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慶陽和夏雪一直在酒店待到晚上九點多,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才回家。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這是古代人常說的四大喜事。
洞房花燭夜,本是一夜值千金的,但是,余慶陽和夏雪都沒有度的心思。
今天的婚禮耗干了他們所有的體力。
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那些想要鬧洞房的家伙,失望了!
第二天,余慶陽和夏雪宴請感謝伴娘和伴郎們,昨天他們也累的不輕。
六子,曾少這些大少,也都很給面子,為了幫余慶陽擋酒,一個個醉的不省人事。
不止這些伴郎伴娘,還有京城的趙副市長和鳶都的宋書記他們,也要見個面。
趙副市長那里,余慶陽很平靜,對彩票的事,只字未提,只是面對趙副市長的解釋,笑著說了一句來日方長。
接著又見宋書記一面。
宋書記自然是再次邀請余慶陽會鳶都投資的。
“宋書記,我昨天結婚的時候,都有些無顏面對家鄉的父老!”余慶陽輕聲笑著,一句無顏見江東父老,把宋書記所有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回鳶都可以,拿出實際行動來證明你們的誠意!
不去鳶都投資,對余慶陽來說,對華禹投資來說無所謂。
但是,對鳶都來說,可就不單單是損失一筆投資那么簡單了。
都知道余慶陽是鳶都人,東山省首富,華禹投資是東山省最大的國有企業。
可是,首富不回自己家鄉投資,這帶來的影響,鳶都市承受不起。
宋書記也知道自己這邊不占理,面對余慶陽的堅持,也只能失望而歸。
回去督促協調,盡快把挪用的資金補回來,盡快安排施工。
婚禮結束后,余慶陽請了一個月的長假,他要帶著夏雪去度蜜月。
自從華禹成立以來,余慶陽還沒有休過假,這次算是把以前的假期都補回來了。
旅游路項目,此時一部分地段已經完成路塹開挖。
此時技術員正在進行測量,挖掘機配合著整平路塹。
路塹就是在原始地面上開挖出來的路基。
旅游路項目,并不是全部都是路塹,很多部位都是半挖半填的路基。
半挖半填的路基,在做灰土路基之前,要進行一次細部的整平。
劉建凱是東山省交通學院的畢業生。
放棄了會家鄉就能進交通局的待遇,依然選擇了留在省城,進了華禹一建這個國企。
這么選擇的目的很簡單,也很現實,就是留在省城,進華禹一建可以享受那個本科生的引進政策。
有五萬塊錢的安家費。
五萬塊錢,如果回到家鄉那個小縣城,他不吃不喝要攢十年才能攢五萬塊錢。
有這筆錢,他只需要再攢兩年的工資,就能攢夠房子的首付款。
這個待遇,是在老家的縣城不敢想象的事情。
和他一塊選擇留在省城,進入華禹一建的同學有好幾個。
可惜,都被工地上的勞苦和寂寞給嚇跑了。
工地沒有風花雪月的浪漫,也沒有刀光劍影的激情。
有的只是日復一日,不斷重復的單調的工作。作為一個剛進公司的畢業生,他只是實習技術員。每天的工作就是那種水準儀測標高,扛著全站儀的放線。
再有就是刺骨的寒風,汽車過后漫天飛舞的塵土。
一個月之后,交通學院他這一屆,就剩下他一個。
“高5個!”
“高8個!”
“高6個!”
穿著棉大衣的劉建凱穩健又準確的報出一個個數字。
扶塔尺的工人則在剛剛放塔尺的地方點個灰點,然后寫上+5,+8又或5等數字。
這些用白灰寫的數字,是給挖掘機司機看的,作為整平的依據。
一輪測量結束,挖掘機根據數據整平,劉建凱和輔助工坐在路邊休息。
兩三個月下來,劉建凱早已經沒有了大學生的驕傲和體面。
直接裹著大衣一屁股做到路邊的石頭上。
“劉工,昨天余總的婚禮熱鬧嗎?”
輔助工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正是熱衷于八卦的年齡。
余慶陽的婚禮,就是現階段大家最熱心的八卦新聞了。
“熱鬧,非常熱鬧!余總把整個魚翅皇宮都包下來了!
我是晚上去的,聽集體行政部的同事說,流水席,從中午開始,一直到晚上,人就沒斷過!”
“乖乖!在魚翅皇宮擺流水席,哪的多少錢啊?”
“不知道,反正我聽說,光是發紅包就發了好幾千萬!”
“乖乖,余總這么有錢?公司不是國企嗎?余總這么大手大腳的發紅包就不怕被查?”
“集團公司有余總家里的股份!不怕查!”
“乖乖,那余總家里得有多少錢?”
中年婦女憧憬了一會,才換了一個話題。
“劉工,你找對象了嗎?”
“沒有呢!”說到對象,劉建凱靦腆的笑了笑。
“我們村那個誰家的閨女,找了個城里的對象!
其實劉工找個農村的對象也挺好!
你的條件只能算是中等,找城市的對象,只能找個中等以下的,要是找農村的,能找個上等的對象……”
這是中年婦女的婚配理論,城里中等小伙配農村上等姑娘,城里下等小伙配農村中等姑娘。
至于城里上等小伙,不在中年婦女的考慮之列。
“萱萱她娘,又在給劉工介紹對象?
我給你說,人家劉工可是大學生,那會娶農村閨女?
劉工,你別聽她瞎說,這找對象還是得找個城里的!
都有工作,以后負擔也輕一些!”
說話的中年人是班組長,姓王,叫王彬。
是泉水附近的村民。
帶著十多口人,是專干零活的班組。
他們這些人,什么都會,瓦工,木工,鋼筋工,架子工,甚至更專業一點的電氣焊也會。
但是沒有一樣精的,屬于樣樣通樣樣松的那種人。
但是,道路施工,市政工程,還就需要這樣的人,工資低,又什么都能干。
王彬以前就是干這種活的包工頭。
說包工頭也不準確,應該說是車頭。
開著三輪車拉著村里的親戚鄰居到城里來干活。
每個人要提一塊錢的車費,然后如果跟著他干,還要提每人再提一塊錢。
不要小看這一個人提兩塊錢,一三輪車能拉十五六個人,能提三十多塊錢。
這些工人干一天也才十四五塊錢。
當然,他們賺的也都是辛苦錢,比如這個天氣,大早上開三輪車來工地,后面斗子里的工人還好,有車幫擋風,擠在一塊也暖和,前面的司機可就沒有擋風的地方了,寒風刺骨,開到工地人都凍僵了。
他提工人的錢,就要承擔討要工資的風險。
萬一要不回來,工人可都找他要錢。
后來,王彬帶著自己那一車人加入了華禹勞務公司成了一名班組長。
就連三輪車也鳥槍換炮,換成了昌河面包車,王彬不再提人頭錢,只是賺車費和班組長的工資。
加入華禹勞務之后,王彬的收入可以說翻了一翻。
七座的昌河面包車,里面最多的時候塞了二十五個人。
他們村里的人還都愿意跟他的車。
“劉工,那邊的排水溝砌的差不多了,再給放一下線吧!”訓斥完中年婦女,王彬才說正事。
“哦,挺快啊?”劉建凱有些意外。
劉建凱干了兩三個月,也有點經驗了,按照劉建凱那幫人的速度,他放的線應該夠他們干到中午的。
“那個,那個楊經理在現場……”王彬訕笑著說道。
聽王彬提前楊經理,劉建凱神情有些恍惚,腦海里出現一個神色冷峻的面孔。
也明白了,為什么王彬他們干的這么快了。
楊經理是項目部的生產經理。
都說工地上女人當男人使用,男人當牲口使用。
那位楊經理,一個女人,在工地上直接就是當牲口使用了。
計劃所有的施工班組,機械操作手,包括像他這樣的技術員施工員看到楊經理都打怵。
楊經理的面孔就像是萬年寒冰一樣,從來不給任何人留情面。
你做錯了,她都是直接說你臉上,你可以辯解,也可以和她爭吵,但是她不會和你爭論,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你。
看到你心虛,自覺改正為止。
當然,楊經理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從來不打小報告,你整改完,或者批評完你,過去就過去了。
“好,我這就過去!”
知道楊經理在現場,劉建凱自然不敢拖延,起身叫上自己的兩個輔助工,回頭去給王彬放線。
“楊經理!”劉建凱小聲和楊經理打了個招呼,就開始放線。
楊經理也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排水邊溝的線比較簡單。
梯形排水邊溝,一共四條線,下面兩條,上面兩條。
砸上鋼筋,拉上施工線,保證上口和下口的寬度,保證邊溝和路基邊線的距離就行。
劉建凱一邊放線,一邊偷偷看楊經理。
這位楊經理年齡并不大,只比劉建凱大一歲,早畢業一年而已。
楊經理叫楊春梅,是琴島理工大學畢業的學生。
集團公司成立進入的第一批本科大學生(余慶陽不算)。
工地上女的少,女生產經理就更少了。
劉建凱對楊經理很是佩服,佩服之余,產生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只是,楊經理的強勢,讓他那些想法只敢藏在心里,在楊經理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幾眼。
這一次,劉建凱又給王彬放了五十米的線。
放完線,劉建凱起身,發現楊經理已經走了。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劉工,你是不是喜歡楊經理?”王彬靠近劉建凱小聲問道。
“別瞎說!”王彬的話嚇了劉建凱一跳。
“嘿嘿,我老王這雙眼睛,看人很準的!”王彬嘿嘿笑著。
“老王,你可別亂說啊!”
“沒事,我老王不是多嘴的人,我就說看你劉工老實實在,才和你說幾句!
楊經理肯定是單身,你要是喜歡就要大膽一點!
我給你說,別看楊經理平時冷冰冰的,其實那都是保護色!
以我老王三十多年的經驗,楊經理絕對是外冷內熱的那種人!
只要你能打動她,把表面的冰殼融化掉,保證……”
“保證什么?”王彬身后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那個,保證今天完成一百五十米邊溝!”王彬打了個冷戰,連忙說道。
“你說的,今天完成一百五十米!
完不成,別怪我扣你的工時!
小劉這邊放完線了?”
“放……放完了!”劉建凱滿臉的尷尬。
討論人家外冷內熱,結果被抓了個現行。
“那邊挖掘機平完了,等著你去抄平呢!”
“哦,這就過去!”劉建凱如蒙大赦,連忙叫上輔助工,離開邊溝現場。
劉建凱有些暗戀楊春梅不假,可是繁忙的工地生活,哪有時間去制造浪漫,追求女孩。
哪怕這女孩就在身邊也一樣。
劉建凱負責兩個點的測量放線。
晚上回到項目部,還要加班做資料。
一個在工地當牲口的男人,哪有功夫去談戀愛。
劉建凱不知道,看著劉建凱倉惶逃竄的背影,楊春梅僵硬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絲微笑。
在楊春梅眼里,劉建凱就是一個大男孩,像弟弟一樣的大男孩。
至于其他想法,楊春梅更沒有功夫去多想。
劉建凱只是兩個點,就累成孫子一樣。
她可是負責五公里的道路施工。
每天早上要給施工員布置任務,下午要檢查完成情況,晚上要加班根據當天的進度調整施工計劃。
要根據施工計劃,提報材料,協調材料進場的時間。
所以說,楊春梅更忙。
忙的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女人。
只是剛剛聽到王彬和劉建凱的對話,才恍然,原來我是個女人,原來居然還有人暗戀我。
這才是楊春梅露出笑意的原因。
這樣的念頭只是在腦海中閃現了一下,楊春梅就繼續巡視下一個施工點。
看到楊春梅離開,王彬才喘了口氣。
“抓緊時間,剛才楊經理說了,今天必須完成一百五十米的邊溝!
不然大家都沒有工!”
“王彬,你小子別往人家楊經理身上推!
我聽的清清楚楚,是你自己攔的活!”
“一百五十米,你狗日的還不趕緊滾下來干活!”
“就是,都是你自己惹得禍!”
王彬的話惹來一陣叫罵聲。
王彬心里暗暗叫苦,偷偷打了自己一巴掌,讓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