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越來越近,李亞東肯定是要趕回首都過年的,所以注定無法在魔都久待,但走之前,還有幾件事情需要處理一下。
與熊小鴿見面的這天,也不知天公作美不作美,魔都飄起了雪花,這令很多人感到興奮,就譬如從小生活在香港的杰克和宮玲,他們這輩子見到的雪花屈指可數。
可對于齊家兄弟、包括李亞東這種常住于北方的人來說,就實在算不上稀罕,甚至感覺厭煩。
雪天出行,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濕打滑,多有不便。
會面的地點是一個涮羊肉火鍋店,寒冬臘月,雪花飄飄,沒什么事情能勝過一頓火鍋。
李亞東是鐘情此道的,在他看來火鍋就是中華美食的集大成者——萬物皆可煮,化繁為易,別有一番滋味。
比較可惜的是,這個年代的火鍋種類遠沒有二十年后那么多樣,四汌火鍋也沒有橫掃全球,前幾年風靡的是老北京火鍋,近年來涮羊肉火鍋漸漸開始主導市場。
誰家如果請客吃飯,說一起出去吃涮羊肉,那絕對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情。
別的先不提,就說將羊肉弄成一個空心卷的造型,堆在漂亮的瓷盤中,看起來就感覺非常高端大氣上檔次。
所以商務會談,在涮羊肉火鍋店中進行,在這個年代一點都不違和,甚至非常流行。
包廂是杰克訂的,他在魔都常住了幾年,已然算半個本地通,店內生意非常火爆,想來味道應該還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老板比較一根筋。
望著桌面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8盤涮羊肉,李亞東不禁感覺有些頭暈——暈羊肉。
丫的敢不敢把菜單上加點別的菜?
說涮羊肉,就真的只有涮羊肉一個菜啊?
做生意這么一根筋是要不得的。
“喝點?”李亞東淡笑著望向對面的微胖青年。
他穿著一件羽絨服,進了包廂也沒脫,似乎很怕冷,相貌算不上帥氣,但很耐看,倒沒什么很特別的氣質,走到大街上旁人絕對想不到,就是這樣一位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卻是中國第一位風投經理人。
“那就喝點,但我不勝酒力。”熊小鴿同樣笑著回話,很好溝通的樣子。
李亞東點點頭,讓杰克上拿了一瓶茅臺——不是他看不起這家店,正宗的飛天茅臺這里肯定是沒有的。至于其他酒,李亞東不愛喝。
不是挑,而是怕。
說個很簡單的例子大家就明白了,“秦池酒”,也不知道二十年后還有多少人記得,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品牌,已經連續兩年蟬聯了央視的標王。
在當下的白酒行業中,聲勢一時無兩,就連茅臺都得靠邊站。
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嗎?如果誰家大飯的飯桌上能拎出一瓶秦池酒,那這個年就算過體面了,親朋好友的祝福話指定都要比往年多一些。
然而,就是這個以一年數億人民幣的高價,聯系兩年砸下央視標王的霸氣白酒品牌,卻在兩年之后,被媒體曝光了勾兌酒丑聞……
所以在這個野蠻生長的年代,縱然連央視作保、放在新聞聯播前5秒播放廣告的鉆石級品牌,也是可以不靠譜的。
一行只有三個人,齊家兄弟雖然來了,卻沒有進包廂,有外人在的時候,他們向來注意自己的身份。
人雖然不多,但涮著羊肉,喝著小酒,氣氛也算融洽。
“熊總怎么看待目前國內的風投市場?”
熊小鴿的大名李亞東也算聞名已久,只知道是個牛人,投資成功過不少企業,但具體有多牛,其實并沒有一個度量,如今既然照面了,倒是有意領教一下。
“筍埋于土,厚積薄發。”
“哦?”李亞東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道:“愿聞其詳。”
“李董慧眼如炬,又怎會看不清這個局面呢?”熊小鴿含笑說,“目前中國的民營企業就好像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規模之大、發展之快,稀世罕見。當然,這些春筍并不見得就會全部存活下來,必然會有一些夭折于泥土,也有一些會被食客挖走。但筍這種東西,它如果一旦沖破泥土的束縛,那長勢就會相當喜人。”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看了李亞東一眼后,臉上的笑意很濃,“關鍵是基數大呀!哪怕是一萬顆春筍里面,只有一顆能長成竹子,那中國這片市場的商機都近乎無窮。”
李亞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后笑了笑,道:“問個可能犯忌諱的問題,當然,熊總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用回答。如你剛才所言,既然筍那么多,你又該如此去判斷哪顆筍最終能長成竹子?”
“這也沒什么犯忌諱的。”熊小鴿笑著擺手道:“做風投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風險評估手法,適用于我的,并不見得就適用其他人,而我的方法很簡單,就四個字——望聞問切。”
“中醫四診?”李亞東啞然。
“對。”熊小鴿笑著點頭道:“李董難道不覺得做風險投資去評估一家企業,其實與中醫給人看病,很像嗎?”
李亞東按他說所的在腦子里捋了捋,你還別說,真的挺像。
“何為‘望’?”
“中醫講‘望’,是望其氣色。而我的‘望’,則是望其長勢、養料是否充足,根基是否茁壯。”
李亞東下意識地點頭,又問,“何為‘聞’?”
“中醫講‘聞’,是聞其聲息。而我的‘聞’,則是聞其口碑、業內是否認可,市場是否歡迎。”
“那何為‘問’?”
“中醫講‘問’,是問其病癥。而我的‘問’,則是問其理想、目標是否長遠、計劃是否務實。”
“最后一個,那何為‘切’呢?”
“中醫講‘切’,是切其脈象。而我的‘切’,則是切其健康、報表是否真實、數據是否良好。”
李亞東笑了,哈哈大笑,“好一個望聞問切!”
都說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與熊小鴿這才剛開始交流,便深知他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所謂的“望聞問切”,對中國文化研究不深的杰克聽得一臉迷糊,但李亞東卻全部聽懂了。
看似很玄乎,甚至感覺有些不太靠譜,但實則非常講究,并且實用。
如果按照這套辦法去研究一家企業,先打聽它的底細、捋清它的背景,再通過行業與市場的反饋,去搞清它的受眾程度,然后找到企業負責人談談理想,看他心中是否有一個務實而宏大的藍圖,最后全面調查一下企業的財務報表以及各種經營數據,搞清它的真實經營狀況。
那么,對于一個有眼光的人而言,這家企業未來一定時間內的走勢,恐怕也就能推測個八九不離十了。
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李亞東心想,這個人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