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長桌中央的一盞殘燈閃爍著柔和的火光,豆大的火苗隨著墻縫吹來的風左右搖擺,映在餐桌旁所有人驚恐的神情上,讓氣氛更顯凝重。
聽完花膠的描述,眾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可思議。
宋棄疾疑惑道:“照你的意思說,這種蚊子叮咬人之后能釋放一種毒素,而這種毒素會在兩三個時辰內生效,之后,會有無數只蚊子在人體內飛出,感染者變成一具皮囊死去,那些飛出的蚊子會去繼續感染其他人?”
花膠重重的點了點頭。因太過用力,引起了胸前一陣波蕩。
瞎子倒吸一口涼氣,不想因剛吸了一口旱煙,嗆的不停咳嗽,半晌,才以沙啞的聲音道:“竟這般恐怖如斯!”
無齒佬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齙牙不停撞擊著,發出‘噠噠’的聲響,他下意識的朝四周望了望,還饒了饒露出的胳膊,臉上是滲人和害怕的表情。
“蚊子怎么可能會通過人體繁殖呢?這不科學!”但宋棄疾轉念一想,這個世界連妖族都有,不是他能用自己所理解的科學能解釋得了的。
花膠突又道:“血蚊倒還是其次,血蚊的出現就代表著血魔也快蘇醒了,那東西動若鬼魅,嗜殺成性,最可怕之處是他無法殺死。”
“血魔又是個什么東西?”宋棄疾繼續道:“莫非就是你上次擔憂的那個怪物嗎?”
紅豆搖頭道:“血魔對于森林的那個它來說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怪物罷了。那個大魔頭一旦蘇醒,太陽將會消失,世界將會陷入黑暗。不只是你們人類,所有的種族都將遭受滅頂之災,無人可以抵擋。”
宋棄疾驚訝道:“這么刺激?他們是提前約定一起睡覺,然后一起蘇醒嗎?”
花膠白了他一眼,“你們人類從來都只是魔族的食物而已,僥幸贏了一次戰爭,才讓你們在這塊大陸上成為了主人,不要以為你們就是真的是主人。而你眼下之急是要預防大批的血蚊出沒,你身為幫主,竟然還在這里胡言亂語?你以為我是在唬你?”
宋棄疾嘿嘿一笑,“我看氣氛很緊張,想放松一下嘛!不用怕,不就是蚊子嘛,一盤蚊香就搞定了。”
眾人同問:“什么蚊香?”
宋棄疾道:“一種殺蚊子的天然香料。至于怎么做嘛……等我回想一下,明天告訴你們答案。”他說罷,拿起筷子夾了餐盤里的最后一塊紅燒肉遞給了身旁的白霜,又道:“你個小饞鬼,口水都流出來了。”
白霜一口吞了下去,竟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含糊不清的滿足道:“好吃!瞎子叔叔的廚藝可真是太合我口味了。”
近來的相處,白霜已經和眾人打成一團,沒有初來乍到的那份羞怯和靦腆,這些粗糙的漢子們對這可愛又機靈的小丫頭是百般疼愛,什么好東西都給她多留一點。
畢竟,大家在吃肉這方面上都還得靠她。
“大家都去睡吧!沒蚊帳的兄弟們到有蚊帳的床上擠一擠,瞎子,你把倉庫里的艾草發一發,睡的時候先用艾草熏一遍。”
因地處南方,平常就蚊蟲居多,艾草是他們常備的貨物,倉庫里還有不少。
各人各回各屋各抱各床。
宋棄疾走到自己屋子門口時,正準備推門而入,突看向隔壁遠遠的道:“今天就不要去洗澡了。”
紅豆回過頭甜甜一笑,小腦袋一歪,眼睛瞇成一條月牙,“知道了,幫主,晚安哦!”
花膠站在門口哼了一聲,“要你管!你個臭男人。”
臭男人宋棄疾拿著毛巾出門了,星光為他照明,螢火蟲為他引路。
他拿著一把冒著煙的艾草,哼著小曲來到了森林附近的河邊。
此段河水清澈,水流平穩,寬約八九米,中間深約三米,兩岸和河底都是鵝卵石和砂石,水里有綠油油的水草,魚蝦豐富,非常適合垂釣和戲水。
河流名為清水河,屬于南方主河流塔姆江的分支,從白帝城一路南下,一直向森林深處流去。
宋棄疾將艾草放在河邊的石頭上,脫掉衣服潛入水里。
對于現代人的他,要幾天才能洗一次澡實在是難以忍受。不是他懶得洗澡,主要是他發現這里的天然澡堂后,已經被花膠她們占領了。
想著今天她們應該是不會來了,這才跑出來洗個舒服的冷水澡,平常他都只能從廚房里端一盆水隨便擦擦屁股。
肩膀上的傷痕在沾水之后讓他疼的齜牙咧嘴,只得慢慢游到岸邊的一塊巨石旁,半截身體隱藏在水里,拿著毛巾一邊擦拭,一邊想著當下的問題。
月涼如水,星空璀璨,螢火點點,晚風陣陣。
遠處若隱若現的森林山峰如盤踞在大地上正在酣睡的巨獸,隨著一陣晚風刮過,朦朦朧朧的月色下,那搖擺的樹梢,就有如它的羽毛一樣在擺動。
雖說來到這塊陌生的世界已有半月,他也試著去慢慢習慣,但在一個人的時候,宋棄疾依然表現的如之前的那個他。
敏感而又脆弱,稍有碰觸,便會顫抖。
“看來外表可以偽裝,內心還是需要磨練。”他自言自語的繼續道:“不知道我的葬禮上會不會有人為我流下眼淚?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為我悲傷……”
躺在那閉目養神約莫半刻鐘,他從水里起身。
突身后有水聲傳來。
宋棄疾嚇了一跳,以為是森林里跑出來的野獸在覓食,猛然回頭,卻是發現花膠正在水里翻騰,潔白的身軀時隱時現,宛如一條美人魚。
“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花膠在對岸的水里露出頭,帶著幾分蔑視,“我早就來了,你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我就沒去打擾你。”說著,朝他這邊游了過來,將雙手枕在他剛才沉思的那塊圓潤的巨石上,下巴擱在上面,頭微微揚起,雙腳在水里輕輕上下滑動,在月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波濤洶涌。這般瞧去,往日高貴和冷艷的她竟多出了些許俏皮。
“你偽裝的很不安,遺憾,心酸,卻早有打算。”花膠如此道。
宋棄疾眉頭一挑,盯著她道:“我偽裝的很簡單,強悍,坦然,聽天由命般的在路口走散。”
花膠仰游走開,這讓宋棄疾大呼吃不消,暗想之前只是隔著衣服看了你一眼就要喊打喊殺,現在怎么這么舍得?突他驚叫一聲,忙拿毛巾捂住自己。
花膠冷哼一聲,戲虐道:“小朋友,趕快回去吧!別被血蚊給盯上了。”
天剛剛亮,宋棄疾就拿著一把白色的野菊花屁顛屁顛的跑回來了。
布靴和打著補丁的布衣長袍的下擺上被露水打濕,還殘留了不少花瓣和葉子沾在上面,看起來好像是去荒野逛溜了許久。
他走進廚房,見大伙都在吃著早飯,將野菊花往桌上一放,拿起一塊考面餅邊吃邊道:“找到了!瞎子,你今天帶兩個人把這種白色的野菊花都采摘回來,并且晾曬起來,我有大用。”
所有人都拿各自拿起一朵野菊花瞧了起來,瞎子好奇道:“幫主,這野菊花能有什么大用,前面滿山坡都是。”
宋棄疾見他們都是疑惑的望著自己,得意的笑了一聲,“對付血蚊的關鍵就靠它。”
花膠不想他這么快就找出解決的方法,臉上很是吃驚,但也有一些懷疑,“這東西可以對付血蚊?”
宋棄疾也不解釋,喝了兩口冷茶,“等材料齊全,我會讓你們小刀拉屁股——開開眼。”說著,又分配了一下任務。
種植胡椒用的木樁已經全部埋好,只需紅豆去栽培便可。
花膠帶著白霜前往森林外面尋找野禽,為眾人的伙食繼續努力。
瞎子聽從宋棄疾的吩咐,帶著兩個人背著籮筐去采摘除蟲菊。
剩下的被宋棄疾安排去建設洗手間和搭建供水系統。
當他讓人把材料拖到水源上游落差大的地方時,突發現拼裝的木材上都雕刻好了木榫結構,這讓他心中大喜,忙問是誰干的?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
禿子道:“野狗啊,幫主不記得啦?木工活一直是野狗在干啊!”
宋棄疾假裝一拍腦袋,笑哈哈的道:“你們看我這記性……干活吧!”
風車取水的原理很簡單,靠著水的流動性轉動風車,風車的每片葉子上都裝有一個傾斜十來多度的竹筒。
當風車轉動,傾斜的竹筒在圓的下面時會盛滿水,轉動到一至五點的方位時便會流出水,而在這里會有一個很大的竹筒接住水,順著管道流向低處。
不過一上午的功夫,便安裝成功,試運行了半個時辰,宋棄疾發現一切出奇的完美。眾人雖都見過風車取水,但看到自己努力下的成果,紛紛合起手掌去捧水喝。
回到住所,宋棄疾又馬不停蹄的開工。仗著人多,活也是簡單的苦力活,在早已備好砂石和材料的情況下,一行人在日落時分便已修好了大約在四五個平方大小的兩棟洗手間,并且做到了干濕分離。
先用在河里撈起來的砂石打底,墻壁是早已燒好的土磚和木頭,粘合劑是泥土加草灰。因沒有排氣扇,他特意多修了三個窗戶,方便氣流流通。地板則是用不規則的石頭鋪成。洗澡和入廁的中間用竹片編織的護欄隔離,兩根手臂粗壯的竹子連接著屋頂碩大的木桶,一根做洗澡用,一根做清潔用。
而在屋頂則有兩個大木桶,一個是裝冷水用,便是風車取來的水。一個是裝熱水用,需要人工提上去。在兩個木桶的下方各接出一個細小的竹筒匯集在一起。
當然了,為了方便清洗屋頂的木桶和上熱水,他在屋子旁邊還特意修了樓梯,但由于沒有水泥,只能用木板搭成樓梯,再用木樁逐個頂在下面,防止過重壓斷。
雖是看著簡陋,不過也有一種簡單古樸的美感。
禿子里里外外把修建的茅廁看了個遍,摸著茂密的頭發感嘆道:“讀書人真講究啊,茅廁也修那么干凈,你們看這泥墻上鑲嵌的鵝卵石,還別說,這一看感覺竟有一種不規則的美感,我之前在鄉下幫人修房子怎么沒想到墻壁還可以這樣做了?既能減少灰塵還能起到裝飾作用,妙!”
宋棄疾正準備招呼人去挖糞池,但想天色已晚,大家也累了一天,便作罷了,只能明天再挖了。
此時,瞎子和紅豆兩批人同時歸來。
幾人都是好奇的看著這一天不見就拔地而起的兩座矮房,紛紛像看大姑娘一般,里里外外的仔細打量。
宋棄疾朝森林里望去,眺望間,便見白霜坐在花膠的肩膀上披著晚霞朝他招手走來。
二人身后還跟著兩匹棗色的馬兒。
宋棄疾微微一笑,在這一剎那,他突然有了一種心動。
他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家,孩子,媳婦……等待歸家的人……”
他的內心不停顫抖,眼眶變得溫潤起來,上輩子遙不可及的東西,連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在這一瞬間突占據了他的心靈。
他用力掐了幾下自己的臉,來確定這不是一個夢。雖說這只是一種感覺,但哪怕只是感覺,也讓他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幸福。
他害怕,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荒誕的夢……而已!
他怕這一切醒來之后,自己仍然躺在那個黑暗無邊的角落,躺在那個只有等待死亡的世界。
他握緊拳頭,呆呆的站在夕陽下,神情陰郁而又痛苦。
是啊!得到之后再失去要比原本一無所有來的更是讓人悲慘欲絕。
天天吃咸菜的人在吃過鮑魚,喝過醇香的鮮奶后怎么還會習慣咸菜的口味了?
宋棄疾在心底告訴自己,“不,我不要吃咸菜,我要天天吃鮑魚,頓頓喝奶!”
思緒至深的他,以致花膠在他面前指著那兩匹馬駒邀功時都沒有反應。
花膠推了他兩下,宋棄疾這才回過神來。
“你又發病了?”
宋棄疾突想擁抱她一下,就只是單純的想擁抱,讓自己感覺這一切是真的。
但他并沒有這么做,只是搖頭興嘆,眼神流出哀痛的神色,呆呆的看著她道了一句,“馬兒真肥,你……真美!”言罷,身形落寞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留下一臉錯愕的花膠站在夕陽下滿臉懵逼。
旁邊的紅豆憋著嘴巴,像是喝了十壺山西老陳醋。
天才一秒:m.ddbi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