原本疼到極度的孩子,這個時候靜靜的睡了過去。
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老黃,主刀寫我名字。」
李存厚一邊準備著皮膚移植材料,一邊給麻醉師說了一句。
麻醉醫生老黃楞了一下,立刻點了點頭,身邊的巡回護士也點了點頭。「胡鬧什么?我是主刀,怎么能寫你名字。」
「張院,最近醫院在關鍵時期,醫院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你。你就寫我名字吧。」
「少胡扯,你是醫院的牌面,你才不能倒呢,行了,別干擾我了,按我說的話,我還是院長,想篡位門都沒有。」
或許張凡的笑話不太搞笑,手術室里的人,沒有一個是露出笑容的。李存厚嘆了一口氣,開始處理殘肢。
王亞男看了一眼張凡,立刻開始消毒。
張凡靠在墻壁上,進入了系統,開始模擬手術。
說實話,張凡從頭到尾壓根就沒考慮什么名聲職位之類手術以外的事情。說實話,越是重大的手術,越不能牽扯這些手術室以外的事情。
為什么很多重要人物的手術反而會出問題。這里就有一個心態的緣故。
說個真事,某個單位的書籍老爹急性闌尾炎發作,疼的死去活來。然后普外的主任親自上手術臺,當時腹腔鏡普及的還不太廣泛。
主任原本想著給書籍的老爹做的好一點。刀口開了一點點,也就硬幣大小。
結果,半個小時都沒找到闌尾,不得已又延伸了一點,最后越延伸越大,手術下來,老頭的肚皮就和拉鏈工作服一樣。
而張凡從來不考慮這些,不是他清高,而是他到目前為止還不用考慮這些。這也是他離不開茶索的原因之一。
清創,張凡、王亞男還有王國富,三個人拿著六雙鑷子,如同筷子一樣,不停的撕扯著左側肩背部燙傷壞死的皮膚。
一片一片壞死的組織和皮膚,就好像幾個人在吃鐵板烤肉一樣,焦黑中帶著黑紅的血漬。紗布一塊一塊的紗布不停的擦拭著孩子的損傷創面。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損傷的創面就像是被烤焦的洋芋蛋被仔細的女孩子剝了一層皮一樣,終于,鮮紅的血液鮮紅的肌肉了出來。
但創面已經缺損了一大塊了。
「張院,估計骨質成活不了,被火藥燃燒過后,大面積的骨膜也.·..··」張凡抽出頭,看了一眼。
「煮沸消毒,賭一把,實在沒辦法了。」
手術臺邊上,立刻開始電磁爐鐵盆拿了出來,蒸餾水不停的逛逛的往里面倒。真的像是起火夾鍋要吃火鍋一樣。
煮沸消毒法,這玩意一般在手術室里用不到,不是沒有,也有,但主要是骨科骨癌患者在無法完全切除腫瘤的時候,會有這種操作。
好處很明顯,別看煮沸法比較落后,其實有時候比一些抗生素化療藥物都有效果。但壞處也相當明顯,高溫煮沸后,極其容易造成骨壞死。
現在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如果多給一點時間,或許能找到更完美的方式方法。
但來不及了,老天爺不給你時間,不讓你考慮,多考慮,孩子死,少考慮骨壞死。真的,這種時刻,不光考驗醫生的技術水平,更是再考驗醫生的擔當。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一天,醫院全部私人化,當患者能被錢來衡量的時候,這種擔當的醫生還會有嗎?如果有,估計也會被開除的。
因為醫院不愿意給醫生當最后的托底。
張凡這邊快速的修復燙傷的地方,而李存厚,拿著長長的卵圓鉗,不停的在鍋里把一截骨頭,撥來撥去的。
像極了吃火鍋沒吃飽,在鍋里不停翻找肉骨頭的食客。「好了沒有?」
「好了!」
說著話,李存厚把骨頭小心翼翼的夾了起來,慢慢的放在了手術臺的器械臺上。被煮過的骨頭,就像是一個羊脂玉的扳指一樣,白的刺眼。
「克氏針!」
如同織毛衣的金屬針一樣的克氏針送到了張凡的手里。直接透過肌膚,砰砰砰的三下楔了進去。
骨頭穩穩的鏈接了起來。
但現在的情況,就像是新龍門客棧里,被西北橘子用刀刮了一遍的東廠公公一樣,白骨森森的,就像是骷髏架子一樣。
燒傷的太厲害了,大片大片的組織和皮膚被損毀了,缺失的組織太多了。「移植血瓣!」
左側的大血管已經廢了,只能從右側的取含有動脈的血瓣 了。這玩意在哪,其實就是老華醫給你號脈說有喜脈的這個地方。這是最淺表且最容易被用來移植的動脈了。
身體其他部分有更淺表的地方,比如頸動脈,可這些動脈惹不起啊。只能欺負欺負能惹的起的地方。
因為損傷的厲害,驅趕和左側手臂的動脈已經損傷了。現在不光要移植缺失的組織,還要移植動脈。
這種手術風險太大了。
骨頭活了,附著的組織沒有活,組織活了,動脈瓣沒有活。動脈瓣活了,結果被取的地方血管栓塞了。
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而且一旦發生,都是前功盡棄的事情。甚至打官司的時候都打不贏的。
你給人家說,損傷嚴重,失敗率高。
可人家法官只問一句:「知道損傷嚴重,為什么還要做這么大的手術,指南上明明說了需要截肢,為什么要移植。」
這個時候,醫生能被問的啞口無言。
成功了,醫生可以說我要醫者仁心,但失敗了,你這幾個字怎么都說不出來的,就算說出來,也會被認為你有更多的其他想法。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樓道里本來焦急的狀態,已經變的麻木了。
一群人靠在墻壁上的,有坐在椅子上的。甚至還有癱坐在地面上的,大家眼睛無神的看著手術室的大門。
里面永遠明亮的日光燈,光線穿透而過,照射在一群臉色灰白的家屬臉上,格外的刺眼,格外的讓人心疼。
「擦汗!」手術太難做了。
需要取下來的組織量太大了,不光從右側胳膊取了下來,還需要從大腿內側取一定量的組織。而且,時間還有限制,如果手術做的太慢,失血時間過長的組織,就會發生灌注再灌注損傷。
這玩意說白了就是組織長時間沒有氧氣供給后,就會因為二氧化碳的潴留形成酸中毒,當血液再次進入的后,就會發生強烈的血栓形成,防都沒辦法防。
張凡速度很快,幾乎可以說,沒有一步多余的動作。
幾個醫生相互之間配合銜接的直接再沒有更高的提升了。
白凈的孩子,就像是市場里的小肉豬一樣,看上那一塊,被切下來那一塊。一片一片的組織被貼服在肩背部的缺口里。
紅色的血管,在醫生穩健的雙手下,一針一線的縫合在了一起。動脈縫合,一點都不能馬虎,稍微有個意外,都是無法收拾的。「打開鉗夾器,看血供通暢情況。」
咔噠,鉗夾器帶著血滴,如同怪獸的牙齒一樣,松開動脈的時候,之間紅色的血液緩緩的通過了縫合的地方,而原本已經失溫失色的手指,開始慢慢的變的有顏色,有溫度。
現在血管活了,但還不到松一口氣的時候。因為還有被取下來的移植組織。
李存厚的皮膚異體移植,可以大面積的移植在燙傷的組織上。但皮膚一下的東西,他這個材料無可奈何啊。
現在只能靠張凡的手術水平了。
縫合,這個時候的縫合,相當的講究。
右側胳膊的組織移植到左側,還算簡單。可從大腿到手臂,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從肌肉的厚度,到肌肉的聯合方式都是不一樣的。
這個時候,如果一點點不匹配,說不定就是肌肉壞死,組織壞死。張凡的汗水,刷拉拉的往下流。
真的,這個汗水多的就像是張凡在干一件重體力的工作一樣。王亞男也不輕松,眼皮子上都感覺滲出了液體。
張凡要動,而王亞男的手甚至身體,都必須保持一個最穩定的狀態,好讓張凡用最容易的發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