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策等百余人進入第二道土墻防線后,已經疲憊不堪,臉上被黑煙熏的如同煤炭,不顧眾人投來的目光,劉策徑直來到一口水井前,打了一桶水不顧一切澆在自己身上緩解灼熱的肌膚。
劉策丟掉水桶,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剩余士兵爭先恐后擠在水井前搶水桶不知該說些什么。
第二道土墻前的守軍看著眼前熊熊燃燒的大火,一臉震驚,尤其幾位指揮官,原本都已經覺得第一層土墻被破流賊華裔趁勢攻上自己防線,那么自己所列軍隊結果也同第一道土墻那些士兵一樣很快被攻破,但現在劉策這種不要命的作戰方式竟然活生生的擋住了數萬流賊瘋狂的進撲,給自己獲得了喘息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我說兄弟們,”見眾人在水井前掙搶的差不多,劉策清了清有點被煙熏的干痛的嗓子,說道,“待會兒可能還有硬仗,想活命的話就聽我一句,不能再這么打了。”
從第一道防線死里逃生的一百多名士兵齊齊回頭望著劉策,只見劉策繼續說道:“我知道諸位武藝各個不凡,對戰那些流賊饑民哪個不是以一擋十,哪怕對上流賊精銳也不在下風,但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所謂雙拳難敵四手,蟻多啃死象,不要再各自為戰。”
眾人一想也覺得有道理,面對七八個撲上來的流民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憑借一身勇武或蠻力盡力反抗。
“那你說怎么辦?”在流賊和火叢中死里逃生的韓鋒問道。
看了眼韓鋒,他臉上被煙熏得如同張飛一般,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有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看來還處在喪友之痛中。對韓鋒點了點頭劉策繼續說道:“我有一個想法,眾人必須擰成一股繩,共同御敵。”
隨后從邊上撿起一塊木條,在地上劃了幾個線條,眾人逐漸圍在劉策身邊觀看地上簡易圖形。
“槍陣排數列,每列數人,刀盾手穿插在各列中間,所有人只需盯住各自正前方位置的敵人,來一個殺一個,至于側身襲來的流賊,你們只能相信自己身旁隊友,刀盾手補漏砍倒從間隙沖過來的敵人便可……”
一連串的想法從劉策口中說出,一下子顛覆了這群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漢子。
歷來軍中作戰都是以個人勇武為尊,團隊作戰根本沒什么意識,指揮操練自己的將領從來沒說過這么有想法的戰術,只說過打仗靠的是血氣,用強大的武力讓對手害怕絕望直到死亡,被敵人殺死只能說明自己武藝不到家。
而戰陣嘛,相對來說就顯的不能那么重要了,畢竟任何將領不會傻到讓一群常年被克扣軍餉、滿腹怨言的士兵去列陣迎敵,這種效果還不如個人武力顯的重要……
可眼前這位不過十八歲的少年居然有這種別具一格的想法,一時間無法適應,但自己的命幾乎就是他所救,雖然這場火也燒死了不少自己人,但能把幾十萬流賊擋在堡外,讓自己安然退回第二道土墻,足以證明這家伙絕不簡單。
“怎么樣,你們愿不愿信我一次?”說完,劉策抬頭問道?眾人面面相覷,都在思考他這個方略可行性……
“這樣就能保證我們活下去對么?”終于有一名士兵提出異議,畢竟他所說的話也代表了眾人心里所想。
望了那名士兵一眼,劉策又看看眾人道:“不能。”
一聽這回答,眾漢子不少冷哼了一聲,搞了半天還是會死,那你說那么多有什么用。
“但能讓你們活的久點,有機會逃跑!”劉策一字一句說道。他當然知道目前這種戰術對整個戰事無濟于事,流賊最終還是會攻下厚土堡,很多人會死,而這戰術列陣劉策也只是依照前世網上對古代中外戰爭的描述改編,具體有沒有效果還有待實戰確認,更何況這群士兵根本沒經過這方面系統的訓練,能發揮多少戰斗力也是個未知數。
“信我的,就表個態,不信的,自己去和守軍一道吧。”劉策丟掉手中木條,拍了拍手,眼前137人,只要有一半人同意,那么這套方略就可以實施,否則還是自己找機會跑路吧。
陸續有人離開,他們無法接受劉策這種新穎的作戰方式,還是傳統的認為個人武藝是保命最佳手段。最終統計下來,有103人愿意選擇相信劉策,反正橫豎也是死,不如索性拼一把……
見還是有很多人選擇留下來,劉策總算呼出一口氣,對他們說道:“我剛才觀察了下地形,看那邊。”望著劉策指的放向,只見通往第三道防線前不遠處有道可以勉強容納6個人通過的巷道,在那里是阻擋流賊最佳場地,另外我改變下陣型,刀盾手五人一列,
分為三列,每一列身后穿插一排長槍手,刀盾手責任就是擋住沖殺賊群,長槍手趁機刺死刀盾手前面流賊,記住你們只需顧住正前方流賊,其余請務必信任身邊戰友……”
吩咐完畢后,劉策等人就起身和各人簡單訓練了下如何列陣,還好這群士兵雖然沒有經過系統訓練,但好歹也從軍多時,這么簡單的排列不多時便學會。隨后劉策便帶著眾人朝巷子里行去,準備迎接新一波的廝殺……
第二道土墻后的守軍位置比第一道土墻高出差不多一層樓,此時要有滾石擂木之類守城工具那么就可以給流賊進擊帶來巨大傷害,可惜旗團出征根本就什么都沒準備。必要的防御工事都沒有,僅僅依靠這一段段廢棄的土墻強行拉開防線,若不是劉策使出火攻之計恐怕流賊再來一波直接被攻克也說不定,鎮守這道防線的總指揮官——董倫望著黑煙彌漫的場景,心里一陣后怕。他 完全是一個平民在軍營中摸爬滾打,硬是靠軍功和為數不多的俸祿巴結討好朱嵩、宗盛才有今天的地位,原本以為這回只是和前幾次一樣普通的繳完匪就可以回營,卻沒想到柳州方向的流賊數十萬聚集這里要攻打高陽,自己極有可能要交代在這里,死倒是不怕,就是自己家里還有老母親和妻兒怕沒人照料。
大周皇室對自己這些草根階級可謂刻薄到了極點,雖說現在是個參將,表面上看拿到手的俸祿和士族同級將領一樣多,可背后的隱形待遇可是差距巨大,士族參將戰死家屬可得到最高700兩白銀和五百石糧食以及數不清的福利撫恤,哪怕傷殘也能拿到十個月俸銀和每月十石糧食補貼;
而一個草根參將戰死,最多只能得到75兩撫恤和120石小麥,中途還可能被克扣大半,傷殘更是什么都沒有,頂多發餉銀三月退伍。即使正常生活中,士族子弟參將級別都有皇室安排的住所,不愿意住的每月可額外領取10兩白銀,要知道一個下屬營參將一月也才20兩白銀……
董倫越想越氣,但也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為天命,誰讓自己命不好沒有出生在士族世家呢?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僅僅只是大周皇室公認的高級炮灰而已,隨時可以舍棄。
“大人,統計上來了,鄧字營1257人,撤入防線內士兵共計277人,參將、指揮使以上將領已經全部戰死,剩余的其中37人傷勢過重,恐怕挨不過去,你看是不是……”一名吏員小聲和董倫匯報撤進土墻后兵員數據,眼神流露出一股殺機,做了個抹脖子舉動。
“這事你去辦吧,注意要做的隱秘點,這種時候千萬不可再動搖軍心,壞了大事。”董倫揮揮手,小聲示意道,他現在盡量讓自己冷酷無情,向士族將領靠攏,只有這樣才能被上面賞識,再進一步……
人群中的一角,一名瘦弱的士兵正抱著腰刀癱坐在地上,臉上滿是煙熏痕跡,此刻仰面正大口喝著眼前一名老兵遞過來的水袋,等喝空水袋才收回仰著的頭。此人正是在戰場上嚇得尿褲子的徐輝,而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同個營帳相處了兩個月的老甲長——曾從嚴。
曾從嚴依舊那副老樣子,抽著旱煙,煙桿里冒著絲絲白氣,卻不同以往的劣質煙絲,散發著一股類似劉策前世咖啡的味道,一點不難聞。他就這么看著眼前的徐輝,只不過眼神里卻流露出一股罕見的關愛。
“謝謝甲長。”徐輝將水袋遞給曾從嚴,但他并沒有接,只是擺了擺手,說道:“你留著吧。”說完抽著煙不再說話就這么瞇著眼睛看著徐輝。良久深吸一口,吐出一個云團,后敲了敲煙鍋,倒掉煙渣,放入煙袋中又是一陣搗鼓。
“我兒子要還在,也該像你這般大了,可惜他三歲那年村里大旱,家里除了我之外全都餓死了。”曾從嚴似乎沉寂在回憶中,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甲長,我……”徐輝不知道怎么回復,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已經42歲看上去卻像50多的老甲長。
曾從嚴笑了笑:“臭小子,你自打來到營帳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就奇怪你膽子這么小,怎么還有膽識當來兵?那晚你和劉策對話我都聽到了,說實話我是不信你那套說辭的,而劉策那小子我看也不會信你,你這謊話漏洞百出,除了封愁年那頭熊外,誰信?”
“甲長,你……這……”徐輝不知所措,要不是被煙熏黑看不出臉色通紅,早就當場出糗了。“你不用說,我也沒心思管你從哪里來。”曾從嚴把手重重搭在徐輝肩膀上,“等會兒流賊沖上來你跟緊我,只要我還有口氣,就保你活下去。”話畢,就掏出火鐮和裝滿煙絲的煙槍,吊著煙嘴一邊打著火鐮一邊喃喃自語,“上好的煙絲,可是我花了兩個月俸祿買的,今天不抽過癮也許就抽不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