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麗酒店。
這是蓉城新開的一家商務型度假酒店,主要以承辦婚禮和商務活動為主。
此時江舟正被一個牛高馬大的壯漢拖向會議室。
江舟滿臉寫著無奈,但是在一個臥推140公斤,號稱健身房大神的壯漢面前,他又能怎么辦呢,他也很絕望啊!
“花卉競標中心,就是這里,我們到了哎!”這時壯漢忽然指向前方的一個標示牌,興奮地說道。
“酒店就這么大,我們到了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江舟看了一眼壯漢的肱二頭肌,默默地將這句話放回了肚子里。
“這次我精心培育的幻彩大麗菊一定會一舉中標,驚艷全場的!幻彩比大麗菊常見的八種顏色中的任何一種都更美,更迷人,是我這兩年的心血啊。”壯漢信心滿滿地說道。
江舟看著壯漢,盡管他已經認識這個家伙兩年了,但是每次看到這個肌肉大漢在自己面前大談花朵培育,以及他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個和他比例極不協調的園藝鏟在那兒鼓搗花朵的時候,江舟的心中都有一句話忍不住想要噴涌而出。
而且你培育什么花不好,偏偏要培育菊花……
“江舟你呢,你帶了什么花過來?你怎么就提了個袋子啊。對了我跟你說,別看這只是個度假酒店,但是像我們這種小花店,小花圃的,能拿下這種酒店的標就不錯了。這次我可是特意叫你來的,你要爭氣啊。”壯漢說道。壯漢當然也是有名字的,讀作肌肉男,寫作章柯昂。
會議室里已經來了不少人,看到這一幕,章柯昂略帶忐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果然跟他想的一樣,哪怕只是個度假酒店,競爭也是很激烈的!
而這時,江舟趁著這些人在交流的時候,已經趕緊找了個最合適的座位坐下了。
章柯昂扭頭一看,頓時眼睛一瞪:“江舟,你怎么跑到這么角落的地方,這樣怎么引起招標人的注意呢?花香也怕巷子深啊!你怎么又把手機拿出來了!”
江舟一邊玩著手機,一邊說道:“我只是來給老章你加油的。你們玩你們的,我玩我的。”
章柯昂看了看江舟屏幕上的游戲界面,又是一瞪:“不對啊!你玩的這個游戲……莫非是十八年前風靡一時的……我家農場?!”
“是啊。我從那時候就開始玩了,現在我已經滿級了。看我農場里的花,品種多么豐富,色彩多么鮮艷。”難得有人關注自己在玩什么手游,江舟趕緊交流了一番。
章柯昂看江舟的眼神頓時又不同了,十八年前的游戲竟然玩到了現在,真是……恐怖如斯。
等等……話說十八年前你不是才兩歲嗎!
“江舟,你的花店也就勉強經營吧?你打算回家繼承家業?”章柯昂忍不住問道。
“繼承家業是不可能繼承家業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繼承的。我這個人沒什么大志向,只要能宅著,種種花,過過平淡的小日子就可以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江舟認真地想了想,說道。
說白了不就是鐵了心要做一條咸魚?說得再文藝也是一條咸魚啊!
“你這個咸魚!”章柯昂忍不住說道。
“不,我只是懶,并不是咸魚,這里面是有顯著區別的。”江舟嚴肅地解釋道。
章柯昂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動了一下,不過有一件事還是讓他感到很好奇:“江舟,你為什么這么反感繼承家業?你家是祖傳產業吧?”
“呵呵,如果你知道祖傳下來的是什么產業,你就知道為什么了。”江舟說道。
章柯昂:“……”
泥煤的那你倒是告訴我啊!我每次問你你都不說好嘛!
這時候會議室里聲音突然小了很多,一名穿著黑色套裙和肉色絲襪,踩著高跟鞋,長相冷艷的年輕女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名酒店工作人員。
“氣場十足,盤靚條順,她一定就是這次的招標負責人,叫夏雅,酒店的市場部經理,聽說才25歲。”章柯昂在江舟旁邊坐了下來,說道。
見江舟默默地看著自己,章柯昂連忙說道:“不是……我只是為了知己知彼,我不是沖著她才來的……”
“不是的話你解釋什么?”
章柯昂一愣:“……”
“別說話,好好聽人家開會。”江舟搖了搖頭,光長肌肉不長素質,嘖!
不過這位夏經理確實氣場強大,拉開椅子往那里一坐,目光一掃,會議室里立刻就鴉雀無聲了。
“歡迎各位花商、花農朋友來參加我們楓麗的這次競標。各位想必已經了解過了,我們楓麗主要承接新人們的婚禮,以及各種商業活動,包括會議,慶典,party。在這些活動上,鮮花都是必不可少的點綴。我們意在尋找一位長期合作的供貨商,一旦中標,即可與我們先簽訂一年的合同,只要合作愉快就會續約。除了價格,花的品質才是我們要參考的重中之重。”
夏雅顯然是個辦事利落的角色,說話直入主題。
隨著夏雅話音落下,在座的眾人立刻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尤其是江舟身旁的章柯昂。
江舟看了一眼章柯昂認真專注的神色……嗯,我以外全員都很有熱情啊。
“那就請大家都把樣品拿出來吧。”夏雅說道。
眾人紛紛從隨身攜帶的各種盒子、箱子里拿出了樣品。
江舟也終于看到了章柯昂引以為傲的新品種菊花,一束花瓣邊緣為紅色到粉色漸變,中間為瓷白色的大麗花。
“和品種‘朝影’的顏色變化恰恰相反的同時,又多出了一抹明顯的粉色調,形成了三色漸變,雖然說是‘幻彩’還是夸張了點,但確實很漂亮。章柯昂,你把菊花研究得很深入啊。”江舟由衷地夸獎道。
“還好還好。”章柯昂露出了忠厚的笑容。
不過接著他又是神色一變:“江舟,這就是你帶來的花?”
江舟的面前擺著一束玫瑰,雖然看上去賣相還不錯,但毫無特色,而且章柯昂一眼就認出,這不就是城東最大的玫瑰園出產的嗎!
來參加競標竟然帶批發的花來,江舟當咸魚的心甚堅吶!
雖然招來了章柯昂鄙視的目光,不過自己的事自己清楚,江舟雖然喜歡種花,但他是半路出家,根本不是專業的,而且也沒有體現出什么天賦來,至少目前是這樣。
這種競標會,江舟的確只是無法對抗章柯昂的肌肉,被強行拉來湊熱鬧的。既然已經清楚了自己的定位,那拿什么花來重要嗎?這束花他回去還要拿來賣錢的。
在眾人各自拿出花束的同時,夏雅挑剔的目光則在仔細觀察著這些花的品相。江舟的批發玫瑰自然不會引起她的任何注意,她的目光僅僅一掃就過了。
倒是章柯昂的幻彩大麗菊讓夏雅眼前一亮,夏雅的反應落在章柯昂眼中,讓這個肌肉大漢頓時露出了惴惴不安又小激動的神色,活脫脫像個看到男神朝自己走過來的女中學生。
旁邊的江舟差點就一巴掌拍過去了。
真叫人惡寒啊!
不過章柯昂中標的話,江舟也替他高興,并且已經做好了狠宰他一頓的打算。
“我的天!這花也太漂亮了!”
一聲驚呼突然響起,一下子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只見一株以粉色為主,邊緣淡白,花瓣根部卻是青翠綠色的盛放牡丹靜靜地放在會議桌上,從容華貴,氣質天成,如洛神出水,眾人凝視著它,仿佛看到了一個完美無瑕的絕世美人。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這是把‘嬌容三變’的三次變化,都凝聚到了同一個時刻啊!‘嬌容三變’,花初開時呈淡綠色,盛開則為粉紅色,臨近凋謝時,它又變成了粉白色。這朵花同時有綠、粉、白三色,集‘嬌容三變’之美,又比‘嬌容三變’更勝一籌!它叫什么名字!”有人忽然問道。
眾人都看向了這株牡丹的主人,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看上去其貌不揚的瘦削男子。夏雅也正看著他。
“我認識,好像是‘不語’花店的老板吧?姓杜?”有人說道。
“我是杜江。這是我培育出的新品種牡丹,叫花想容。”杜江站起來,微笑著說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花想容,好名字。”江舟贊嘆道。
“確實好看,好看。”章柯昂渾身的肌肉都仿佛失去了力氣,“唉,幻彩大麗菊,輸了輸了……”
眼看著眾人都像章柯昂一樣失去了夢想,只有本來就是看戲的江舟一臉淡定,一臉欣賞地盯著那株牡丹。
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啊!
旁邊的章柯昂還在念叨著“好看”,被江舟默默地鄙視了一下。
所以說人要多讀書,這個時候別人一般都能冒出幾句“燦如云錦,艷而不俗”,而章柯昂只知道“好看”。
不過那個杜江還真是會取名,這株花看久了真像個美人。
所謂“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臥槽!
江舟真的看到了一個人!
在江舟盯著那朵花的一瞬間,他忽然看見那花變成了一張女人的臉,她眸如秋水,膚若凝脂,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粉紅,而她看著江舟,在笑!
她頭下的枝葉都在輕輕地晃動著,似乎在對江舟招手。
來呀,來呀……
美人笑靨如花,江舟卻陡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江舟和她對視著,他猛地站了起來。
女人不見了,花依然是那朵花。
但是此時江舟再看這朵牡丹,卻是充滿了妖異的感覺,還有一絲絲黑氣縈繞。
盡管此時會議室里人不少,但是江舟卻有種站在冰窖里,渾身發冷的感覺。
大白天的……白日見鬼嗎!
“我宣布,中標者為‘不語’花店!杜老板,我們這兩天就有一個婚禮,我剛才已經將你這株牡丹的圖片發過去了,新人非常喜歡,他們希望這花能出現在他們的婚禮上,來得及嗎?”夏雅問道。
她果然辦事很利落。
杜江微笑著點頭:“當然來得及了。”
“那好,請你稍微休息一下,我的同事馬上會將合同拿過來。其余的朋友對不起了,請各自返回吧,希望以后還能有合作的機會,謝謝大家。”夏雅說道。
人們紛紛帶著遺憾離開了會議室,深受打擊的章柯昂也收起了他的寶貝大麗菊。杜江也離開了會議室,不知道是不是上廁所去了。
但是在這場招標會上一直表現得如同一條咸魚的江舟現在卻不急著走了,等到這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忽然走到了那株牡丹面前,仔細地盯著牡丹看了起來。
湊近了看,花瓣表面更是黑氣森森,上面甚至有一道道的裂痕,就像是人的傷口一樣。
果然是見鬼了,難道我最近走背運?
“章柯昂,你看這花好看嗎?”江舟突然問道。
“當然好看了。”章柯昂感覺又被扎了一刀。為什么要明知故問?
江舟則是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果然如此,只有他看到這花有問題。否則剛才那張“美人臉”一出現,還不把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驚個半死。
“兩位還有事嗎?”夏雅忽然注意到了這兩個人還沒走,出于禮貌問了一句。
江舟想了想,突然說道:“這花,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用。”
夏雅皺了皺眉頭:“為什么?”
章柯昂也一臉驚訝,兄die你何出此言啊?
“嗯……”江舟思考了一下措辭,要怎么說才能顯得不那么神棍……
“我看你印堂發黑,最近跟牡丹犯沖,所以最好還是不要用這個花了。相信我。”江舟認真地說道。
夏雅:“呵呵。”
章柯昂則再次驚了個呆,江舟什么時候會算命了?
看著夏雅只是無語地搖了搖頭,明顯沒有再跟他聊的意思,江舟就知道自己的話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既然別人都看不到這花的詭異,那他想要說服別人本來就很困難。江舟也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信則信,不信他也盡了力。
江舟和章柯昂離開了會議室,正好迎面看到杜江走過來。
杜江并沒有看江舟二人一眼,不過就在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江舟卻突然問道:“杜老板,請問那花真的是你自己培育的嗎?”
“當然。”杜江停下了腳步,看了江舟一眼,說道。
“這樣啊。我覺得這花不是很好,能不給別人用,還是別拿出來了吧。”江舟說道。
他說完便拉著再次驚呆的章柯昂離開了。
江舟能感覺到杜江的視線從背后投來,直到他們轉彎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