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六道口再次涌出一望無際的蝗蟲,其中有上千流賊十余人一組推著百余輛簡陋的沖車,混在人群中間向官軍陣營行去……
“希望今日能在午時之前拿下前陣!”段洪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充滿了信心,邊上的傅如海也是一臉自信。
李秀文大帳內,此刻的李秀文正在帳中間悠閑地看著兵書,聽著帳下探子回報,卻一副風淡云輕的模樣。
李秀文發下令箭給予傳令官到各旗團道:“傳令下去,各部按早上商議計劃行事,我要讓流賊死傷比昨日更慘!”
“殺呀~”曠野上,流賊們紅著眼,齜牙咧嘴地向前方長長的拒木沖去,但由于昨日這拒刺造成的巨大傷亡依然觸目驚心,所以流賊很明顯都放慢了前進地腳步,陣形也變得極為松散,防止因為擁擠撞上拒刺妄死。
“沖車!”丁堅大吼一聲,百余輛“沖撞車”在眾人簇擁下被推到了最前方,車上綁有粗細三四根圓木,周圍兩側各裝有兩塊擋板,儼然如同當日攻陷厚土堡沖車翻版,只是更為簡陋。
“奇怪,為什么拒刺之后沒有人?”看著空無一人的拒木陣地,丁堅頓覺怪異,只有拒刺上被風干的血跡和零零散散未及清理的尸體證實此地正是昨日止步的修羅場。
“咔嚓~噼啪~”
“沖車”同拒木撞在一起,控車的流賊齊聲一吼,將橫擋在眼前的拒木紛紛掀翻撞斷,木材斷裂的聲音不停在戰場上響起,很快就清理出一道道長長的缺口。
見如此順利的攻破拒木陣,丁堅感覺更為詫異,他望向昨日箭雨襲來的山坡,卻依舊空無一人。
“這李秀文到底在搞什么鬼?”帶著滿腦子不安和疑惑,丁堅只能繼續隨同十幾萬紅眼的流賊饑民向山坡上沖去。
“流賊通過拒木陣了?”大營內,李秀文已經換上了那副青色甲葉,攀上了高聳的箭樓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黑點。
“回稟將軍,流賊已經攻上前方三里坡。”身后一名將領恭敬的回道。
“很好,接下來……是時候流血了……”李秀文平淡的語氣中透露著冰冷刺骨的殺機。
三里坡下半里左右距離,閻衡面色慘白,被人攙扶著站在軍中。望著坡道上密密麻麻的流賊,眼中滿是怨毒之色,昨日一百軍棍那滋味必須要讓那些流賊拿命來換方解心頭之恨。
“下坡處發現官軍!殺啊!”丁堅身邊一名流賊將領大吼一聲,頓時數萬流賊的吼叫聲在三里坡上響徹遍野,瘋狂的向下沖去。
“嗯?不對!停下!停下!”丁堅發現萬余官軍就這么在坡道前方擺陣肯定有詐,大聲喊道,試圖阻止饑民上前。然而除了自己所部不到八百銳兵和幾千賊兵外,已經瘋癲的大隊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么……
“拉!”閻衡強忍疼痛大聲下令,頓時又是一道長百余米的拒刺從地面中出現。
“哈哈!這么快暴露拒刺!官軍肯定被嚇破膽了,沖車上啊!”一名流賊頭領見拒木遠遠的被拉起,不由大聲笑道,指揮著近百輛沖車向山坡下快速滑去。
“黔驢技窮!相同花樣還能第二次奏效不成?撞上去,一口氣消滅官兵攻下官軍營地,取了糧食中午大家都能吃頓飽飯!”另一名流賊將領也是不屑地笑道,周圍饑民流賊一聽,更加瘋狂了……
就在一名流賊踏上下坡道沒幾步距離,突然感覺干硬的地面仿佛塌陷般向下沉去。他又慣性地踩了幾步,突然整個人陷了下去,還未反應就感到胸口一痛,只見陷坑內一具拒刺將自己心臟捅穿,在他死前,依稀聽到一陣地崩山搖,隨后響起了一片慘絕人寰的哀嚎聲。
李秀文望著數里外平原上發生的一切,雙目冰冷,說道:“三萬百姓勞作一夜成果,我看流賊這次怎么突破,傳令各營,挺進到陷坑口,所有未死流賊,全部斬殺!”
“啊……”
“娘~我不想死~”
“別擠了~要掉下去了~”
三里坡上,丁堅望著下方一道數里長的陷坑覆蓋了整個下坡山道,饑民流賊不斷跌入坑中紛紛喪命,不由雙目通紅。“娘的,官軍什么時候這么狠了?這李秀文好毒!”
一人多高的坑道內,入眼遍地都是了一根根削尖的硬木,有成人小腿粗細,牢牢的被固定在泥石內。成片成片的流賊翻入內中,血霧不斷傳在戰場上彌漫開來,濃濃的腥味刺激著各人緊繃的神經。
“砰!咔嚓~”
一輛沖車由于下坡速度過快,來不及控制速度,整個沖入坑內,摔成碎片,四散的圓木重重壓在那些還未死透的流賊身上,那十幾名推車的流賊也被巨大的掀力甩入坑中,被堅硬的木刺穿透身軀。一輛接著一輛沖車飛馳地掉入坑道,推車的流賊連車帶人無不被摔的面目全非,慘叫聲不斷響起,令人聞之動容……
“趕緊讓他們退回來!別再送死了!快啊!”山坡上的丁堅見到同伴不住掉入陷坑送命,尤其自己的所部賊兵也有近千人喪命,不由肉痛的大聲呼喊,在銳兵和所部齊心阻喝下,總算控制了大隊繼續下沖去送死的舉動。
“將軍,流賊好像不動了……”一名將領眼見流賊全聚集在三里坡上,向李秀文說道。
李秀文不屑的冷笑道:“不動?流賊還有時間不動么?如我所料不差,接下來流賊必定會派人填壕跨過陷坑。”
“呃……”那將領一聽,心中一動,暗道不愧是名將之后,能將流賊動向掌握的如此精準,這兩天和流賊交戰成果令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原來地方軍也能有如此輝煌戰績。
李秀文不管那位將領在說什么,繼續道:“無妨,接下來好戲才剛剛開始,想填壕?那就拿命來填好了,命杜芳部按計劃行事。”
“遵命!”那將領應聲爬下箭樓。
“填壕!”丁堅一聲令下,數千饑民每人背著一個沙袋向坡下陷坑緩緩跑去,來時的山坡下,不斷有人在往空的袋子用鐵鏟等農具甚至用手裝填沙石。
“無論如何,也要在午時前攻下官軍大營!這是死命令!”丁堅對著填壕流賊不斷大喊。
“咻~咻~咻~”
突然,漫天箭雨如同飛蝗般落向沖在最前的流賊填壕賊群。杜芳所部一千多名弓箭手和閻衡所部千余弓箭手混合成一塊,出現在陷坑前方百步之處,對流賊攢射出了手中箭矢……
哀嚎聲再次在填壕隊伍中響起,不斷有人被羽箭射中倒地呻吟。兩輪箭雨下來,四千多名填壕流賊倒下了六七百之多……
“混蛋!”望著前方冒出來的兩千多弓箭手,丁堅暴怒的面部青筋不住跳動,“加快填壕進度,后退不前者,立斬不饒!”
填壕隊伍已經增加到近萬之多,這些饑民忍受箭雨奪命風險,將一袋袋沙土倒入陷坑中,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中倒在地上嚎叫。
一個饑民成功的將第三袋沙土倒入陷坑中,剛轉身沒跑幾步,還未來得及松口氣,一支羽箭就從半空中沒入他的后背。他猛吐一口鮮血,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但隨即又是一支箭矢接著一支羽箭鉆入他大腿、腰部、肩膀,他再也忍受不住,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口鼻全是鮮血,在寒風侵襲中慢慢死去……
另一個扛著沙袋的饑民還未將沙袋帶至坑前,就被三支羽箭活活釘死在地上,其中一只將他腦袋洞穿,流了一地污穢。邊上一名饑民撿起那死去饑民的沙袋,繼續向前奔去,但沒幾步,同樣被密集的箭雨射翻在地……
在付出巨大傷亡之后,陷坑終于被填平了,丁堅怒吼一聲:“殺!片甲不留!”
在坡道上停留許久的流賊嚎叫著開始向前方弓箭手所在洶涌而來,此刻每人臉上的表情已經猙獰到了極點。
“將軍,他們已經填平壕溝了,正向杜芳、閻衡兩部襲來。”李秀文身后的將領提醒道。
李秀文淡淡道:“看到了,不過……有這么容易么?”
“轟隆!”
又是一陣地裂山崩,在離杜芳所部不足三十步之遠,奔殺的流賊再次掉入李秀文精心布置的第二道陷坑內,這道壕溝比之前更加長,呈半月形衍伸足足四里。
掉入壕溝的流賊再次和固定在下方的拒刺來了個親密地接觸,但見一道道血霧伴隨著寒風侵襲飄散在戰場上。
“刀盾手,長槍手,給我殺!”杜芳大吼一聲,五千多士兵來到壕溝前,將內中還未被拒刺扎中正欲爬出來的流賊紛紛刺殺,而前方不斷有不知情的流賊繼續在慣性沖擊下陷入坑中喪命,沒死的也紛紛被坑道上方以逸待勞地官軍活活殺死。
“咻咻咻~”
又一陣箭雨攢過坑道,飛向那些依舊不知死活向前沖的賊群。成片成片流賊倒在壕溝前方,不得再寸勁一步,整個戰場只余中箭流賊的慘叫聲以及官軍吼叫著收割性命的兵刃入肉聲……
“撤!撤!”眼見大隊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丁堅雖然暴怒,也只好無奈下令撤退。得到命令的流賊如釋重負,大喊一聲潮水般的向后退去,戰場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段洪望著六道口外不斷回撤的義軍,不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只見他們人人面帶恐懼,有些甚至已經被嚇瘋了,著魔般不停大喊大叫,更讓本已低迷的士氣雪上加霜。
傅如海見此也哀聲嘆氣,對段洪說道:“常聽人說李宿溫用兵毒辣,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這兩次我義軍怕是已經折損十萬大軍啊……”
段洪面色沉重,回道:“一個李宿溫就將這些二流官軍變的已經如此難對付,如果這次他帶的是衛怏直屬軍,恐怕傷亡遠遠不止如此,此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手段,看來我順義軍要想攻克五梁鎮還要再費些周折。”
傅如海聽聞,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表示贊同,可又該如何對付李宿溫呢?
“要不是那精衛營從中作祟,今日又豈會這般慘狀?可恨!”段洪突然冒出這么一句,這次會有如此難堪局面,固然李宿溫毒辣異常,但終其原由,依舊是輜重被精衛營所劫才讓自己如此鋌而走險,他自然是恨極了那精衛營。
“毒?各位將軍謬贊了。”官軍大帳內,李秀文面對底下各將領的稱贊,笑著搖搖頭。
他掃視了眾人一眼正色道:“現在還遠遠不到慶祝時候,流賊主力未損,不把流賊銳兵拔除,再勝十場也無濟于事。”
李秀文見眾人不再開口,而是略做思慮之色,繼續道:“流賊依仗的是什么?銳兵,那是流賊根本,每一名都是百戰老兵,戰力不容小覷,即使比之雷霆軍直屬軍也不遑多讓,我意在逼出賊部主力與我決戰,只要流賊銳兵一滅,段洪在河源勢力就立馬土崩瓦解,官軍可一鼓作氣收腹失地,也好對朝廷對圣上有個交代,諸位現在切記不可掉以輕心,真正的勝利還遠沒有到來。”
帳下眾將領一聽齊聲下跪抱拳:“末將謹遵師旗使教誨。”
李秀文點點頭:“好了,諸位將軍今日辛苦,暫且下去休息吧,我已命人向五梁鎮發信,相信不用兩天,就會有大批軍械輜重運抵營中。”
帳中將領漸漸離去,只余下李秀文一人。他起身從胸中掏出塊潔白無瑕的玉佩,眼中罕見的閃過一絲溫柔……
“若顏,等著我,待我恢復我李家榮耀后,定實現你心中所愿,介時你可要兌現你在鶴陽樓上的承諾啊,我會親自將玉佩交于你手中……”
李秀文愛撫著手中玉佩,不住喃喃自語,腦海回想起那一抹天仙似地容顏,不由癡了。
“爺爺,伯父,你們放心,孩兒定會重振李家威望,圣上已經答應我重新組逐雁軍,大周將再現西涼鐵騎赫赫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