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車間里根本沒有機器。
一臺都沒有！
甚至說它是“車間”，李亞東都感覺在抬高它。
這尼瑪明顯是個作坊才對。
還是純手工制作的那種。
車間內部算不上臟亂，但也并沒有很干凈，最大的幾樣“設備”，就是位于車間中央的八個圓形水泥池，它們分成兩排，成直線排列，每排四個，而每一個都有李亞東在香港太平山的別墅里的小游泳池那么大。
車間里的大部分工人此刻都集聚在這些水泥池旁邊，一些池子邊有工人正在拎著白色蛇皮袋往里面倒東西——由于離得太遠，暫時還不太好分辨是什么，只能看清都是一些粉狀物品，顏色各異，有白有黑，有藍有綠。
還有一些池子埂上……對，埂。有工人穿著黑膠鞋站在上面，拿著一柄超大號的鐵鍬，正在用力地攪啊攪。
另外，更多的池子旁邊，正有工人在從里面舀出不知名的液體，進行裝罐或裝瓶。
而他們手里拿著的那些精致玻璃容器，則與李亞東剛才在產品展示廳里透過某些透明包裝的藥盒、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許老板，你們的保健品居然是這樣生產出來的？”李亞東驚訝。
是真的驚訝，他打死都沒想到，被老百姓們奉為高端消費品、滋補與養生良藥的保健品，其制作流程竟如此簡易，甚至是……草率！
其實由于是互聯網時代重生回來的人，所以他自認對保健品行業的水分多少還算有些了解，但正兒八經的沒想到，居然水到這種程度！
“是啊。”許胖子訕訕笑道：“我們畢竟是小廠，怎么方便怎么來，比不了那些大廠。”
我看是怎么賺錢怎么來吧。李亞東心想。
說話的空隙間，一行人終于踱步來到“水泥矩陣”旁邊。
八個圓形水泥池里全都裝滿了液體，顏色同樣迥異，有透明液體，有黑色液體，有藍色體液，還有綠色液體……
李亞東深吸幾口氣嗅了嗅，倒是不臭。沿著一個水泥池打量了一圈，里面總歸還算干凈。
“這是什么？”看到一側水泥池旁，工人們正在向里面傾倒白色粉粒，李亞東不由伸手問道。
“李董嘗一嘗不就知道了？”許胖子呵呵笑道。
“能嘗？”李亞東心里是抗拒的。
因為這些裝粉粒的白色蛇皮袋上，甚至連個標注都沒有，鬼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那是當然！”許胖子拍著胸脯道：“李董請放心，我許胖子做人還是講究良心的，弄虛作假的買賣我會做，因為這個行業就是這樣，但謀財害命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干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做保健品的原材料全是百分之百的可用性食材，不會有任何危害。”
他這么一說，李亞東也就信了。
不是耳根子軟，而是量他也沒這個膽子給自己吃什么有害物品。
于是，便踱步走了過去。
剛好旁邊有工人又從小推車上拎下一包，正在拆封口。等他拆開后，李亞東便伸手進去捻起一撮，塞進嘴里嘗了嘗。
“白砂糖？”
嘴里的味道除了甜，還是甜，與白砂糖的口感無異。
“對。”許胖子笑著點頭，“不過想做成白砂糖還需要進一步精加工，我這邊用的話倒沒這么講究，直接要的粗貨，成本低一點，能省一筆加工費。”
原來如此，怪不得感覺顆粒更大一些。
李亞東點點頭，又伸手指向隔壁的一個水泥池，那邊正有工人在向池子里傾倒暗紅色粉末，問道：“那邊的呢？”
“蔗糖。也是一樣，粗貨。”
這個李亞東倒并不太意外，因為顏色確實是甘蔗糖的顏色。
“那個藍色的是什么？”李亞東又指向另一邊問。
“這個就是正兒八經的白砂糖了。”許胖子給他解惑道：“因為要用來做‘腎寶口服液’，那玩意兒一開始就設計好了要做成淡藍色，所以就向工廠定了這批藍色白砂糖，里面添加了食用色素。”
李亞東恍然，又問，“那個綠色粉末該不會也是糖吧？”
“對。”
尼瑪……剛開始還以為工人們一包一包的往里面倒什么呢，敢情全特么的都是糖啊！
“還有別的東西往里面加嗎？”
“沒了，就這些。”
李亞東瞬間無語了，有種被人啪啪打臉的感覺。
就說那款“龍虎神液”，原本尋思它的批發價畢竟也有15塊錢，除去包裝費5塊好了，那還剩10塊。
而10塊錢說都不多，說少也不少，按照目前的物價能買兩斤多肉、普通城市工人兩天的工資。
想著里面怎么的也得扔幾味廉價的中草藥吧？
然而……并沒有。
只有糖，全特么的都是糖！
“許老板，那你這筆買賣，簡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這個……也沒那么夸張。”許胖子訕訕笑道：“糖也是要錢的，成本總歸有一點兒，另外廣告也要投放，人工也要錢，支出還是挺多的。”
多你妹啊多！李亞東心想，拿糖水忽悠消費者說是保健品，你好意思嘛你？
許胖子是個心思透亮的人，約莫看出一點他的想法，依舊笑意盈盈地說，“李董，你肯定是干的別的大買賣，不清楚這個行業的小門道，其實十家保健品廠，十家都有貓膩，而且不管大廠還是小廠，我剛開始決定搞保健品的時候，除了在本地摸索經驗外，也去外地求了求經，通過一些關系，有幸進了一趟中華鱉精的工廠，他們干的事情其實跟我也差不多……”
“啥玩意兒？”李亞東頓時眼珠子一瞪，“跟你一樣？你該不會告訴我中華鱉精的成份也全是糖吧？”
是，李亞東是知道幾乎所有保健品都存在虛假銷售的現象。但有且僅有那么幾款保健品，縱然沒有廣告宣傳的那么神奇，李亞東依然相信它們應該有點作用。
就譬如“三精口服液”。
中華鱉精也算一個。
為啥？
因為中華鱉精是“馬家軍”代言的呀！
而馬家軍是什么團體？
那可是90年代中國體壇的代表，國際田徑賽事的獎牌常客。
他們代言的東西，全是糖水？
不至于吧？
“糖不糖水的，這個我倒真不清楚。”許胖子笑著說，“但我卻知道一點，中華鱉精的工廠里根本沒有鱉，哦不對，總歸還有一只，就是展示廳里的那只老鱉。”
聽許胖子這么一報料，李亞東瞬間懵逼了。
居然亂到這種程度？
要知道中華鱉精和紅桃K，以及生命一號，可是目前市面上最暢銷的三款保健品，根本供不應求。
“李董，我做保健品也算有幾年時間了，你如果真想了解這個行業，想聽我這個內行人說一句話嗎？”
李亞東點頭道：“你說。”
“在我看來，保健品只有兩種特性，一是假的，二是無毒的。只要符合這兩種特性，任何產品都能稱之為保健品，就看你怎么運作。”
李亞東又是一臉懵逼。
言下之意……保健品就沒有真的？
他不禁又想起了《人民日報》的那個標題：目前國內的所有保健品都是假的，沒有例外。
這個行業……一個字——亂！
兩個字——真TM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