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盤,秋季的北方漸漸已有了寒意,相較于夏日的躁動,這個季節的燕園明顯寧靜許多,學生們更愿意待在宿舍里,而非到外面吹冷風。
晚上七時許,文學系女生宿舍,34號房。
幾位姑娘自顧自的忙碌著,這個年代的大學生是真拿時間當生命,但凡一有空隙,手里肯定會多出一本書來。
陶露手里端著搪瓷盆、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從門口走進,發現蘇薇還趴在窗臺前的小方桌上看書,不禁白眼一翻。
“我說薇薇,能不能歇會兒,你的成績已經夠好了,還讓不讓人活?趕快去洗澡吧。”
“陶露,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今天很不對勁,老是催我洗澡,這已經是第五回了。”
倆人上下鋪睡了一年多,也算知根知底,這家伙啥時候關心過她的個人衛生,蘇薇越想越覺得有蹊蹺。
“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后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么?”
“秘密,等你回來再說。”
蘇薇無奈,只好端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前往水房。
半個小時后,當蘇薇返回宿舍時,剛推開門走進來,就被兩個躲在門后的人架住了手腳。
“脫光!”始作俑者陶露嘿嘿一笑。
“誒,你們幾個干嘛,別動我呀,耍流氓了……”
“當當當當!”倒沒真把蘇薇剝個精光,好歹留下內衣給她遮羞,然后陶露從身后拿出一件衣服,幾名室友上下其手,給她套在了身上。
“哪來的新衣裳?”
蘇薇直到現在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幾個死丫頭發什么瘋,這件衣服明顯不是她的,宿舍里也沒人有這樣的好看衣服。
“喜歡嗎?”陶露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啊……”蘇薇不明所以,下意識的回道:“喜歡啊。”
這不廢話嗎,這么時髦的漂亮衣裳,哪個女孩子不喜歡?
“你穿在身上就沒感覺眼熟?這可是《血疑》里面的女主角大島幸子同款辛子衫,高端貨。”陶露顯得有些得瑟的說道,同時眼中也有止不住的艷羨。
如同她們這樣貧困家庭出來的孩子,哪里穿得起這樣的漂亮衣服?她們宿舍里六個人,誰箱子底下沒有幾件打補丁的衣服?那都是平時換洗的,畢竟好衣裳就那么一兩套,只在出門的時候穿。
“哦?”聽他這么一說,蘇薇還真來了些興致,扯著衣服下擺好一陣打量,然后就笑了,“還真是!”
陶露大手一揮,“就知道你喜歡,好了,姐今天開心,送你了。”
“啊?”蘇薇傻眼了,理智告訴她這是不現實的。
然而陶露好像真的送她了一樣,自顧自的干其他事情去了。
“不是啊,露露,你哪來的這么多錢買這么貴的衣服?還舍得送給我?”
“我當然沒錢,這是別人送你的,讓我轉交。”
“誰?”蘇薇一怔,蹙眉問道。
“一個自覺慚愧的人。”
“你到底說不說?”
“你咬我?”
“我不咬你,我撓你!”
“哎呀……哈哈……別別……”
陶露終于還是繳械投降了,其實也就跟蘇薇開個玩笑,畢竟宿舍里平時也沒啥樂子,她可是大家的開心果。
“又是李亞東?”蘇薇的智商自不用提,文學系排得上號的才女,結合前因后果一想,大概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接著就把衣服脫了下來,直接甩給陶露,“你拿去還給他。”
“他說你要不要就扔垃圾桶。”
蘇薇冷哼一聲,真準備扔墻角去,不過動作做到一半,又頓了頓,反手扔到陶露懷里,“給你了。”
“真的假的?”
“你說呢?”
說罷,就自顧自的開始梳頭。
陶露手里捧著衣服,思想掙扎了好一會兒后,又扔回她床上,“算了,給我也不好意思穿出去,我總歸還是要點臉皮的,你自己留著吧,愛穿不穿。”
“誰要誰拿走。”蘇薇又對其他幾名宿舍說道。
結果大家一陣沉默后,權當沒有聽到。
一件金貴的辛子衫,倒成了燙手的山芋。
這些事情李亞東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此時正在自家堂屋里自斟自飲,一個人,兩個菜,半壺老酒,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但他似乎絲毫沒意識到,今天絕對不是什么好日子,除了燕園里發生的事情外,草帽胡同最敞亮的一座四合院里,同樣在醞釀著一件對他來說算是麻煩上身的事情。
古色古香的房間里,蔣騰飛已經站了有一會兒,在他身前有張餐桌,一個須發皆白的瘦老頭一邊哼著京劇選段《定軍山》,一邊如同李亞東那樣愜意的喝著小酒。唯一不同的是,他不用自斟,身側有位圓臉姑娘,總能在杯盡之后給續滿。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劉伯曾跟李亞東提及過的那位宮老爺子,草帽胡同里響當當的人物。哪怕蔣騰飛這樣的小霸王見了,都得在一旁好好候著,坐是絕對不夠資格的。
“老爺子,您倒是給個話啊,這個忙到底幫不幫?”
蔣騰飛的來意很簡單,他不是要為公司拓展渠道嗎,他能認識幾個正經買賣人?正所謂隔行如隔山,有些東西在李亞東這種老江湖眼里很簡單,但換他頭上卻難上加難。
那能怎么辦呢?可不得找人牽牽頭,于是他就想到這位草帽胡同里的頭號頑主。只要這位爺發句話,指定要比他瞎晃悠半個月都頂事。
“真像你說的一樣,正經買賣?跟著你們院里的那個北大學生一起干的?”宮老爺子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問道。
“那還有假,公司就在五道口,不行您老有空去溜溜。”
“你說他一個北大學生,干嘛要弄這個,不務正業!”宮老爺子沒好氣的撇撇嘴。
“老爺子,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東哥那可是做大事的人,光讀書能頂個什么用?”
“放屁!”宮老爺子千年不改的火爆脾氣,本想直接把手中的酒盅砸過去,低頭一看里面還有酒,卻是有些啥不得。
“老爺子您別動氣嘛。”
蔣騰飛知道說錯話了,趕緊解釋道:“我不是說讀書沒用,而是這事得看人,就好像東哥那種,那真是三百六十行樣樣會啊,光讀書也太屈才了。”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指著餐桌上的幾道精致小菜,繼續說道:“您看啊,就說這菜,您這幾盤都是啥啊,人家東哥炒盤小青菜都比這幾樣香。”
杵在宮老爺子身側的小保姆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差點沒用眼睛瞟死他。
蔣騰飛鼻孔朝天,權當沒看見。
他怕宮老爺子,卻不怕他家的小保姆。
“還是個廚子?”宮老爺子眼珠子一瞪,感覺有些詫異,他得知胡同里來了這么一號人物也沒幾天,這又是北大學生,又是公司老板,又是廚子,難不成還真是三百六十行樣樣精通?那小子才多大,是妖怪嗎,他活了這么大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年輕人啊。
“燒菜真的好吃?”
以他現在的年紀,已是耋耄之年,早就看淡很多事情,余下的愛好真不多,美酒佳肴,那是首當其沖的,畢竟吃一頓少一頓不是?
“您老想干嘛?”蔣騰飛用戒備的語氣問道,心想壞了事,忘了這位爺是出了名的老饕,這下東哥有麻煩了。
宮老爺子眉頭一挑,“你那破買賣還做不做?”
得,蔣騰飛秒慫,瞬間把李亞東賣了個精光。只求以后不要像他爸一樣,掄著大鐵勺攆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