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那些魔鬼將她們的母親抓走后,這些孩子們最后的溫存也被剝奪了,成百上千的孩子一個個臉露茫然,眼睛里就只剩下死灰了。
牢房里顯得空曠了起來。
鐵男抱著小妮和大寶蜷縮在燈火不及的黑暗角落里。
母親已經被抓走很久了,但在這里,她總能聞到母親身上那殘留下的一絲幽香,她不愿離開這里。
在一個不知何時的夢境醒之后,鐵男突然拉著小妮笑了起來,“小妮,你不是能穿透巖層嗎?”
小妮點點頭,似乎明白了她要干什么,四處看了看,小聲道:“可我害怕……”
鐵男鼓勵她道:“就像我們平時去掏兔子窩那樣,你斜著朝頭頂打上去,我和大寶給你放哨。”
她發現自從這里沒有了成年的妖族后,守衛松懈了許多,只是每日送來一頓飯菜后便沒有包裹在盔甲里的士兵靠近這里。
“你不想逃出去嗎?”
“我想。”
“那就干點什么吧!我相信你能行的。”
之后無數個日夜里,小妮負責打洞,大寶和鐵男就給她放哨,洞口只有那么大,又在黑暗之中,兩個人靠在那里用自己的身體遮掩著‘自由的希望’,士兵不過來仔細檢查根本發現不了。
而為了小妮有體力干活,二人把食物都減半留給她吃。
小妮也沒有偷懶,在日以繼夜的勤勞工作下,一條四十五度斜角的逃生通道竟然奇跡般的被她打通了。
在離開的時候,鐵男叫上了被關在她這個牢房里剩下的孩子一起逃亡。
不知是這些人利用的價值不大,還是魔國的士兵有其它重要的事情要做,來追捕她們的人不過是一支七八人組成的隊伍。
在森林里,這二三十個小女娃一哄而散,鐵男讓她們從四面八方逃走。
而她也帶著大寶和小妮往東南方逃去。
她聽自己的母親說過,魔國的士兵還不敢踏足人類的城市,她要帶著自己的小伙伴躲進去。
她們不停走,餓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翻過一座座山,走過廣闊無邊的森林海,經歷過無數的日出日落,心中只有一個方向,人類的都市。
在路上也遇見過同族,并向她們預警有魔國的士兵在到處抓捕妖族,有信的同族開始警戒,有的開始遷徙,有不信的只是說魔國在百年前早已不復存在,對她們一笑了之。
可她們又能怎么辦?只能祈禱魔國士兵不會發現他們。
逃亡的日子里,她們每天睜開眼便是想著能不能活過今天。
鐵男見小妮和大寶的步伐越來越慢,她只能不厭其煩的給她們二人鼓勵。
小小的身影,大大的堅強,深深的關懷,重重的責任。
但她們發現,不論怎么走,也難以走出森林。而人類那繁華無比、熱鬧非凡的都市卻總是不見身影,她們不驚懷疑,這個世界到底存不存在人類?那一切是否只是傳說中的故事而已。
終于有一天,她們在森林里發現了人類的蹤跡——一個破碎的酒壺和燒盡后的篝火,這便預示著此地離人類的城市已經不遠了。
這讓她們欣喜不已,看來她們所懷疑的是真實存在的。
對于人類,她們三個只是從長輩們口中得知是邪惡、貪婪而又狡詐的,是背叛他們妖族的罪人。
但鐵男聽過烏龜先生說過,只要融入人類世界,隱藏好自己的能力,人類是很難發現他們的。她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叮囑小妮和大寶不再輕易使用與生俱來的妖力。
可是不管她們再怎么小心,一路走過的痕跡也難以逃脫獵人敏銳的眼睛。
她們被盯上了。
這片森林里,沒有人類愿意踏足和敢踏足,除了獵人。
在人類的世界里,也流傳著關于妖族的傳說。
每一片森林里,都躲藏著兇險而又殘暴的妖怪,它們躲在黑暗處,貪婪的覬覦著每一個迷失在里面人類的血肉。
當事實變成故事,當故事變成傳說,當傳說經歷歲月,久而久之,人類便不再踏足森林,尤其是南方這片遮天蔽日的森林海。
但獵人不同,他們的全名叫‘獵妖者’,人們習慣叫他們為獵人,這些人隸屬除魔司,是一個由朝廷和江湖共同創辦的部門。
他們組織龐大,裝備精良,其首領更是神秘。世人只知除魔司的首領被稱為‘九天’,但具體是何人?又有幾人?是男是女?都不從得知。
即便是在這白帝城各大王侯將相你爭我奪的地方,除魔司依然有著不可小噓的實力。
自然,除魔司能被各方勢力承認以及讓他們自由出入都城,也是因為他們不過問江湖事,只知道抓妖。
這也是他們屹立不倒的根本。
鐵男在見到人類的獵人時,她先是一愣,然后說了一句,“能幫幫我們嗎?我們出來采蘑菇迷路了。”
一個粗狂的聲音笑道:“哈哈……有人回去要挨父母的板子咯!”
“幾個小鬼膽子不小。過來吧!我們帶你們回去。”
鐵男三人也跟著笑了起來,慢慢走了過去。
可當她們剛剛靠近,便被一張網子給罩住了。
她見那個說話的男人盯著自己,眼神里有一股戲虐和嘲諷的神情。
大寶嚇得亂哭亂喊,不停撕扯著網子。
有人走過來揮舞著一根黝黑、一頭泛著淡淡白光的棒子朝她捶了幾下,大寶被敲暈過去。
小妮嚇得渾身發抖的縮在網子的角落,臉色蒼白,不敢動蕩分毫。
鐵男哭著祈求他們住手,不要再打了。
但她卻不敢靠近,她感覺到那人拿出棒子時,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呼吸變得倉促,似乎自己的本能在警告她不要靠近那個東西。
被關進馬車時,鐵男有些后悔自己太小瞧人類了,若是第一時間逃跑,或許她們三人不會全軍覆沒。
又回歸到黑暗之后,她們蜷縮在馬車的角落,擁抱在一起。每次見到光亮時,都是那些人類給她們食物的時候。
約莫兩三天前,大寶開始不吃東西,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
鐵男隔著木板在里面苦苦哀求他們救救大寶,可換來的只是一頓毒打。
最可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大寶,她死了!
黑暗中,她們二人抱著大寶的尸體沉默不語。
在這絕望而又無助的時刻,鐵男閉上眼睛,流下了一滴滾燙的淚水。
她向部落之神巫妖之王祈禱,希望生命不要太過殘忍的對待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們;希望活著會是讓她覺得輕松而又逾越的一件事;希望自己的余生都能對得起目前所承受的艱難。
希望……
她希望著……
馬車還在晃晃悠悠,外面有男人交談的聲音傳來。
“終于快要到家了,這他娘的在森林里天天吃蘑菇,嘴巴都淡出鳥味來了。”
“我看你是迫不及待的想去摟著春滿樓的娘們睡覺吧!”
“哈哈……”幾人一眾哄笑。
突一道粗狂的聲音響起:“這次回去怎么跟大嫂說?”
“哎……我們都盡力了。來回搜索過不下十次了,我看大哥他們這次是兇多吉少咯!”
那粗狂的聲音又道:“大哥每次進山走的都是同一路線,捕獵范圍也都在那塊地方,二十年沒變過。隨同的幾人自從上個月進去捕獵也是一同消失了,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一點痕跡都沒有。”
有人試探道:“莫非這森林中出現了什么厲害的妖族被大哥他們遇到了?”
幾人沉默了一陣。
“你們還別說,三哥……你們發現沒有,最近一年我們捕獵到的妖族多半是女娃或者女性,又或者是老者,青壯年的一個都沒有看到。”
那粗狂的聲音過了幾息才回道:“回去跟司里的同行打探一下,看他們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
鐵男被馬車的外的交談聲給驚醒,她睜開眼,眼前依舊黑暗一片,一半冰涼和一半溫暖的觸感提醒她噩夢還未結束。
她喊了兩聲小妮,對方迷糊的聲音應答了兩聲。
“鐵男……大寶她怎么樣了?”
鐵男沉默不語。
“大……”小妮的聲音突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過了半晌她哭泣著道:“大寶太可憐了,我們求求他們埋了大寶吧!不然她的靈魂會永遠得不到救贖,也回不到先祖的身邊。”
鐵男猛的坐了起來,“對,我們要埋了大寶,不要讓她的靈魂也跟著受苦。”
兩人在牢籠里大聲叫了起來。
可似乎那群人不理會她們,還狠狠的敲了一下木箱子,呵斥她們再吵就不給飯吃。
但二人沒有放棄,不停的祈求著,哭訴著妖族死亡后如若身體不回歸黃土,靈魂會一直感受著死前的折磨。
在聲音接近嘶啞后,二人只好減低音量來捶打牢籠希冀得到他們的同情。終于,二人感受到馬車停了下來,緊接著,一絲光亮從頭頂射入。
鐵男用手遮擋住強光,咪著眼睛瞧去,從指縫中見一個大胡子男人正怒目的看著自己。
“出來吧!小鬼。”那人厲聲喝道。
門被打開,小妮和鐵男抱著大寶的尸體走出木箱子。
一個年輕男人仔細檢查了一遍大寶的尸身,皺著眉頭道:“真的死了……”
另三人也是圍了過來,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其中一個精瘦的漢子哼道:“他媽的又少了十幾兩。”
“讓她們自己埋了吧,在這么吵下去,我耳朵都要長繭子了。”那個被人稱為三哥的男人繼續道:“搞快點,天要黑了!”
兩把十字鎬被仍到地上,鐵男和小妮一眼就選中了旁邊的山坡,這里風景優美,有蜿蜒的河水流過,她們知道大寶會喜歡這里的。
二人抱著尸體爬了上去,揮舞起十字鎬挖了起來。。
夕陽下,二人小小的臉龐被汗水覆蓋,眼神里是沉痛和悲傷。
大寶的尸身安靜的躺在身旁,蒼白而又死灰的臉蛋臟兮兮的。
約莫片刻,一個小坑被二人挖好。
鐵男鼓起勇氣走到那群人的跟前,“能給我們一點水嗎?我想替我的朋友把臉擦干凈。”
“喲……還挺講究。”
三哥不語,臉色十分平靜,解下腰間的水壺,丟給了鐵男。
鐵男撕下衣角的一塊,打濕后,走回山坡上仔細的替大寶清理起來,一邊清理她一邊哼唱著古老的亡魂曲。
詞是妖族古老的語言,人族無法聽懂。
曲調平緩之中帶著一絲蒼涼,讓人聞之有種靜謐的哀傷感。
小妮蹲在一旁,閉著眼睛,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淚水緩緩滴下,嘴里也跟著哼唱起來。
二人清脆、童真的音色唱著這首本該婉轉憂傷的亡魂曲不僅沒有違和,反而有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加入其中,歌聲在山坡上悠悠響起,在輕輕的暮色之中飄蕩開來。
那四個獵人一時也聽的呆了,神情有些微微動容。
晚風扶起,抽穗的芒草不停擺動,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般平靜而又寧和。
天才一秒:m.ddbi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