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東委婉的表達自己對煙草過敏,孫衛國也表示理解,拍著胸口保證以后不在宿舍抽。
然而第二天早上李亞東還沒睡醒,就嗅到一陣陣煙味從門口飄進,與宿舍里的唯一一扇窗戶形成對流,恰好從他頭頂飄過。
還不如待在宿舍抽呢。
一個老煙槍對煙草又多么執著,李亞東無疑最清楚不過,他也不好多說什么,倆人說熟也算不上熟,而且人家已經做出讓步,因此這件事情只能從長計議。
我們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都有所不同,對于某種毒素的抗性也不盡相同,老煙槍里長命百歲的一樣大有人在,而他上輩子四十幾歲就患上了肺癌,他能找誰說理去?
清晨的燕園充滿朝氣,煙波浩渺的未名湖畔,莘莘學子三兩為伴,或是捧書誦讀,或是賽詩弄文。正值傷痕文學和朦朧詩等新文化思潮如日中天的年代,身為一名大學生,若張口來不了幾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去尋找光明”,根本就不敢出門見人。
五四操場上也是熱鬧非凡,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雖然不敢與誓死捍衛3000米的隔壁相提并論,但不少北大學生還是很注重身體的鍛煉。
當然,這些與李亞東是沒有太大關系的,北大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窗口,他可以融入這里、并接受知識的洗禮,但這絕不是他的首要目標。
他當前的目標簡單到粗俗——錢。
五十多年的人生歷程教會了他兩個字“務實”,他何嘗不想要美好的生活,何嘗不想要唯美的愛情,何嘗不想要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但想要做到這些,首先得有一個前提——財務自由。
否則成日為生計發愁,談個鬼的夢想呢。
李亞東做不到與這個年代的很多大學生一樣,視金錢如糞土,他心中敬佩這樣的人,卻一點不想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他今天的第一個目的地,是一家國營食品廠,話說回來這年頭內陸地區也沒有私營工廠,哪怕是一些個人創辦的公司,也都是掛在集體名下。
生意做得越大,越是如履薄冰。
這也為日后企業改革的陣痛,埋下了伏筆。
從無軌電車上下來后,李亞東沒有急著前往工廠,而是在附近的馬路上尋人打聽了一下,大約對這家“向陽食品廠”有了些了解。主要以生產面包為主,據說主打的一款葡萄干面包和一款新型巧克力面包,供不應求,往往早上運到各大百貨商店和食品門市部,中午之前一準售罄。
食品,國之根本。
李亞東其實沒抱太大希望,也就姑且一試,尋思著看能不能用價格打動他們,大不了薄利多銷。
這個年代的人們大多缺乏自信、不敢嘗試,所以最先發財的都是那些膽大的人。李亞東不算膽子特別大的那種,但他明白這個道理。
不試一把,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要知道幾年之后,有一個姓牟的硬是用罐頭從蘇聯換回了4架圖154大型客機。
只要敢想,這個年代大概沒有什么不可能。
李亞東的想法是好的,態度也很積極,奈何卻吃了個閉門羹。
“我說小同志,不是我不放你進去,我看你也甭去找供銷科了,去了也是被轟出來,我們廠的面包供應幾家百貨公司都不夠,哪還有多余的貨?”李亞東說明來意后,門衛大叔好心提醒道。
意思就是說生意太好了,小打小鬧看不上唄。幸好李亞東有點心理準備。
“那沒事,謝了,大叔。”
離開向陽食品廠后,李亞東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筆記本,看著上面記錄的幾個地址,略微捋了捋,將下一目標確定在“東升服裝廠”。
主要這家工廠李亞東有點印象,規模不算大,從馬路上眺望廠門感覺很蕭條,想來生意應該不至于太火爆。
李亞東來到東升服裝廠后,說是要找供銷科領導,洽談一下進貨的事情,果然成功的走了進去。
按照門衛大叔的指引,在一幢兩層紅磚樓的一樓右側,找到了供銷科的辦公室。
辦公室很小,零零散散的擺著幾張桌子,看起來有些凌亂,此時只有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坐在一張簡易辦公桌的后面。當然,說小也不小,肯定要比李亞東大。
“請問,這里是供銷科嗎?”
聽到聲音小姑娘抬起頭來,顯得有氣無力的回道:“是的,請問你找誰?”
“哦,我想找一下你們科長,看能不能從咱們廠里進一批貨?”李亞東微笑著說道。
“又是進貨的?”小姑娘面露不屑,顯然對這種人并不陌生,“不好意思,科長現在沒空,正在樓上開會。”
一句話說完就低下頭去,再也不搭理,等于變相趕人。
再次吃了個閉門羹的李亞東有點小不爽,離開供銷科后偷溜上了樓,剛走近樓口,就聽到樓道里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大罵聲。
“周長興啊周長興,你這個生產主任到底怎么當的,難道你不清楚這批褲子對咱們廠的重要性?”
“最好的面料,最好的線頭,最好的拉鏈,全都交到你手上,你就給我做出這樣的褲子?”
“這可是發往魔都的!你應該知道那邊的市場有多大吧,咱們這幾年在那邊一直小打小鬧,現在好容易接洽到一個大客戶,人家一再強調資金不是問題,就是要高端貨。你呢,就拿這樣的褲子去給咱們廠丟人現眼?!”
李亞東沒敢走過去,杵在過道里分析了一下,敢這么批評教育一位生產主任的,八成是廠長沒錯了。
“廠……長,這件事情是我沒監督好,我承認。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挽回的余地嘛,咱們的褲子質量可一點不差,就是肥了點,改改再發過去,應該也是可以的吧。”一個聲音弱弱的回應道。
“改,你說改就改啊,消耗的人工算你的?耽誤了其他的訂單損失你來賠?而且現在訂單期限已經過了,要不你去跟人家說說?”
“我……”
那位叫周長興的生產主任,大概已經無言以對了。
“老劉,你是供銷科長,你跟那邊的關系不錯,你來說說,這件事情到底該怎么解決?”同樣是廠長的聲音,這次明顯緩和了不少。
“廠長,魔都那邊就別指望了,人家已經不信任我們了,我現在打電話過去人家都不接。”被稱呼為老劉的供銷科長嘆著氣道:“事到如今,這批褲子我們只能自己消化了,魔都那邊的人講究版型漂亮,本地的老百姓則更看重質量,賣是可以賣的,就是……”
“就是什么?”廠長追問道。
“價格估計達不到預期,八成還得虧……”
“啪!”
“哎喲!”
不用想也知道,廠長應該是暴走了。
“周長興,看你干的好事,廠里這個月的利潤本來就下滑了不少,你現在又給我整這么一出,還想不想干了?!”
“想……”
好半晌后,會議室里終于平靜了下來,廠長用痛心疾首的語氣宣布,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供銷科長老劉同志來處理,盡量將廠里的損失將至最低。
原以為是一塊香餑餑,可誰知最后卻變成了一塊臭豆腐,你說這操蛋事情辦的。
就在這時,一個在過道里已經斟酌了好一會兒的人,深吸一口氣后,出現在了會議室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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