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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絕世

  少林寺中,玉髓燃燒化作了靈韻霧氣,包圍在了紫罡珠周圍,像是拱衛著星月一樣,拱衛著這一顆初生的神兵,伴隨霧氣涌動,靈韻往神兵當中擠壓。

  但是無論如何施加壓力,那一顆紫罡珠卻絲毫不肯吸納周圍最為純粹的靈韻氣機,只是在虛空中滴溜溜亂轉,通體透徹,大放明光,幾乎將天上的日光都遮掩了下來。

  這樣的場景已經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之久。

  復又過去了片刻時間,伴隨一聲冷哼,周圍的氣機四下散去,紫罡珠上面不住浮現的紋路消失不見,收斂于內部,整體不復剔透,反倒還有幾分黯淡,然后朝著下面墜落,被一只蒼老的手掌握在掌心當中。

  老者只一震袖口,原先空氣中的甜膩味道瞬間止住,盡數收入袖口當中,毒霧遮天的模樣仿佛從未曾出現。

  山上露出三人面目,都有些安靜。

  吳長青摸了摸這一枚珠子,開口打破了沉默道:

  “看起來這件紫罡珠,和先前的麒麟鎖不大一樣。”

  古道人放下了手中翻了數遍的典籍,聲音依舊溫雅,捏了捏眉心,道:

  “神兵雛形,自然和神兵殘骸不同。”

  “神兵殘骸久戰破碎,靈性大失,十不足一,外界強加入靈韻,是火中送碳,可以將殘骸喚醒,但是這顆珠子是神兵雛形,欠缺的根本不是氣機靈韻,而是其他東西。”

  “每一件神兵的誕生都有其機緣所在。”

  “除非找到和這顆珠子有關的人,否則難以補足這雛形欠缺的東西,而純以靈韻往里填的話,沒有辦法催生出神兵的靈,反倒有可能把這顆珠子給弄碎掉。”

  道人看了一眼老者手中的珠子,打趣道:

  “神兵不生靈的話,偷兒也就沒用了。”

  鴻落羽齜牙冷哼道:

  “就算是生了靈,這種哪里都是劇毒的東西老子我也不想碰一下。”

  “我又不是老藥罐子或者小瘋子,這東西的毒扎手地很。”

  “誰愛碰誰碰去,總之,我可不碰。”

  道人溫雅笑道:

  “信誓旦旦說出這類話的人,往往是食言而肥。”

  “我看偷兒你能夠忍住到幾時。”

  鴻落羽微抬下巴,極不屑地呵了一聲。

  道人收回視線,復又凝眉道:

  “不過這珠子確實有些不一般。”

  “其內仿佛須彌山,看去卻不過是一指大小的圓珠,所謂能夠淬煉毒霧,不過是呂映波那一脈的弟子借用珠子內部的巨大空間,存放積累毒霧,對敵時候再行取用。”

  “這種用法,不過入寶山而空回,此物真正玄妙之處,半點不曾用到。”

  “不知真正和這件神兵有關的人是何人,恐怕境界不低。”

  鴻落羽道:

  “境界高不高再說,這東西如果沒法子用的話,難不成一直在這里扔著么?先說好,如果在這里的話,老藥罐子你自己收好,我可不想哪一日吃飯的時候,嘴里全是毒。”

  “我不是你們藥王谷的弟子,也不像大和尚那樣皮厚……”

  鴻落羽察覺到一道陰影將自己籠罩其中,聲音微微一頓,身軀僵硬。

  背后圓慈平靜佇立,看著那一枚紫罡珠,喧了一聲佛號,道:

  “這珠子,貧僧倒有一個辦法。”

  鴻落羽‘悄無聲息’‘小心翼翼’往旁邊挪移。

  吳長青道:

  “不知道大師所說的是什么辦法?”

  圓慈微微一笑,道:

  “緣來即可。”

  吳長青愕然,旋即苦笑,正想要讓圓慈直說,不要打機鋒的時候,天地氣機突然變化了下,王安風的身影出現在了少林寺中,然后大步而來。

  “師父……”

  呂映波以手心所藏的一枚銀針刺過茶盞中的茶湯,調動不多的內力,確認過了這一盞茶沒有問題,才小口飲下,潤了潤嗓子。

  這個過程中,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她并不信任刀狂。

  而在刀狂之下,對于那兩個曾在黑榜上闖出名頭來的兩個安息武者,則更是戒備。但是出乎她的預料,刀狂似乎當真不打算逼問她,一連數日都沒有采取什么動作,可是這種行為反倒是讓她心中越發好奇。

  當下暗自推算時間,紫罡珠沒有了她的護持和氣機封閉,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控制不住內部的劇毒,往外傾瀉出來,氣機牽扯天地,形成異象,但是以她對于毒物的敏銳程度,卻并沒有察覺到這座城里有這種事發生的跡象。

  難不成刀狂居然放心將紫罡珠這樣的神兵雛形放在極遠之外么?

  還是說他也擅長類似的封氣武學。

  甚至于足夠將一件神兵雛形的氣機壓制住?

  若非如此,她連續呼喚,蘊養超過二十年的神兵為何沒有半點的反應?

  心中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升起,旋即又沉落,相較于對于自己境地的擔心,疑惑之念反而更多些,正當她心念紛紛擾擾的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來人故意令聲音變大,倒是堂皇正大。

  呂映波抬眸,果然看到仍舊是一身黑衣的刀狂推門進來。

  女子當下收斂好奇,往后稍微靠了靠,維持著自己僅有的尊嚴,淡淡道:“終于決定要用刑訊的手段了嗎?刀狂。”

  王安風雙眼平和,搖了搖頭,道:

  “某之前沒有這個打算,之后也不會有。”

  呂映波略有譏嘲道:

  “既然這樣,那刀狂你索性放我離開如何?”

  王安風道:

  “除去刑訊之外,自然還有其他的手段從你口中問出想要的東西。”

  “某在三日之前就這樣說過。”

  呂映波聽到這樣的回答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道:

  “那你現在來尋我是要做什么?”

  “怎么?你三日前拿我沒有辦法,難道三日之后就有辦法了嗎?”

  平淡的聲音回答道:

  “正是如此。”

  呂映波微微一怔,剩下的話沒有能夠說出口。

  因為王安風雙手已經結成佛門獅子印,于口中低喝出一個古拙口音,與此同時,周身佛門氣機震蕩虛空,直指人心。

  呂映波的思緒一時變慢,雙瞳驟然收縮。

  最后的清晰念頭先是愕然,然后就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三日時間,從無到有?

  這種法門,他從哪里學來的?

  王安風神色莊嚴。

  禪宗絕學,法外別傳,以心印心,不立文字。

  一朝頓悟,立地成佛。

  想要達到那樣的程度無異于癡人說夢,但是初步入門卻并非難事。

  神兵對于任何武者都是絕對鮮明的記憶,加上呂映波并不是擅長心境的武者,心防薄弱,措不及防之下,第一次有很大可能性成功。

  王安風手中印記再變,神色肅穆,口中再度發出佛門真言,呂映波心神震動,雙眼神光渙散,逐漸一片茫然。

  王安風雙眼微閉,道了一聲得罪,低喧佛號,氣機鼓蕩之下,四品武者才可能調動的自身靈韻震動,伴隨初步入門的佛門他心通,直入眼前女子內心裂隙的深處。

  當下只覺得一陣恍惚,仿佛從外界進入少林寺的失重感覺。

  然后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地一片漆黑,一幕幕的畫面閃著光,仿佛流星一樣從王安風的眼前劃過,里面人影錯亂,王安風心中明悟,知曉這便是眼前女子內心深處極為重要的記憶。

  這些記憶的畫面平素潛藏于心底,此刻在禪宗以心印心的特性之下引動,借助于四品武者才能夠做到的靈韻接觸,展現在了王安風眼前。

  王安風第一次明白為什么四品就已經能夠稱之為柱國。

  只是先前曾交過手的對手似乎并沒有展現出這種特性。

  看來和中三品武者動用異象一樣,并不是人人都會的手段。

  心念轉處,復又想到大師父曾經說過,佛門還有一派,行走立地金剛的道路,和禪宗不同,卻不知是什么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王安風眼前,那一道道畫面流轉速度越來越快,他不敢再分心他想,當下收攝自身念頭,仿佛踏足在一條不斷往后流淌的河流當中,不思不想,無他念,才能不被彈出去。

  而在同時,雙眼微睜,尋找有關于紫罡珠的畫面。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微微一亮,一副破碎的流光突然變得明亮起來,里面是一間昏沉的屋子,一個巨大的木桶,升騰起了霧氣,王安風看著有些眼熟,旋即就意識到木桶和他一直藥浴所用的那個極為相似。

  木桶前面是個姿容端麗的婦人,眉眼秀氣,和呂映波有七分相似。

  只是眼角眉梢處隱隱尖利刻薄,卻比呂映波更甚三分,身上所穿衣物極為妍麗,以藍色為主,頗多銀飾,王安風認出這是大秦南蠻一地的打扮,旋即想到,呂映波和胡璇兒恐怕是南蠻出身,難怪擅長毒功。

  正這樣想著,視線陡然拉近。

  在木桶當中,一個身形消瘦的小姑娘淹沒在了漆黑的藥水當中,雙唇緊閉,眉心緊緊皺起,看去極為痛苦,王安風心中默念非禮勿視,雙眼放空,旋即看到那秀麗婦人抬手攝取了一個八色纏絲袋,右手抓住微微一抖。

  袋口打開,其中物件全部都倒入了木桶藥水當中。

  卻并非是王安風所熟悉的各類補藥,盡數都是些蜈蚣蟾蜍,且都不是尋常的種類,其中他甚至于看到了小兒拳頭大小的紫色蜘蛛,復眼墨黑,令人眼花目眩,趴在了木桶中小女孩的背上,咬破皮膚。

  王安風手掌微微一顫,本能彈出一道氣機,將蜘蛛打落。

  旋即暗道不好,這種意識中的存在根本經受不住他的氣機震動,果然,這一道畫面突然化作碎片,仿佛流星一般消失,潛伏到了呂映波心靈更深處。

  王安風強行維持住自身不動如山的心境,任由‘河流’流動。

  之后更有一幅幅畫面流轉,大多都是在一個極偏僻的村寨當中,所見到的不過一片狹窄天空,經歷的事情,即便是王安風這樣的旁觀者都覺得痛苦,大多都是用天下劇毒之物練功,罕有寧靜的時候。

  有的時候,只是茫然看著天空就已經難得可貴。

  所傳承的武學和大秦及西域都不同。

  大多都要倚靠毒物,先以自身鮮血和內力喂養毒物長大,然后再反哺自身,提高功力,漸漸使得自己的身體化作劇毒之物,甚至于到了最后,連天下至毒的毒蟲都不愿意接近她。

  王安風當下明白呂映波一身武功來源。

  可是旋即卻又有疑問,這樣一個在南蠻長大的女子,為什么會出現在西域?而在至今為止他所窺探到的畫面當中,這個寨子與世隔絕,并沒有和白虎堂接觸的痕跡,她的娘親對她毫無感情,卻也只是為了讓她傳承武學。

  她又如何會變成白虎堂的屬下?

  當下心中不解,暗嘆自己還是操之過急,若是能在以心印心的手段上更進一步,就能夠在‘河流’中往前邁步,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部分。

  正在這個時候,王安風前面滑過一副畫面。

  天空一片漆黑,眼前盡數火光。

  因為劇毒侵蝕了身體,使得身體無法繼續生長,保持在十九歲模樣的呂映波神色驚恐,仿佛已經徹底崩潰,雙眼空洞,身上臉上沾滿鮮血。

  鮮血匯聚成了長衣,黑夜是眼睛,火焰舞動,化作了一張奇詭的面具。

  一個看不清楚面容的男子站在呂映波的身后,牽起呂映波的手掌,王安風意識到了這個人就是真正的關鍵所在,當下凝神去看,想要看清楚后者的模樣,正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突然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他。

  從并不存在的‘過去’。

  透過虛幻的記憶,看向位于‘現在’,真實存在的他。

  王安風瞳孔驟然收縮。

  本能繃緊身軀,正欲中斷以心印心的手段時候,那一副畫面突然破碎重組,河流逆轉,此岸彼岸,皆不得清凈自在,先前曾經看到過的一幕幕再現,呂映波的少女時期,孩童時期。

  她此生至此,最為難以忘卻的東西都重新浮現出來。

  每一副記憶當中都突然出現了那個面具,那個看不清楚臉的男人,或者一開始,以王安風這樣正道四品的實力,本能將那個男人的面容忽略過去。

  呂映波在呆呆看著天空享受難得的寧靜,背后的男人抱著竹筐走過。

  筐子里有草藥和礦石,還有給孩子帶回來的玩具。

  其中倒扣著一張面具。

  孩童從她的面前奔跑。

  孩子的臉上帶著面具。孩子們的后面,一個男人遞給她糖水,看不清楚真容。

  婦人給她的藥桶里面增加毒蟲,毒蟲在黑色的藥水中晃動。

  漣漪化作面具……

  這樣超過他預料的一幕幕令王安風心臟不可遏制加速跳動,頭皮發麻,旋即心中出現了一個猜測,一個沒有道理,卻極為強烈的預感。

  那個男人是白虎堂的主人!

  白虎堂堂主!

  白虎堂雖然沒有接觸過呂映波的過去。

  但是白虎堂堂主將自己‘印刻’在了呂映波的每一個重要的記憶當中,并非是改變記憶,而是相當于在未來,確立了‘他對于呂映波具有特殊意義’這樣的結果,然后自然而然,改變了呂映波的‘過去’。

  對于呂映波而言,那就是真實。

  她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對于白虎堂堂主的熟悉。

  這種手段令王安風感覺頭皮發麻,正在這個時候,所有的畫面,賣糖水的男人,黑夜中牽起呂映波的男子,抱著筐子走過的男人,突然動作一頓,然后整齊劃一抬起頭,看向了王安風。

  雙眼當中,黝黑一片。

  正盤腿修習毒功的呂映波背后,有十八只復眼的嫩黃色之主震動絨毛。

  每一只復眼當中倒映著本不應該存在于畫面當中的王安風。

  王安風頭皮發麻,突然口中暴喝,雙手結成無畏印,周身遍體,氣機靈韻遮蔽,大放明光,意識之戰,由不得半點馬虎。

  他從未想到,呂映波背后隱藏的東西居然如此匪夷所思。

  這完全超過了他的戒備范疇,他想象過了所有的可能性,但是最多的還是一無所獲,以及擔心自己陷落在記憶中無法回歸,但是眼前這一幕卻已經徹底超過了他的世界觀。

  他所看到的畫面,是以心印心,看到的呂映波的記憶。

  而記憶中應當是虛幻的畫面才對,每一幕都是過去的倒影,并非真實。

  他的眼前已經沒有了呂映波的過去。

  因為呂映波這個功力強橫直至四品,若非王安風天然克制她毒功,幾乎所向睥睨的高手過去本就是虛無。

  可虛無當中,卻有真實。

  黑衣的男子從呂映波的記憶和過去當中走來,面容仍舊看不真切,只是嘴角微笑,有少年人的純粹澄澈,中年人的寬厚,長者的智慧和慈悲,然后用熟悉地仿佛街頭巷語般的語調,溫和道:

  “小兄弟,我們是不是認識?”

  是大涼村的街頭俚語。而且隱隱透著種熟悉,似乎在某個懶散的午后,這個人曾用這樣的語氣,從自己的家門前走過。

  王安風心中警鈴大作。

PS:今日更新奉上……順便開始整理接下來的主線和細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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