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倪教授肯定聽過，叫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李亞東雖然將表情控制得很好，但依然給到倪光藍一種笑里藏刀的感覺。
他狐疑道：“怎么試？”
“我能冒昧地問一下嗎？”李亞東突然岔開話題說，“倪教授目前腦子里最大的科研想法是什么？”
“這……跟我們討論的話題有關系嗎？”倪光藍蹙眉問。
“當然。”
倪光藍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該放這個年輕人進門，現在總有種他想要挑撥自己和集團關系的感覺。
可現在人家就坐在對面，還笑呵呵地望著自己，也是沒轍。
嘆著氣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中國想要在計算機領域有所作為的話，就必須突破核心科技，而計算機的終極核心，無疑就是芯片。所以我提出了一項‘中國芯’工程，有意與復旦大學和其他幾家計算機公司，共同成立一家芯片設計公司。”
聽他這么一說后，李亞民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
果不其然，柳倪之爭的前奏已然在上演。
“倪教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這個中國芯工程，應該還沒有上報到集團吧？”李亞東笑著問。
倪光藍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就感覺這個家伙也太聰明了，似乎什么事情都瞞不住他，下意識地點頭道：“確實沒有具體上報，這是一件大事，得做好至少奮斗十年的準備，各方面的投入也十分巨大，所以我打算先把大致的框架弄出來、人才儲備弄到位，再向集團上報。”
“別弄了。”
這突如其來的三個字，直接把倪光藍搞懵逼了，甚至顯得有些氣憤，蹙眉道：“李先生，你剛才不還在說中國科研基礎太薄弱，要大力發展嗎，而芯片可是計算機的核心元件，為什么不弄？”
“不不不……倪教授，您誤解我的意思了。”李亞東趕緊解釋道：“搞芯片研發如此重要的事情，我半點意見沒有。我的意思是，您先別忙著搞這些框架，還有招聘人才什么的，先把這個計劃上報到集團里。”
“為什么？”倪光藍不解道。
他是那種從不打沒把握仗的人，茲事體大，他更愿意先將所有攤子都鋪好，然后告訴集團：看，萬事俱備，我們完全有能力開展這項研究。再讓集團拍板。
“因為如果您不先上報的話，那到頭來，很有可能會白忙活一場。”
這句話的意思，就非常明顯了。
倪光藍當然不笨，瞬間領悟，眉頭緊鎖道：“你的意思是說……集團不會批？”
李亞東微微頷首。
“不！這不可能！”倪光藍大手一揮，一百個不信。
從他加入聯想集團的那天起，公司經營和產品銷售的事情他不管，但只要涉及到技術方面的事情，從來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也沒有任何人會有異議。
而事實證明，他的所有決策都是對的，這幾年集團所推出的每一項產品，都備受市場好評，為集團創造了豐厚利益。
他甚至沒有讓集團虧損過一毛錢！
既然如此，集團有什么理由不通過他傾注了如此多心血的“中國芯”工程？
只要他們不傻，就應該明白，一旦聯想突破了芯片制造技術，那將意味著什么？
到那時，聯想那句“世界失去聯想，人類將會怎樣”的廣告語，才算名副其實！
“我還是那句話，是與不是，倪教授您一試便知。反正只是提前上報一下，對您來說并沒有太大影響，如果集團確實不批，也不至于讓您的努力化為烏有。您說對吧？”
倪光藍眉頭緊鎖，卻是沒有回話。
李亞東清楚，他此時對自己的印象只怕不會太好，不過該說的話自己都已經講了，除非老柳突然開竅，否則事情絕對沒跑。
因此也不打算再留下來礙眼，站起身來，笑著說，“倪教授，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擾。最后說一句，對于即將成立的這家新公司，我是決意要以技術為先，公司一切的資源都要向科研方面作傾斜。如果聯想那邊……還請您一定要慎重考慮我的邀請。這是我的電話。”
李亞東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了過去。
倪光藍依舊沒有說話，同樣站起身來，雙手接過名片后，放進了白襯衫的左胸袋中。
李亞東不知道的是，倪光藍一個科研工作者，幾乎沒有什么花花腸子，性格可比商場上摸爬滾打的人直接得多。
他前腳剛走，后腳倪光藍便踱步來到紅漆床頭柜旁，直接撥出一通電話。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
“是李總嗎，我是倪光藍。”
能被倪光藍稱呼為“總”的人，自然不是碌碌無名之輩。
此人名叫李秦，穩坐聯想集團常務副總裁幾十年，主管生產、市場和銷售。
而倪光藍則負責研發。
倆人可謂柳傳致的左膀右臂。
此時的楊原慶剛進入聯想不久，還只是一個小角色，任職部門經理。
當然了，這樣稱呼完全是出于禮節性的尊敬，倪光藍當下在聯想的威望除了老柳外，無人能及。
而倪光藍之所以打電話給李秦，是因為自己提出的“中國芯”工程，柳傳致還不知道，但李秦是知道的，他想先探探李秦的口風。
因為他自己一直忙于科研，除了涉及產品研發的會議外，基本不怎么出席集團活動，而李秦則與柳傳致接觸頻繁。
此事說不定已經通過他的嘴巴，被柳傳致知道，也有可能。
“哦，原來是倪工啊，你不是正在中央開會嗎，怎么有空打電話給我？”得知是倪光藍后，李秦原本有氣無力的聲音，明顯清晰了不少。
“這不是晚上嗎……”倪光藍笑了笑，道：“有件事情我想請教你。”
“倪工，你看你，跟我還客氣什么？有什么事你直說就好了。”
“那行，我就直說了。我想問一下李總，我提出的‘中國芯’工程，你是知道的，對此，你怎么看？”
電話那頭突然一陣沉默，好半晌后，聲音才再次響起，“倪工，你想聽我的真實想法？”
“那是當然。”倪光藍微微蹙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從他加入聯想后，迄今為止，李秦還從沒有對他說過半個“不”字。
“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提議。倪工，你可能還不太清楚，我們近期開發的一些產品在市場上并不暢銷，產品研發速度太快，集團的基礎管理能力根本跟不上，我覺得應該取消一些項目的研發，先將現有的產品經營好。”
“笑話！”
猛地聽他這么一說，倪光藍直接被氣笑了，“李總，產品賣不動，管理跟不上，那就加大集團的基礎管理建設呀，這跟產品研發有什么關系？還要取消一些項目？如果就賣現有的產品，那我敢問你，咱們以后賣什么？”
“倪工，你別激動，先聽我講。實事求是的說，目前集團的研發項目實在太多，耗費了大量資金，特別你提出的這個‘中國芯’工程，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啊！我的意思是……有些東西咱們要不然就別研發了，費時費力不說，最終還不知道有沒有結果，不如直接進口過來，做一批賣一批，或許成本會有些高，但只要銷售周期短，銷量大，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你說對吧？”
“對個屁！”
“李秦啊，你要搞明白一點，我們可是一家科技公司啊！單靠組裝產品過活，那是貿易公司才干的事情！而一家科技公司，如果不時刻創新、時刻進步，還怎么去跟別人競爭？”
“這個……”
“好了，我問你，這事兒柳總知道嗎？”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倪光藍已經懶得跟他講了，這個做市場的家伙，見錢眼開，只知道賺快錢，一點長遠發展的眼光都沒有。
“我不清楚。”
倪光藍當場就怒了，此事董事會里他只跟李秦一個人講過，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還不清楚？
他愈發感覺事情有些不妙！
此刻只盼著政協會議能趕緊結束，然后回去當面向柳傳致問個清楚。
聯想作為一家計算機科技公司，如果不研發屬于自己的芯片，或許還能憑借組裝產品賺錢，但永遠都無法成為一家偉大的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