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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只剩你一個了

  到醫院的時候,歐陽已經守在急診大廳的門口了。

  張凡一下車,老太太立刻就圍了過來,“歐院別急!我來了。”張凡一瞧,老太太都有點緊張了。

  張凡什么時候見過歐陽緊張過啊。

  歐陽在張凡眼里,一直都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

  “盡人事看天命,哎!”歐陽看到張凡后,略微有點平靜了,但臉上帶著一股腦的無奈。

  進了急診大廳,張凡就看到一個干瘦干瘦的老大爺,看著歲數有八十,也有九十,說有一百也挺像。

  估計年輕的時候,就不是什么壯漢之類的,現在上了歲數,一看就是營養不良,已經縮在床上,如同電影里的騎著自行車的外姓人一樣,就顯的腦袋眼睛大了。

  “什么情況?”張凡進了急診大廳,護士長就小跑著過來了。

  每個科室的護士長是科室里唯一可以化妝的護士。

  其他的科室,原則上是不能涂抹香味過于濃厚的化妝品,香水之類的也是不讓用的。

  每個看似奇葩的條例,說不定就是一個事故或者一個故事在里面的。

  比如這個化妝,當年老黃在位的時候,普外的一個領導住院,做了一個小手術。

  闌尾炎,當時西北還沒有普及腹腔鏡。

  當時住院送花,已經從小部分的流行過來了。

  一般人家,肯定不會送花的,覺得送這個還不如送兩斤牛奶呢。

  而且,早些時候送花總有一種送花圈的感覺。

  當年要不是有能量的人,按照華國的這個歷史慣性,估計送花看病人是流行不開的。

  可惜,很多人西方技術學的一般,倒是生活習慣學的比較通透。

  結果,一大堆的鮮花擺滿了病房。一進門,不知道的以為進了花圃。

  可惜,香氣太濃,領導一個噴嚏,肥肚子本來就不好愈合,脂肪這玩意血管太少了。

  還容易液化。

  因為太香,然后就聽到,如同爛棉絮被撕扯的聲音,伴隨著領導的疼痛,撕拉一聲,馬上要愈合的地方,又給繃開了。

  然后茶素醫院從那個時候開始,不能送鮮花,醫護人員不能用香水。

  自從手術室的前護士長變成護理部主任后,這個用香水的事情好像又有點抬頭了。

  “患者腸梗阻。”

  張凡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放心,如果普通腸梗阻,不說要歐陽了,值班醫生都不會給張凡打電話的。

  結果護士長又來來一句,“患者入院前吃了止疼藥,發病都四天時間了,才送到醫院的。”

  張凡一聽,心里咯噔。

  怪不得歐陽緊張。

  很多人,都知道,腸梗阻不算是什么特別難的手術,但前提是早發現,早治療。一旦略微滯后一點。

  腸梗阻就能變成大魔王,進了醫院,醫生不光害怕,患者有可能會喪命。

  疼痛,吃止痛藥,這個無可厚非。

  但腹部疼痛,千萬千萬不要吃藥。

  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因為腹部情況復雜,吃止痛藥,不光能掩蓋病情,也因為疼痛減輕,而導致就醫延遲。

  把一個小毛病弄成要人命的存在,切記切記,尤其是家里有上了歲數的老人和不懂事的孩子!

  “還有手術機會嗎?”張凡問了一句趕來的薛飛。

  “目前已經出現發燒休克狀態了,腸道估計大概率的壞死了,能做也能做,就是這么大歲數,我怕死在手術臺上。家屬也沒有,要不是歐院后面趕來,我都不知道怎么辦。”

  醫生在遇到無患者家屬時的搶救授權,在通知醫院值班領導后,就可以全權處理。

  這一條規則太模糊,在這個醫患關系緊張,經費掛靠在個人頭上的年代,這個權利,很多醫生都放棄了。

  可做可不做的時候選擇不做。

  比如這個手術做了,患者死了,患者活的時候,或許沒人問,但死了,就能有七大姑八大姨。

  如果患者治療康復了,沒有手術費,往往這個時候,費用醫院承擔一部分,科室承擔一部分,醫生自己承擔一部分!

  一個醫生一月干上這么四五回這樣的事情,不光賺不到錢,還倒貼醫院的錢!

  就是這么奇葩,明擺著就是不讓醫生……

  “馬上手術!”張凡回頭看了一眼歐陽,歐陽臉上只剩下焦急了。

  張凡直接幫著歐陽做主了。

  原來老頭是歐陽父親的戰友,當年是一個連隊的,從北打到南,又從南打到北,上級一聲令下,他們開墾在天山腳下。

  歐陽的父親早年間受傷,早早就撒手人寰。而這個老頭,活到了現在。好像很幸福,其實說起來也挺心酸的。

  等當年抓鬮娶的老伴去世以后,這個因為是離休干部,原本應該過上兒孫繞膝,家庭和睦,生活美滿的老頭,直接就成了實際意義上的孤寡老人。

  因為這老頭是個另類,年輕的時候,不光照顧鐵面無私,還要拿工資補貼一些戰友的家屬,比如歐陽她們這些父親早早去世的。

  等國家富裕了,他們工資也高了,醫療也全額報銷了。

  這個時候,很多這種老人,直接就是全家最最關注的對象。

  只要老人活著,就等于是家里有一輛能跑運輸外出賺錢的大卡車。

  別說以前了,就算現在月入過萬的人,其實也不多的。

  很多家里,三四個兒媳婦都不上班,辭職在家聯合照顧老人,什么事最賢惠,這就是最賢惠。

  但,在兒孫眼里,這個老頭太不近人情了。

  工資可以花,甚至每個月的工資就給子女們平分了。

  但不能占國家的便宜,老頭全額報銷的醫療,為了不讓子女們占便宜,老頭把退休證藏的嚴嚴實實的。

  真的,誰家的離休老頭像他一樣啊,有的離休老頭別說家人了,甚至鄰居都能有事沒事的進門來送送溫暖,送送關懷。

  因為老頭的藥物和治療是全報全銷的。

  可這個老頭不行,工資可以分,但國家的這種便宜一分錢都不能占。

  老伴活的時候,有老伴支持他。

  老伴死了,他就只能在冰窟冷灶的房子里面,孤獨的生活著。

  他就像是一個孤獨的戰士一樣,就像當年的戰士們一樣,就算再難過,但也不會投降。

  四天前,患者出現腹部疼痛,他就開始吃止痛片,一顆兩顆,三顆四顆,最后昏迷了!

  去手術室的路上,薛飛大概把老頭的情況說了一遍。

  張凡聽完,再低頭看看躺在手術車上的老頭,忽然有一種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的感覺!

  真的,一種無法言表的感覺。

  就好像那句什么總有人縫縫補補的話一樣,沒有遇到的時候覺得是文青,真遇到了,總是讓人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太不真實了。

  這個世道還有這樣的人?

  手術室里,“蛋白低,血色素低……”

  什么都低,甚至脂肪都低!

  手術開始,張凡親自主刀。

  一刀子下去,肚子上的皮,就像是黃紙一樣,咔嚓就開了。

  皮膚下面根本見不到脂肪,稀薄的白色脂肪就如同是肉色絲襪一樣的單薄。

  但打開腹腔,梗阻的腸道,如同一個紫色的巨型葡萄一樣趴在肚子里。

  缺血,原本粉色的腸道,變成了青紫色。

  梗阻的腸道透過稀薄的腸衣,里面已經發酵的內容物,就像是風云際會的天山云彩一樣激烈的游動著。

  切開!

  不知道老頭是一個月沒排便了,還是兩個月沒排便了。

  一臉盆,一臉盆的往外端啊!

  濃稠味道,夾雜著手術室里的潮熱的空氣,乖乖,感覺這個味道都帶了一絲絲的質量和粘賦力!

  “張院,老人血壓開始下降了。”

  “想辦法,必須想辦法,快,讓血壓升起來!”

  張凡顧不上臭不臭了,這樣的老人就不應該死在病床上,也不能死在手術臺上。

  手底下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馬逸晨臉上的汗珠子順著鼻梁邊的溝壑,直接往嘴里流啊。

  馬逸晨,現在是茶素醫院普外胃腸科的行政副主任。

  這小子和張凡有一拼,他是最早跟張凡的,也是最早跟盧老頭的。

  可這個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跟著他老爹吃習慣了鹵大腸還是什么原因。

  考主治的時候,他和張凡商量,張凡的意思就是讓他留在肝膽。

  可惜,他扭扭捏捏的說了一句,想去胃腸。

  張凡倒是同意了,就是可惜了這個貨跟著盧老頭學的肝膽了。

  沒想到,在胃腸,這個貨激發出了潛力。

  如果說遇上張凡,馬逸晨的齒輪還是轉動,進入胃腸科,他的齒輪速度上了一層樓。

  他的天賦在胃腸,尤其是十二指腸。

  現在茶素醫院,十二指腸吻合術,除了張凡,就是馬逸晨做的最好!

  整整做了一晚上的手術。

  手術難度不是很大,主要是糾正老頭的電解紊亂,還有長期不解大便,身體內已經有毒素產生。

  把老頭梗阻的腸道直接切了一臉盆,這才算是完全處理了。

  半個月后的某一天,張凡在胃腸查房的時候,看到鬧事要出院的老頭。

  “老爺子,你乖乖的。再鬧,我讓歐院來收拾你了。”這老頭深怕自己花錢一樣,剛能下地,就要出院。

  不讓出院,天天攆著護士長屁股后面。

  “你是啷個院長喲,醫院沒讓伱給折騰恓惶了,都尼瑪中了大運咯!”

  老頭還罵人呢!

  “你是老前輩,也是老英雄,這是你的……”

  “錘子英雄,英雄全死在沖鋒的路上了!你給老子辦出院!”

  面對護士長的時候,老頭還會好好說話,遇上張凡,就直接不講理了。

  張凡隱約的好像從這個老頭身上看到了歐陽的架勢。

  這群人,少年的時候和鬼子干,年輕的時候過藍軍干,中年的時候和老毛子干。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他們中年的時候,當時和老毛子干的挺兇的。

  就是后來沒有報道而已。

  比如歐陽都知道,關鍵時刻,田地里面擺滿大炮,聽說當年她都抬著炮彈當過什么炮彈組。

  張凡親自陪著,和歐陽把老頭送到了茶素療養院。

  沒歐陽,老頭根本不怕張凡。

  別瞅著干瘦的和肉干沒啥區別的老頭。

  尼瑪眼神里是有殺氣的。

  “你要聽話!”

  “我怎么不聽話了,我又不是小娃娃,你怎么不聽話!我說回家,你送我去個什么療養院,我身體好的很,倒是你,你瞅瞅狗大的歲數,一頭的白頭發!”就算對歐陽,其實也是十句里面有九句半是抬杠的。

  “這次手術,花了幾十萬,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然下次估計就要花幾百萬了,你不能折騰自己了。”

  老頭不說話了。

  歐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和爸爸他們的389營,都死完了,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了,你要是也死了,我就真的沒有爸爸了!”

  剛開始的時候,張凡還是高高興興的聽著老頭撅歐陽。

  可聽到后面,張凡心里總有一種好似被堵住的感覺。

  當年的農場人,七千湘女上天山,全國各地建邊疆的年輕人們,真的真的,好艱難啊!

  “許仙呢?”

  骨科查房,張凡忽然發現,骨三科最近好像少了很多人。

  因為醫生數量是不對的。

  現在張凡查房,一般都不會提問了。

  主要是沒必要。

  不是博士就是碩士,一般問題根本難為不住,甚至幾乎在口頭上都沒能難住他們的事情。

  “許主任現在已經是國際名人了,不光他是,他們小組都是!這個月剛從土豪國回來,現在又去了童話王國,還帶了一個組的人去的。”

  王亞男很是嫉妒羨慕的說著風涼話。

  張凡一聽,裝著沒聽到。

  抗骨質疏松能不能早點完成臨床實驗,許仙是主要的負責人之一。

  目前實驗還是很順利的,尤其是北歐幾個國家,比茶素醫院這邊還要上心。

  許仙在那邊都走不開。

  有時候,好事連著好事來,壞事跟著壞事來。

  比如最近,醫院的乙肝組,就極其的順利。

  土豪國不光讓茶素醫院前期的投資已經回本,華國這邊不光給了錢,直接把數字研究的乙肝所都派到了茶素。

  張凡最近得意的嘴都合不攏了,估計數字研究的所在見到張凡能把張凡給扯成零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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