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簡潔的辦公室里，木藝茶幾上擺放著三道美食：刀削面、過油肉、羊雜割。
冀超鑄大快朵頤，只感覺一張嘴巴根本不夠用。
“小李同志，想不到你還有這么一手，嘆為觀止啊，縱然比起我老家山茜的本地大廚，也是不遑多讓。”
“冀老喜歡就好。”李亞東呵呵笑道。
“喜歡，喜歡的很吶！”
冀超鑄一口羊雜，一口面湯，這熟悉的家鄉口味，勾起了他都快遺忘的兒時記憶，令他心神蕩漾，整個人舒服地瞇起眼睛，感慨萬千，“在這大洋彼岸的英國，居然還能吃到如此地道的家鄉風味，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冀老嚴重了，我看使館大廚的功底也不差，大不了我教會他幾道山茜特色美食，這樣您以后就天天可以吃到了。”
“此話當真？”冀超鑄猛地抬起頭來，眼神明亮。
“當然。”李亞東笑著點頭。
“那太好了！”冀超鑄一臉興奮，呵呵笑道：“這人老了，也沒有其他嗜好，就好這一口，小李同志見笑了。”
“這有什么，民以食為天，追求美食本就是人之天性。”
“小李同志年紀不大，心境卻很超脫，難能可貴。”
“冀老謬贊。”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直到冀超鑄將三道美食吃得一干二凈。
凌雪適時地走進，收了碗筷，還上了茶水，冀超鑄這才談論起正事，“小李同志，你前兩天讓打聽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李亞東點點頭，擺出一副靜待下文的模樣。
“事實如你所想一樣，其中確實存在貓膩，你先看看這份文件。”
冀超鑄說著，將旁邊布藝沙發上，早就準備好的一頁資料，遞了過來。
一座大使館里，情報部門是不可或缺的，擺在臺面上的還是小頭，真正的大頭早已滲入整個國家社會，那些常人不可洞察的隱秘，則是他們日常工作的重心，能量不容小覷。
譬如這份資料，就很詳細地介紹了在四月二十七日，以及五月九日，美國福特集團和德國寶馬集團，曾相繼派遣過高級代表，赴英國拜訪利蘭公司高層。
不過，他們的遭遇與李亞東一行一樣，全都吃了閉門羹。
而這些跨國巨頭派來的代表們，可沒有他這樣的韌性，見面未果，扭頭就走了。回去指不定會怎樣匯報，把利蘭公司的傲慢無禮，嚴厲抨擊一番，估計是少不了的事情。
類似于福特和寶馬這樣的跨國巨頭，總歸有些傲氣，在他們眼里，利蘭公司只不過是一個小角色，而一個小角色如此傲慢無禮，這筆買賣能成才怪。
“原來美國佬和德國佬已經快我們一步，這是為何？若說英國佬看不上我們也就算了，畢竟暫時的國力差距擺在那里，但美國和德國，他們應該還不夠資格，也沒有實力瞧不起吧？”李亞東撓著腦殼問。
“不是瞧不起，正如你所言，英國還沒有資格瞧不起美資與德資，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壓根不想出售旗下品牌。”冀超鑄解釋道。
“這……”李亞東卻是越聽越迷糊，“不對啊，冀老，他們如果不想賣，為什么要放出消息？退一萬步說，就算真不想賣，完全可以當面說明，沒理由把人家拒之門外，這可不像他們所倡導的紳士行為。”
“我所說的‘他們’，并非指英國政府，利蘭公司在英國政府手上連續虧損超過十年，政府方面早就想甩掉這個包袱。是處理利蘭公司事務的那幫家伙們不想賣，切確地說，是不想賣給其他人，因為……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內定的下家。”
“英國宇航！”李亞東恍然大悟。
“哦？”冀超鑄小小的詫異了一把，“原來你也知道這家公司，看來多少也做過一些功課嘛。”
“略微打聽到一些風聲，不知是真是假。”李亞東訕訕一笑。
“那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是真的。且宇航方面已經在和利蘭公司接觸，準備全盤接手他們公司。”
“冀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件事情背地里應該有些見不得光的交易吧，宇航收購利蘭公司的價格，絕對會被壓得極低。”
“顯而易見的事情。”冀超鑄遞給他一個贊許的眼神，“你想想看，負責利蘭公司財產處置的那幫人，為什么會拒絕與福特、寶馬，甚至是和你會面？其目的就是不想讓你們這些人參入進來，抬高利蘭公司的價值，如此一來，就能給英國政府造成一種他們的汽車品牌無人愿意接手的假象，這樣英國宇航趁機以低價接手，豈不順理成章？很顯然，宇航方面私底下已經和那幫家伙達成交易。此舉說白了，就是資本家與政府官員勾結，侵吞國有資產。”
“這么腐敗？”李亞東瞠目結舌，“這……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點吧？”
“誰說不是呢？”冀超鑄感慨道：“腐敗問題一直是國家治理之中的一顆毒瘤，不管是在社會主義國家，還是資本主義國家，據我了解的情況，我國北方的蘇維埃政權，比這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多國有資產都被政府官員勾結金融寡頭所侵吞，甚至包括我國，腐敗問題一樣是一個令人很頭疼的問題。”
“那咱們不能給它揭發了？大使館應該有這個渠道吧，破壞他們的陰謀詭計，讓大家公平競爭。”李亞東問。
冀超鑄下意識地搖頭，笑著說，“揭發他們不難，但公然揭發他們，對咱們來說，絕對百害而無一利。”
“哦？”李亞東詫異，“此話怎講？”
冀超鑄卻是岔開話題問，“你對英國宇航了解多少？”
“不多，只知道他們是一家軍工企業，制造飛機大炮什么的。”
“嗯，足夠了。”冀超鑄點頭，“那你應該清楚，在資本主義國家，任何一家涉及到軍工的企業，背景都硬朗無比。就譬如宇航，它的幾大股東，都是英國數一數二的金融寡頭，用咱們的話說，就是大資本家。而這些人的本事用一句‘手眼通天’來形容，都毫不為過。英國畢竟是資本主義國家，資本為王，他們團結起來的力量，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影響到英國議會。基于這樣的一個前提之下，咱們如果公然破壞他們的好事，你覺得他們能舒坦？”
“您的意思是說，他們會報復咱們？”李亞東問。
冀超鑄點頭，“你應該明白，英國宇航本身的業務與汽車制造沒有交叉點，他們收購利蘭公司，無非是想低買高賣，從中謀利。假如咱們揭穿他們的陰謀，致使利蘭公司估值大增，在無法確保一定盈利的前提下，他們肯定會放棄收購計劃。而咱們中國有句老話，叫作‘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如此深仇大恨，他們豈能讓咱們好過？以他們的影響力，不說別的，給咱們添點堵，破壞我們的收購計劃，也是一件簡單至極的事情。還有一點……”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看了李亞東一眼后，繼續說道：“你要考慮到此事一旦揭穿之后，其他勢力的滲入。譬如美國福特和德寶寶馬，他們意向還是有的，否則不會派代表前來，你有把握在公平競爭之中，勝過他們？”
“沒……有。”李亞東尷尬一笑。
這點b數他還是有的，且不提資金實力，單是國家影響力，這個年代的中國與美國、德國，也完全不在一個級量。
“那按冀老的意思，咱們只能干瞪眼？”李亞東撇撇嘴道：“這件事情反正黃了，不過走之前我也不會讓這些黑心資本家好過，必須找家報社把他們揭穿！”
冀超鑄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那模樣似乎在說：你小子還挺壞啊。呵呵笑道：“我剛才也說了，揭穿他們的陰謀這件事情，其實并不難，不過，得講究方法……我說小李同志，別輕言放棄嘛，凡事皆有兩面性，宇航弄出這么一出，其實對我們而言，也是有好處的。”
“好處？”李亞東詫異，訕訕一笑，“冀老，恕我直言，我真沒看出好處在哪里。”
“好處顯而易見呀。”冀超鑄笑著說，“起碼幫咱們把福特和寶馬這兩只猛虎攔在了門外。”
“什么……意思？”
李亞東顯得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轉瞬間，眸子又陡然一亮，連聲道：“冀老，您的意思是說……咱們還有機會？”
冀超鑄笑著點頭。
“……”李亞東不由一陣無語，心說有辦法，您倒是趕快說啊。您知不知道我這心里都涼了？
“今早情報人員將信息傳遞過來之后，我苦思冥想了一上午，在這個看似不可能的局面之中，倒也想到一招釜底抽薪之策，理論上是有幾分可能性，但成與不成，還得試過之后才知道。”
“釜底抽薪？”李亞東眼神猛地一亮，聽起來挺刺激的樣子，是他喜歡的調調，趕緊詢問道：“冀老，什么計策，還請賜教。”
“此事若想辦成，需要兩方協作，你可能還得辛苦一下，出趟遠門。”冀超鑄看了他一眼后，說道。
“那有什么，我大老遠的英國都跑來了，只要事情有戲，跑趟北極都行！”李亞東滿不在乎道。
“那倒不至于。”冀超鑄呵呵一笑，抬起右手，豎起四根手指，道：“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就四個字——里應外合。”
“里應外合？”李亞東撓了撓腦殼，顯得有些不明所以。
“來，聽我細細跟你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