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意外受傷,這件事情誰也沒有預料到,李亞東自責不已,但是沒撤,事情已然發生,回天乏術。
他能做的,便是每天陪在腿腳不便的蘇姑娘身旁,幾乎寸步不離。
蘇姑娘自己倒是毫不在意,為了證明已無大礙,幾天時間便熟練掌握了拐杖的使用,過門檻如履平地。
“真的不用請個假?你這樣腳上帶著傷,再跑去萬里之外的美國,我很不放心啊。”
“沒事的,又不疼,拐杖我都用熟了。再說了,不是還有小琦嘛,你就別擔心了。”蘇姑娘笑著回話。
她確實是一個堅強的姑娘。
也很固執。
李亞東實在勸說不動,無奈之下便打了電話到魔都,讓杰克提前買好機票,同時交代他買張好的折疊輪椅——小縣城里沒有賣的。尋思著到時候還是讓郭琦推著蘇姑娘過安檢、上飛機什么的,拄個拐杖太不方便。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已是正月初十。
蘇姑娘的假期并不長,如果想按時趕回哈佛大學,不耽擱學業,現在就必須動身出發。
離別總是傷感的,蘇家兩口子的戀戀不舍表現在一言一行之中,不過為了不影響女兒的情緒,倆人好歹沒哭。
“薇薇,好好學,早點學完就早點回來。”
“是啊,你這丫頭從小性子就倔,要考試太難就算了,咱學到這個樣子也差不多了。”
“知道了爸媽,你們放心吧,不會太久的,我再加把勁,應該很快就能回國了。”
“別太逼著自己啊,傻丫頭。”
“不會的媽,你放心好了,我在那邊好著呢。”
三人杵在門口聊個沒完,李亞東抬手看了看表,要不打斷一下的話,還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時候,伸手碰了碰一旁的蘇洋。
蘇洋會意,上前攙扶住拄著拐杖的蘇姑娘,說道:“行了,爸媽,時間差不多了,再聊都趕不上飛機了。”
“哦哦……”
蘇姑娘透著后擋風玻璃,看著不停揮手的父母,直到汽車拐彎、看不見他們時,繃了好久的眼淚,才終于滴落下來。
“好了。”李亞東抓住她的手說,“要想回來我再安排就是,別老想著要離開他們多遠,就當以前在北大讀書時一樣就好。”
蘇姑娘抹了把眼淚,點點頭。
汽車進入縣城時,王紅旗已經在唯一的一家加油站里等著,加滿油后,一路駛向省城。
“紅旗,你就是城關人,給我留意點那個周大光的消息,如果兩年半的牢沒坐滿就放出來了,你知道怎么辦。”
“好的,老板,我明白。”王紅旗用力點頭,把這件事情徹底放在心上。
這可老板第一次親自給他布置任務。
周大光那廝也真是倒霉,原本挺牛·逼的一號人物,在宿縣呼風喚雨,這下好了,不僅財路盡斷,還落了個牢獄之災。
等兩年半后出來,誰還認識他?
“小洋,平時空閑的時候最好多看看書,工商管理一類的,也要多出去見見人,跟各機關部門的領導打打交道。等你什么時候真能獨當一面的時候,東方紅大市場我就正式交給你。”
“嗯!”蘇洋同樣用力點頭,這事兒東哥早就跟他講過,他也一直在為之而努力。
所謂的交給他,并非撤了王紅旗的職位讓他來做,而是將東方紅大市場的經營權,正式轉交給他。
這也是李亞東在宿縣投資的初衷,為蘇家謀個產業,以后能自食其力,過上富足的日子。
他注定沒有太多精力將心思時常放在蘇家這邊,即便以后和蘇姑娘結婚了,也一樣。
相信這樣的一個產業,足以保障蘇家人日后的富裕生活。
“你可別太慣著他,他現在的思維和手段還太稚嫩,距離經營一家商場差遠了。”蘇姑娘說道。
蘇洋一臉郁悶,心說:你還是不是我親姐,不幫著說話就算了,還倒打一耙。
“知道了。”李亞東呵呵一笑,“要不是考慮到這一點,不早就交給他了?”
汽車抵達省城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在機場里面找了個小飯館,算做蘇姑娘和蘇洋這對姐弟的告別午餐。
隨后的登機是個老大難,這個年代的機場服務還沒跟上,沒有輪椅這些設備可供使用,蘇姑娘拄著拐杖一蹦一跳的像兔子,李亞東全程給她背上飛機的。
皖省距離魔都不算太遠,飛機抵達虹橋機場時,太陽還沒下山,杰克和鐘文城趕來接機,并帶來一張設計精巧的輪椅,解決了李亞東的大麻煩。
“老板,晚上在哪下榻?”車上,杰克問。
“浦江飯店。”
“啊?”杰克楞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但李亞東的表情告訴他,他并沒有聽錯。
李亞東就想去看一下許多福的陰魂到底散沒散,上次搬離浦江飯店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不是因為怕,而是不自在,后來想了想,不自在其實也是一種怕的表現。
這是一種懦弱的行為。
商場如戰場,他馳騁其中,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怎能被一個死人嚇到?
那不能夠!
再次來到浦江飯店時,這里有了很大改變,一樓的孔雀廳果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的證券交易所,雖然此時已經關門。
這里面其實標志著一個很深層次的含義。
股市和資本在中國復活,也就意味著計劃經濟的最后一層基石,轟然碎裂。
許多福……沒有了。
那種一走進大廳后仿佛總有雙幽怨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感覺,再也不復存在。
李亞東知道,其實許多福的陰魂從沒有存在過,甚至人死后到底有沒有這種東西,都得打個問號。
只是他的心境,再次得到升華。
就在這方大廳里,他與蘇姑娘進行了一場燭光晚餐,服務員包括管理人員望向他的眼神很怪異,但他權當沒看見。
一個撩人的夜晚,明明是最后一夜,奈何蘇姑娘帶傷的身體實在不便,李亞東也只能摟著她規規矩矩的睡了一晚。
翌日清晨。
天剛蒙蒙亮,李亞東便將蘇姑娘送到虹橋機場,主要航班時間很早,上午七點。
郭琦一家已經在國際航站樓里等候,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蘇姑娘時,大為詫異。
“姐,你這……啥情況呀?”
“小車禍,左腿輕微骨裂,就是兩個月內不能動,其他沒什么。”蘇姑娘笑著回話。
“兩個月?”郭琦苦笑,“那你這兩個月可夠嗆了。”
“是你夠嗆。”這時,李亞東說道:“你小子可得把她照顧好,少一根頭發,我唯你是問。”
“唉……”郭琦佯裝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哀嘆連連,“我這招誰惹誰了,攤上這么一個大病號。”
“怎么,不樂意?”李亞東作勢要一腳踹過去。
“那不能夠,那不能夠。”郭琦瞬間換上一張笑臉,“照顧我姐,天經地義,我姐有事,責無旁貸啊!”
“哈哈……”眾人被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李亞東將他拉過,小聲說道:“跟朵恩那姑娘交代一下,多幫襯點,她是女孩子,有些事情方便一些。”
“哎呀,東哥,放個一百個心吧,朵恩對薇姐好的很,這些事情還哪用的著說?”
“那就好。”李亞東笑了笑,尋思著再見到朵恩時,就沖她對自己媳婦兒的好這一點,也不會虧待這個美國大妞。
航班檢票的廣播聲響起,這次又特么的沒晚點,準的很,一分不差。
有太多的話還沒說完,可惜沒有時間。
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了一個緊緊地擁抱。
“好了好了,人家都開始催了。”蘇姑娘拍著他彎下來的背,笑著說。
經歷過太多次的離別,她也漸漸成長,善于用笑容來偽裝內心的不舍。
“到了那邊記得來通電話。”
“嗯。”
郭琦推著蘇姑娘進入了安檢,李亞東感覺瞬間好像丟了一塊心頭肉一樣。
兩地分居的感覺,真特么的討厭!
他卻不知道的是,這次的分別將會很短暫,因為僅僅十天之后,他便能再次見到蘇姑娘。
當然,這是后話了。
“亞東,上家里坐坐,中午吃個便飯吧,好不容易來一趟。”郭父發出邀請。
畢竟上次承諾過,實在不好拒絕,李亞東也就點頭答應下來。
郭家屬于工薪家庭,兩口子都是國企職工,條件要比張勝利家好一些,但也有限得緊。
同樣住在一條老巷子中,一層平房,三大間。
來到郭琦的臥室里看了看,就能明白一個能靠真才實學考行北大、并在心里樹立有遠大抱負的孩子,到底是怎樣成長起來的。
滿屋子全是書,陳舊的小書桌上放不下,就塞在床底下,以至于一張木板床根本無需床架,都不會坍塌。
墻壁上貼滿了各種獎狀,“三好學生”那種萬金油獎狀還是最少的,一眼望去,全是“第一名”、“第二名”之類的,“第三名”是最差的檔次。
“這是個人才。”齊虎評頭論足。
“還用你說?”李亞東啞然失笑。
中午郭母拿出了看家絕活,燒了一大桌子菜,郭父也提出壓箱底的五糧液。
當然,如果土豆絲里能不放糖,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