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東原本打算就在鎮上住一晚,省得跑來跑去,但實在沒找到像樣的旅館,他不太在乎配套設施,有這張床就行,卻無法接受床被不干凈,于是下午又回到了市區的五星級酒店。
臨近晚上的時候,胡生彪的兩名手下終于回了,還將其他人也一并帶了過來。
一群人站在他下榻的頂級套房的客廳里,李亞東也在。
“沒什么大事吧?”李亞東上下打量了張維一番后,出聲詢問。
看模樣應該沒什么問題。
胡生彪的一名手下回話道:“傷口有點輕微發炎,問題不大,打了幾瓶點滴,又開了一大堆藥帶回來。”
“那就好。”李亞東點點頭。
胡生彪同樣如此,卻又突然站了起來,板著個臉,望向張維說,“你,給我進來。”
說著,率先走進了臥室。
張維似乎有點怕他,看了眼小敏,見她點頭后,才輕手輕腳地跟了進去,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位大老板有什么事要跟他講,還特意避開其他人。
另外幾人其實也一樣,現場唯有李亞東才知道胡生彪這是準備干嘛。
還真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明明是想“求”人家小伙子認他做干爸,卻是這副口氣和模樣。
這事還能成嗎?李亞東有些懷疑,畢竟張維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很上道”的角色。
沒人知道倆人在臥室里談了什么,但半個小時后,當房門被打開時,胡生彪的表情就完全不同了,親昵地拉著張維的手,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甚至有些自豪,仿佛剛做成一筆幾百億的大生意一樣。
張維的臉上同樣掛著笑容,任由他抓著手,望向他的表情中有七分尊敬、三分感激。
“成了?”李亞東略感驚訝。
心想老胡這招反其道而行之,著實管用啊,他倒是學到一招。
這事如果換他或一般人去做,肯定是和顏悅色地拉著孩子好說歹說的。
除李亞東之外,在場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二人何以關系變得如此親密。
“走,吃飯去,今晚高興,各人要吃什么自己點,不準跟我省錢!”胡生彪故意板著臉說。
我說您老也不必做這個樣子,就這種要求,還能不滿足您?
現場眾人全都笑了起來,雖然依舊搞不清楚狀況,但畢竟有口福了,值得樂呵。
要了一間最豪華的包廂,山珍海味上了個遍,服務員過來問要上什么酒時,卻被胡生彪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你是怕我付不起錢還是怎么的,當然是挑最貴最好的上!”
“哦,好好……”
“等等!”
“您還有什么吩咐?”
“弄瓶飲料……不,要果汁,鮮榨的那種,給我干兒子喝,他不能喝酒。”
服務員滿口應下,躬身離開,而屋里的其他人,則瞬間怔住。
“干兒子?”鐘云路詫異地望向對面的胡生彪和張維二人。
“這……小維,你……這是真的?”小敏卻差點沒喜極而泣。
心想老張家這是要飛黃騰達的節奏啊,攀上這么一號大老板!
“是真的劉姨,我認了……干爸做干爸。”
得到張維的確認后,小敏是真的一下紅了眼睛,替他高興,也替張老家高興。
而其他人,則紛紛咂舌,望向張維的目光瞬間不同了,就是那種看一介草民與看皇帝之間的差別。
特別是胡生彪的兩名保鏢,以及他的所謂女秘書,也一樣紅了眼,卻完全是嫉妒的。
現場他三人是最清楚胡生彪的背景的,海藍名副其實的地下話事人,就是放在整個嶺南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佬。
但是,他沒有兒子。
有且僅有一個女兒,卻不得他喜歡,只要一回來父女二人就要吵架,所以他女兒現在已經很少回家,頂多也就過年的時候回來一趟,住不了三天便走了。
胡老大竟突然多出一個兒子?
就是認的干兒子那也不得了啊!
從今往后這嶺南道上誰敢不給幾分面子,擼起褲腿橫著走的角色!
這小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運,才第一次見面就被胡老大看中,簡直羨慕死人不償命!
“來來來,大家都別客氣,吃吃吃,不夠再點……”
胡生彪是真的開心,奮斗半輩子沒干成的事,今天終于達成了,雖然走了捷徑,但到了他這般年紀,有些事情已然看穿,真生一個,九成九的還沒這個好。
既然如此,索性也就不再強求。
“來,老大,我敬您一杯,恭喜您喜得愛子……”
眾人紛紛提杯,不管心底有什么想法,但此刻都知道說上幾句恭賀話。
絕對沒有壞處的事情。
“嗯,好好。大牛你最近表現不錯,回頭我那放著不開的幾輛大奔,你挑一輛開走吧。”
“那就多謝老大了!”
胡生彪喝高了,也沒辦法不喝高,畢竟來者不拒的喝法。
隨后也沒誰教導,張維確實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將他半抱著送回了房間。
“好兒子,我的好兒子……”胡生彪喝得完全好不到北了,但嘴里還在不停念叨著。
翌日清晨。
胡生彪剛從床上爬起來,便大發雷霆,弄得兩名手下和那個跟他一起走出房門的女秘書,戰戰兢兢。
“豈有此理,你們三個王八蛋,居然還讓我兒子回那種地方住……”
他罵罵咧咧的,差點沒上手,也幸虧有李亞東在,敢在老虎發威之際上前勸說。
“老胡啊,別動氣,今天不還要過去嗎,昨晚那個鐘云路和小敏也在,主要是小敏,還帶著孩子,家里又沒電話,怕她丈夫回來找不到人急,我就讓人把她送回去了,張維那孩子硬要跟去,你的人勸說過,但他不聽,你那干兒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對吧?”
“那倒是,那小兔崽子性子倔,認定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像他老子我!”胡生彪嘴角一揚,居然又笑了。
他的兩名手下和那個女人向李亞東投來感激的目光,其實他們昨晚并未勸說,倒是李亞東提了一句,卻沒湊效,也就隨張維自己了。
風雨終于平息,一行人有說有笑的下樓去吃早餐,也就在此時,距離此地大約12公里的靈溪酒廠的行政樓中,一間大型的會議室里,卻又是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像個小禮堂一樣的會議室中,已經坐無缺席,甚至還有人搬了椅子坐在墻邊,因為位子實在不夠。
何樹清完全貫徹了李亞東的指示,過去酒廠中層以上的領導干部,除了個別的不在鎮上、聯系不到外,其他人全部到齊,足足一百多號。
“誒你們說突然通知我們今天過來干嘛呀?”
“是啊,廠都倒閉了,還開什么勞什子會?”
“就是!搞得好像我們現在還有職位一樣。”
一百多號人,過去大小也是個國企領導,如今時隔數月再見面后,已經不按職務稱呼,而以前的領導也確實沒有了領導范兒。
大多衣著普通,如同路人。
少數人即便衣著依然光鮮,但臉上的倦容和疲態,同樣無法掩飾。
只是幾個月而已,卻好像時隔數年一樣,現場眾人都蒼老了好幾歲不止。
更有甚至已然不太講究,穿著破洞的干活衣服就來了,還不停向旁邊有表的人打聽時間,仿佛待會兒還要去忙著開工一樣。
此情此景,令現場以往官職最大的幾個、約莫也是現在過得稍好的幾個,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