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磊的家其實也是在一個村莊里，村子不大，跟農村沒法比，估計加起來也就幾十戶人家，也有將近一半的住戶住的還是那種土質結構的房子，就是拾掇得干凈整潔一些。
當然了，他爸大小也是個鎮長，他們家在村里還算富裕家庭——兩層紅磚樓。
整個村里最氣派的一幢房子，就建在他家隔壁，整整五層，狗日的在這個年代居然就貼了瓷磚——這玩意兒李亞東家的樓房都沒有，之前倒有這個想法，只是建房子那會兒在縣里晃蕩了一圈，沒找到賣瓷磚的，索性也就沒強求。樓前還有挺大個院子，你猜怎么著，院墻上還蓋了琉璃瓦，妥妥的土豪有沒有？
“怎么唯獨這戶人家這么富？”汽車緩緩地行駛在村里鋪就著鵝卵石的路面上——這些人居然把鵝卵石從村口鋪了一條貫穿整個村子的路，李亞東真不知道該說他們富裕好呢，還是無知好。指著那幢鶴立雞群的樓房問。
“鎮上唯一一家合法的采沙站，被他們家承包去了。”田磊笑著解釋。
李亞東心中了然，原來是沙老板，有些忿忿地說道：“雖說是合法的吧，但采沙這種勾當，依舊有些禍害鄉里的意思，特別是沒有專業開采設配的情況下，對生態壞境的破壞很大，你們這里的土地沙質化，跟這不無關系。這也就意味著，這戶人家賺的錢，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犧牲你們家鄉壞境的基礎上獲得的。”
“這個……”田磊一臉尷尬道：“東哥，這話下車就別說了。”
“為啥？”
“那是邱虹她家。”
汽車剛駛到門口，約莫聽到動靜，房子里就有人跑出來——還是兩家一起。
邱虹她家倒是就她一個打開鐵閘門，走了出來。而田家這邊，則是全家出動，兩個女的，一大一小——李亞東這才知道，原來田磊還有個妹妹，挺小的，估計才十二三歲的模樣。他做鎮長的父親也特地出來迎接，穿著一身工整的干部服——按理說在家不能是這樣的打扮，也不知是剛才單位回來，還是有些別樣的想法。
“哎呀，歡迎歡迎，歡迎李總一家光臨寒舍。”田茂春態度熱情，看到胡秀英從車上下來，甚至特地上前攙扶了一把——他也就四十多歲的年紀，確實比胡秀英年輕不少。
這也令李亞東明白，自己的那點破事，已經全被田三石“出賣”給了他爸。
“田叔叔客氣了，這位應該是田阿姨吧，您好您好。”人家這么熱絡，而且還是長輩，李亞東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眾人相互認識了一下后，田茂春趕緊請大家進屋，邱虹不自覺地就湊了上來——這兩戶人家對她來說，大可不必開兩道門。
“李亞東，你這拖家帶口的，是準備上哪兒啊？”她笑瞇瞇地問。
“到田三石家串個門，順便去你家拜個年，怎么，不歡迎？”李亞東打趣著問。
“那不能夠，怎么可能不歡迎，但就怕你進了我家門，就不太好出來了，我剛還在跟我哥說，田三石接了一個以前欺負過我的家伙回來，我哥非要沖出來，被我給攔住了。”
“……”李亞東微微無語，道：“邱姑娘，咱們說話得講道理，我啥時候欺負你了？”
“沒有？”
“沒有。”
“那我回去喊我哥了。”
嘿，我這暴脾氣！
你有哥你了不起啊，誰還沒兩個哥？
“得，愛叫就叫。”李亞東白眼一翻，招手把張春喜喚了過來，指著他說道：“邱姑娘，看到沒，哥們兒也是帶了幫手的。”
“就他？”邱虹斜睨著一身肥膘的張春喜，一臉嫌棄。
“就……我，怎么了！”張春喜其實壓根沒搞明白倆人在談啥，不過，他知道小東應該需要他，那么他就必須得挺身而出，挺著胸脯回道。
“那你讓他跟我來。”邱虹朝著張春喜勾勾手道。
李亞東努了努嘴，示意道：“春喜兄，你去會會她哥，看看什么德行，還生了三頭六臂不成？”
“哦……”
張春喜去的快，回來更快，好像身后有條野狗在追一樣，悶頭沖進田家的堂屋里，把李亞東剛拿到手的一杯茶，都給撞灑了。
“搞什么飛機？”李亞東沒好氣道。
“狗日的，小東啊，隔壁千萬別去，去了就出不來了，幸好老子聰明，多留了個心眼，不然這會兒就趟在哪兒了。”
“是不是啊，這么夸張？”李亞東白眼一翻，搞得好像邱家是什么陰曹地府一樣，他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慢悠悠地踱步來到門外，正準備過去瞧瞧的時候，卻猛然發現邱家大鐵門外，此時黑乎乎的一片。
定眼數了數：一，二，三，四，五！
足足五個一臉橫肉的彪熊大漢，正目光不善地死死盯著他。
李亞東倒沒像張春喜那樣沒出息，抬頭看了看天，嗯……天氣依然晴朗，沒有下雨，那就好。然后，一個瀟灑地轉身，打哪兒來的回到哪兒去了。
他從未有那一刻像現在一樣，認為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是一項無比英明神武的好政策！
也從未有那一刻，這么懷念齊家兄弟。
狗日的，你敢信，那女的居然有五個哥哥？
怪不得邱姑娘如此刁蠻任性，這一刻，李亞東全部釋然了。
他倒是無所謂，卻是替田磊默哀起來。
中午，田母張羅了一大桌子飯菜，顯然早有準備，雞鴨魚肉樣樣不缺，甚至也不知道從哪里倒騰出了一些小海鮮。
算是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氣，來招待李亞東一行。
邱虹也來了，捧著自家的飯碗，自顧自地走過來夾走幾只蝦，閑庭闊步的很。
“哎呀，小虹啊，找張椅子坐下來嘛。”田茂春明顯對這個準兒媳婦有些小意見——沒看自己正陪著大老板吃飯嗎，你在旁邊“釣魚”，還釣來釣去的，成何體統？
“沒事，田叔叔，你別管我，我腳冷，走走活動一下。”
“……”田茂春大概對她也是沒脾氣了，索性眼不看心不煩，把注意力集中在李亞東和胡秀英身上。
“來，胡姐，這是小磊特地找販子訂的海鮮，咱們這里不容易吃到，您嘗嘗看。”說著，夾了一大塊帶魚，到胡秀英碗里。
“誒，好好……”胡秀英多少有點不自在，聽兒子說這人可是鎮長呢，頂大的官兒了，還這么客氣，真是個好官兒啊。
“李總，咱們也走一個？”他用的是詢問的語氣。
“田叔叔，我講真的，真的不用這么客氣，你這一個總一個總的，我跟田磊還怎么處？你叫我小東就行，小李也行。”李亞東苦笑。
“這樣啊，那……那好吧。那我就叫小東好了，這樣感覺親切。”對方談到兒子的問題，田茂春倒是不敢反駁，兒子能攀上這樣一層關系，是他始料未及的——早幾年，兒子只說跟了一個老板做生意，人家對他不錯——實際上也確實如此，每年都能拿回不少錢，幾萬幾萬的。但那時，田茂春并未對此事上心，只當兒子有這個財運，甚至根本沒把那個老板放在心上。也就是今年回來，兒子將自己一年的工作簡單地匯報了一下（這是老田家的一貫作風），其中暴露出幾大“疑點”，田茂春便隨口詢問了幾句，這一問不要緊啊，才發現兒子背后的老板，來頭居然這么大！
大到匪夷所思！
資產數十億，據說中央方面還特地派人接觸過，這是什么概念？
妥妥的紅色資本家啊！
他怎能不重視？
人若說沒點私心那是假的，他今年四十又六，正值從政的黃金年齡，完全有能力更進一步，甚至……兩步。可關鍵，他是實打實的泥腿子背景，完全沒有上層關系，所以即便能力擺在這里，卻始終不能如愿。若是眼前這小伙子能幫襯一把的話……
不吹牛的說，以他能直達天聽的門路，只需一句話，自己跳出這個貧困鎮、沖進市政府，那是妥妥的事情。
“爸，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說說。”田磊突然說道。
“啥事兒啊，不能吃完飯再說？”田茂春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媳婦兒不懂事也就算，你這孩子怎么也這么不懂事？沒見正陪客人嗎，誰有心思理你那點破事。
“真不聽？”田磊下意識地與李亞東相視一望，嘿嘿笑道：“不聽那我就不說了，你可千萬別后悔。”
他也就是心頭激動，安耐了好一陣兒，打算逗逗父親。卻哪知他父親人精一樣的人物，哪是他想逗就逗的，早就洞察到剛才那個眼神，意識到這件事情只怕跟李總有關系，頓時上了心思，沒好氣道：“還翻了天不成，拿你老子開涮，還不趕緊說。”
“哦。”田磊裝逼不成，反被劈，一臉悻悻地將李亞東有意在他們鎮上建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啥玩意兒？”田茂春猛地眼珠一凸，整顆心臟都開始砰砰跳，不敢置信道：“你是說……李，哦不，小東，小東打算在我們鎮上建汽車制造廠？”
“是的。”
哪怕得到兒子如此肯定的回答，田茂春依舊有些將信將疑，趕緊扭頭望向李亞東，臉上堆滿了笑容，問，“小東，這是真的嗎？”
“田叔叔，我確實有這個意向，不過，最終能不能敲定下來，還得具體看看本地的土質情況適不適合建廠，再一個，也得看看你們鎮上和市里的政策支持力度。”
“那有什么問題！”田茂春大手一揮，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這事就是天王老子也別想給他攪黃——八百年才盼來的天大機遇啊！
只要這個汽車制造廠能在他們鎮上生根，給他個市政府的二流官職，他還懶得干呢！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