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第二天的陽光仿佛格外明媚。
杉野達也遭到逮捕，金石金屬工廠長也面臨勞工局調查，雖然沸沸揚揚的日本橋事件還在電視上熱議，但終究八島冬樹和青柳武明的冤屈得以洗清。
青柳家，青柳悠人房間。
“那天因為吉永輸掉了比賽，我們晚上偷偷給他特訓，可是卻造成了溺水事故，等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吉永……老師發現后讓我們馬上離開，不要告訴任何人，就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青柳悠人面對著高成兩人低頭坐在電腦前。
“隔天，警察到學校一一詢問游泳社所有同學……老師幫我們隱瞞下來，說吉永因為自責偷偷溜進游泳池，只是意外事故……”
“如果吉永恢復意識馬上就會被拆穿……當然，我還是希望他能清醒過來，可是也很害怕他醒來……”
青柳悠人頓了頓，些微恍惚。
“結果一直沒有清醒……一年前，意外看到了吉永太太的博客，網上流傳的麒麟同學竟然是以前的學弟吉永，而且還變成了那個樣子……”
“所以一年前你開始幫忙參拜七福神？”加賀跟著問道。
青柳悠人點點頭：“我知道就算這樣做也無法贖罪，但總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而且說不定吉永就會因此清醒過來……”
“后來被青柳先生發現了嗎？”高成問道。
“老爸擅自用我的電腦看到了……我很害怕，就把紙鶴全部丟掉，也不看博客了……”
青柳悠人嘴唇動了動。
“可是沒想到昨天去看的時候，這半年來竟然還有花子小姐的存在，一直到現在還在供奉紙鶴……”
“你父親應該是察覺到了什么，卻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用假名偽裝身份，只知道兒子因為自己的關系沒有繼續祈愿，”加賀接話道，“于是他主動和你學弟的母親聯絡，代替你繼續用花子小姐的身份祈愿，最初可能只是想取得你的諒解……
“黃色、綠色、水藍、青蘭……半年后，他前去供奉紫色紙鶴，最后只剩下白色，可是還沒有折完，博客上卻上傳了當時游泳比賽的照片，青柳先生發現吉永實在比賽當天發生意外，長久以來的疑問終于獲得解答……
“為什么兒子要使用假名做這些事，為什么那次比賽過后兒子放棄游泳，說不定……吉永的意外和自己的兒子有關……
“所以才會接連打電話，甚至用吉永父親的身份約杉野達也面談……”
加賀沉聲打開一袋白色紙鶴。
“麒麟原本沒有翅膀，之所以加上翅膀，是代表日本起飛的心愿，麒麟之翼同時也代表著勇氣……你父親不顧一切走到麒麟前，是為了代替兒子對吉永贖罪，也是希望兒子不要繼續逃避下去，能夠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過錯……”
加賀走到啜泣不已的悠人身前，將白色紙鶴全部倒在桌上。
“這是在你父親車上找到的，還差一百只的樣子，該怎么處理，你應該有決定了……”
一直到離開青柳家，高成都沒有再說話。
只有親身經歷了才知道死亡是件多么嚴重的事情，不是一個數字，不是一條無關緊要的新聞，而是能夠切身感受的痛苦與懊悔。
對于青柳悠人來說，就算再想和父親說話也已經沒有機會。
不過……
“青柳悠人收到了來自父親的訊息，已經足夠了。”
高成回頭看著陷入平靜的青柳家，仿佛還能聽到青柳悠人的哭聲。
“只是當年的一個意外，為什么最后變成這樣呢？”
“一旦開始錯了，后面怎么樣都是錯的，”加賀看得很開，“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如果當年顧問老師教他們勇于承擔責任，而不是包庇隱瞞，杉野不會被逼上絕路，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這樣。”
“那個老師呢？”
“還在警署里……走吧，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
“我討厭做報告。”高成一陣頭疼。
日本橋警察署。
高成去找高木警官幫忙寫報告，加賀一個人進了偵訊室，里面只有游泳社顧問老師。
“因為你替學生隱瞞意外的真相，現在害得學生都去自殺了……”
“隱瞞……”老師看了眼加賀，低下頭，“我當時是為了孩子們著想。”
“青柳先生在電話里到底問了什么……三年前的意外和兒子是否有關系對吧？”加賀背著手問道。
老師別過頭：“我跟他說沒有任何關系……”
“如果你當時有說出真相的話，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我、我全是為了孩子們著想，不想因為這樣毀掉孩子們的未來……”
“別開玩笑了！就是因為你他們的未來才會毀掉！杉野變成殺人兇手，青柳同學變成被害人家屬……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沒有教育學生的資格！”
高成走到偵訊室外，正要敲門就聽到加賀憤怒的聲音，頓了頓，放下手臂背靠著墻壁在門口等待起來。
臨時搜查證已經還回去了，委托金一百萬也已經到手，之后的事情用不著他來管，只是心里卻還有些不是滋味。
這次事件關聯的，不只是青柳家，還有被卷進來意外喪生的八島冬樹。
遺體今天火化，聽院方說骨灰已經交給中原香織帶走……
看了看時間，高成給加賀發了一條簡訊后轉身離開。
荒川區綠莊。
中原香織抱著白布包裹的骨灰盒，走下電車后，一路上默默穿過熱鬧的街市回到公寓，偶爾有路人好奇看來卻也沒有在意。
走到公寓樓前，忽然停下腳步看向門口等待的高成。
提著一袋東西站在小巷間，似乎等了好一會。
“偵探先生？”
“哦。”
高成回過頭，看了看骨灰盒，提起手上的紙袋：“我來歸還八島的私人物品。”
中原香織默默點頭，帶著高成進入租房客廳。
“案子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高成開口問道。
“嗯，”中原香織低頭抓著紙袋啜泣出聲，“偵探先生，謝謝你們幫冬樹洗清冤屈……”
高成視線掃過已經打包收拾過一遍的房間：“你要搬家了嗎？”
“要回家鄉，有幾個朋友在那里……”
“那孩子呢？你……”
“我準備生下來，把孩子生下來好好養大……”中原香織緊緊暗著胸口，擦掉眼淚自嘲道，“我會不會想得太美好了呢？”
“你還覺得人生是美好的我們就放心了，”加賀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玄關邊，神色微松，笑著點點頭，“如果沒有希望之光的話，就只會剩下絕望而已。”
“嗯。”
中原香織用力擦拭眼角，甜甜笑起來盡量讓自己堅強些。
“我要重新開始，和孩子一起……”
離開公寓，高成和加賀一起走在街市間，路旁電視上還在報道著事件始末，金石金屬工廠長遭到記者圍追堵截。
高成看到工廠長滿頭大汗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城戶偵探，”加賀忽然開口道，“那一百萬委托金也放到紙袋里去了吧？傳聞中城戶偵探愛財如命，我還以為是真的。”
“沒辦法，我只是想證明這個世界現實不只有殘酷，美好也存在……”高成從電視上移開視線，繼續漫步道，“一百萬，對中原小姐比對我重要得多。”
加賀看著高成走開，深邃面龐帶著淡笑：“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合作吧，名偵探？”
“叫我城戶就好了，不過……加賀大叔，希望下次少走點路可以嗎？”
“好啊。”
加賀笑容更甚。
“那下次見。”
“下次見。”
高成擺擺手，和加賀分開后，走進路邊一家便利店。
“麻煩給我一盒巧克力……最便宜的多少錢？”
“一千元。”
“一千元？！”
高成瞪大眼，打開干癟的錢包看了看，又查看起系統光幕。
所有余額竟然剛好只有一千多一點，真是不經用，明明開始私房錢存了不少……
“便宜點，800怎么樣？我還要坐電車回家……”
“這個，已經是最便宜的了。”店家一臉為難。
“那好吧，走回去算了……”
高成結完賬走出便利店，立馬拆開包裝嘗了一顆。
甜度一般，勉強能補充點糖分……
收好巧克力，想到正好是禮拜天陶藝教室上課的日子，連忙打通小哀電話。
事件結束還需要50萬抽獎，得找小哀撥點款才行。
“我可能下午過去……我在哪？好像是荒川區哪里……放心，我怎么可能迷路？”
高成拿著手機走在大街行人間。
掛斷電話，盯著街市周圍看了一會，重新撥打高木電話。
“那個……高木警官，你現在有空嗎？”
“啊？我在佐藤警官這邊……”
公寓，中原香織將八島遺物一件件拿出紙袋，看著沾血的白色襪子微微失神。
不是沒破洞的襪子，而是補過的……
緊了緊襪子，又從袋子里取出剩下的東西，看到一個貼著字條的紙包，隱約看到是一沓萬元鈔票。
中原香織身體意外僵住，捂住口熱淚盈眶。
“不管碰到怎樣的困境都不要放棄，努力尋找未來……城戶高成。”
“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