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雨中的烏衣巷更顯幽深與寂靜,點點燈火在這凄風苦雨中格外凸顯家的溫暖。
離蔚成那棟老宅不遠的一棟普通的宅院里,借著屋內微弱的光芒可以瞧見有人貯立在院子里,他們身穿蓑衣,頭戴斗笠,腰掛彎刀,看其分布的角落和警惕的神色,應是看守的護衛。
燭火隨著門縫吹進去的冷風左右搖曳,映射在泛黃紙窗上的人影也跟著在晃動。
不算大的明堂里擠滿了十來個人,他們分布在兩側,站在那像是在等待什么。
徐缺正坐在明堂上方,臉上是思索的神色。
屋內鴉雀無聲,屋外雨聲連連。
突,在那站著的十多人里,一個穿著鎧甲,與其他人服飾格外不同的中年男子拱手道:“殿下,可有定奪?若殿下出手相助,我家主公一定會謹記這份恩情,也會從旁協助殿下此次的任務。”
徐缺手肘撐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手掌拖著下巴,身子側躺在椅子內,他抬起目光瞧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笑,“要我出手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嘛……”
穿著鎧甲的中年人道:“條件任由殿下開,這是我主公的原話。”
“好,爽快!我就喜歡跟爽快的人做交易。”徐缺一拍大腿,站起身在屋內走了兩步,轉而看向那人繼續道:“我要你們主公版圖內三年的通行權。”
他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中年人琢磨了一下他這話的意思,“通行權?殿下是指互商?”
“不!軍隊的通行權。”
“這……”中年男人臉色有些為難,不知是無法替他主動定奪這比交易,還是在思考對方真正的意圖。
徐缺笑道:“秦百戶,你放心吧!我可以對你保證,在中原沒有統一之前,我西涼絕對不會對你們白帝城有想法。你就直接把這原話轉告給黃鶴樓,我可以在這里等你給答復。”
秦百戶站在那有些猶豫起來,三年的通行權,他猜測不到徐缺到底要搞什么鬼?黃鶴樓給他的密令是不論錢財,只要對方開口都答應,可沒想到徐缺竟然提了這么一個要求,這著實讓他不知該怎么辦。
“秦百戶,時間不早了,想必此刻那邊正熱鬧著吧!你要在猶豫下去,我不知道會不會來得及?”
秦百戶重重一點頭,“好吧!我答應。”
徐缺對著身旁的一人點頭道:“通知王九,讓他帶兵飛速入城,支援黃將軍。事成之后,讓他帶兵直接回去。”
“是!”
秦百戶沒想到徐缺這人如此痛快,有些詫異的問道:“殿下不怕我們反悔?”
徐缺一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你們試試!”言罷,走到門口回頭又道:“唉,秦百戶,照你之前的意思來說,老街那邊現在已經被怪物占領,我們該如何去弄幾個被血蚊感染的百姓了?”
“殿下,不用如此麻煩,想要血蚊直接去百草堂去取便成。之前為了實驗藥性,我們用網捕了不少送過去。”
徐缺笑道:“噢!那還真是省去不少麻煩。既然如此,就勞煩秦百戶帶路吧!”
待秦百戶帶著徐缺一行人來到百草堂時,已是小半個時辰后。
看門的仆人見來人身穿鎧甲,其身后之人個個身形威猛,氣勢不凡,也不敢阻攔,便直接領著幾人進入客廳,看了茶后,急忙跑去告知館主。
百草堂館主劉有為正在書房翻看藥書,聽得仆人稟告后,眉頭一皺,也急急忙忙來到客廳。
劉有為自是認得秦百戶,他不知對方深夜到訪,還帶著幾個看去像是江湖人士的男子有何要事,便道:“秦百戶有什么事嗎?”
秦百戶道明其中緣由,劉有為義正言辭道:“荒唐!此事斷然不可。”
而此刻,正在隔壁病房煎藥的索妮和索娜兩姐妹和一眾弟子都是聞聲趕了過來。
索妮見到師傅大聲喝罵道:“秦百戶,你就不要再說了,這種事我是不會幫你們的。我勸你也不要去做,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他說罷,還置一個大夫的常識于不顧,繼續憤怒道:“壞事做多了小心生兒子沒。”
徐缺身后的護衛抬手一指劉有為,正要呵斥對方時,被徐缺給攔了下來。
秦百戶臉色為難,看到人群漸漸圍了過來,也知道此事不宜聲張,拉著劉有為向客廳里面走了幾步,附耳小聲道:“劉館主,難道你想看到白帝城明天血流成河嗎?不過是幾只蚊子而已,給他又何妨,這也是大將軍的意思!”
劉有為一甩衣袖,絲毫不給對方臉面,哼道:“你不用拿黃鶴樓來壓我。血蚊傳播速度之快,致死率之高,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鬼知道這人拿著血蚊要去干什么壞事?想要自己去老街那邊抓。再者,我們這里也沒有了,血蚊那東西活不過兩三天就死了。”
索妮聽到這里,忙站了出來,怒嗔道:“哼!你們沒看到老街那邊的狀況,都死了多少人啦,還要去碰血蚊?你們是不是嫌命長?”
索娜摸索到索妮的肩膀,湛藍深邃,沒有黑眸的眸子看著前方問道:“這位官爺,我想問下監察院的蔚成現在如何了?”
秦百戶回道:“你認識蔚成?”
“嗯!”
“他已經安全了,此刻正在金殿。”
索妮忙道:“那我師兄寶石了?”
“寶石?哦,那位方臉濃眉的年輕人?”
“對對對,就是他。”
“他也在金殿。”
索娜兩姐妹同時松了口氣。
劉有為一揮手,“秦百戶,就恕我招待不周,你們請回吧!”
此時,徐缺突走向隔壁的病房,目光一掃里面躺著的幾十個病人,順便攔下一個學徒,問道:“這里有沒有血蚊感染者?”
那學徒被對方的氣勢所壓迫,胡亂的先是點了點頭,而后又搖了搖頭,不知要表達什么意思。
索妮忙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人?這里沒有血蚊感染者,被感染了的人活不過兩三個時辰。他們都是普通病人。”
徐缺對著護衛一揮手,護衛拔出佩刀,直接架在了那學徒的脖子上。
“館主,我沒什么耐性。”
劉有為臉色鐵青,“你們是在玩火自焚。”
秦百戶走過去低聲道:“館主,為了你們百草堂,為了白帝城百姓的安居樂業,就拿出來吧!”
就在劉有為猶豫之時,徐缺已經對著那護衛點頭了,索娜突道:“別,在倉庫!我帶你們去。”
少頃,一護衛提著一個蚊帳包裹類似燈籠的籠子來到了客廳,對著徐缺點了點頭。后者低頭瞧了一眼,發現只有兩三只,冷笑道:“我怎么知道這是不是血蚊?”
他說著,目光一掃眾人,所有人都被嚇得后退了一步。
突然,只見徐缺以極快的速度抓起劉有為的手臂,同時掀起燈籠外面的蚊帳,打開鎖卡,將對方的手掌伸進了里面。
所有人都發出驚訝的一聲“啊!”
“不要!”索妮驚恐的捂嘴喊道,但為時已晚。
劉有為臉上血色全無,連著后退幾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徐缺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此時,不知誰喊了一聲:“血蚊……大家快走!”
索娜指揮道:“大家不要慌,點燃煙草,放下簾子,別讓血蚊跑出去。”
徐缺招呼護衛撤離,其中兩人架起劉有為朝屋外走去。
秦百戶也急忙跟上。
索妮想要去阻攔,卻是被索娜給拉住,“沒用的,師傅已經被感染,你追上去也只是多送一條性命而已。”她說罷,又以極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害人終害己!師傅,你這又是何苦了!”
劉有為被關進一個封閉的木籠子里,不難看出徐缺早就已經計劃好運輸的方式。
而躺在黑漆漆木籠里的劉有為心若死灰,慘笑了幾聲,他怎么也沒想到會死于自己參與了制作的血蚊之下。
徐缺翻身上馬時,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說之前他們剛才的話是真的嗎?”
秦百戶和他的一眾護衛都一愣,不知道他具體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血蚊感染者只能活兩三個時辰,和血蚊只有兩三天的壽命。”
“殿下,被感染者的人的確只能活兩三個時辰,而后會有無數血蚊破體而出,我親眼見到過。”秦百戶慢慢道。
“那破體而出的血蚊能存活多久?”
秦百戶搖搖頭,“這……這我不太清楚。”
徐缺翻身下馬,又回到了百草堂,兩個護衛緊隨其后。
百草堂的人正在為失去了館主而憂心忡忡時,突見這尊殺神又回來了,全部嚇得都躲起來。只有索妮扶著索娜走出大廳,迎了上去。
“你們館主說血蚊只能存活兩三天這是真的嗎?”
索娜沉思半晌,“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去碰這種東西,但我勸你別去擴散它們,你會后悔的。”
“你們是雙胞胎吧?這是你妹……”
“是的,血蚊只能存活三天。”
徐缺冷冷一笑,轉身而去。
“公子,若是如此,那我們沒辦法把血蚊運送到其它兩國。”身旁的護衛提醒道。
徐缺搖頭笑道:“誰說沒有辦法?”
秦百戶見到徐缺臉上的笑容后,突心底莫名的一寒。
“秦百戶,你有沒有什么很討厭的人?”
“討厭的人?肯定有,殿下……”
“算是為我們合作給你的一點回扣吧!”徐缺跨上馬,繼續道:“就讓那些你討厭的人去喂蚊子吧!哦!我希望你討厭的人多一點,因為路途比較遙遠,至少需要十來個人接力。”
秦百戶聞言,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諸葛剛猛一劍鎮退三人,臉色難看的望著眼前突然涌現的人群。
戰斗剛一觸發之時,吳敵領著的城防軍根本不是諸葛剛猛正規軍的對手。
可是就在城防軍敗勢已現時,突然從街道處涌現出數千人的隊伍,他們看去不像是軍隊,可戰斗力卻是極為的強橫,已經逼得諸葛剛猛節節敗退。
而他帶來的部隊約莫在一千五六百人,對付與自己兵力相當的城防軍是綽綽有余,可眼前,敵人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他,并且戰力也不比他們弱。
而在他出發之前,胡來就跟他交代過,速戰速決,解決吳敵所帶領的城防司后,趕去支援金殿。但眼下,他的部下已經傷亡過半,自己都自身難保,就更別提去幫助黃鶴樓他們。心中也只得哀嘆:“大哥啊!恐怕只有下輩子再見。”
漸漸地,諸葛剛猛被逼進一條死胡同,身后已無退路。
他領著隊伍,不停廝殺,想著之前對付血尸都活了下來,以為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沒想到老天爺只是想給他換個墳地。
突,對付人群之中,吳敵大喊道:“別做無謂的抵抗了,繳械不殺!黃鶴樓釋放血蚊,制造瘟疫,你們還要助紂為虐嗎?”
諸葛剛猛看到身旁的士兵已經動搖了,罵罵咧咧道:“吳敵,你少他娘的在那妖言惑眾,血口噴人,你敢對天發誓,血蚊不是你們搞的鬼嗎?”
吳敵哈哈笑道:“我敢!你給我聽好了,若是血蚊是我吳敵放的,就被五雷轟頂……”他話音一落,只聽的‘轟’的一聲,火光四濺,人群哀嚎。
眾人訝然!
諸葛剛猛楞了片晌,轉而大聲笑道:“看啊看啊,弟兄們,遭雷劈……”
吳敵在大雨之中神色緊張的四處觀望,身旁的幾人躺在雨中不停哭喊。或許他們心中正在郁悶,發誓的又不是我們,老天爺你他媽劈錯人了。
又是一聲“轟!”人群應聲而倒。
吳敵這下瞧得清楚,火光從前方院墻上發出。
他猛然喝道:“敵人在屋頂!什么人,給我出來。”
三個人緩緩從屋頂現身,不是那花膠、啞巴、長短腳還有何人?
“你們是誰?”
啞巴哼道:“我是你爹!”
長短腳笑道:“我是你爺爺!”
啞巴望向長短腳,“嗯?你他娘的占我便宜?”
長短腳嘿嘿一笑,“那我當他干爹算了!”
吳敵氣的發抖,“你們給我滾下來。”
花膠聳肩道:“叫姑奶奶,我就下來。”
啞巴和長短腳同時看向花膠,“你想占我們的便宜?”
吳敵一揮長劍,喝道:“上!”
當下就有七八個士兵拿著長矛去捅三人,可當他們剛走到屋檐下,就只聽得轟隆幾聲,那幾人頓時血肉橫飛,慘死當場。
眾人都被嚇得退了開去,望著他們三人手中黑漆漆,長條的東西發憷。
“你手里拿的什么東西?”
花膠問道:“想看嗎?”
“你會這么好給我看?”吳敵疑惑道。他話音一落,便看到一黑影朝自己投擲而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同時也聽到對方道:“接住啦。”
吳敵聽到‘嗤嗤’的聲響,也看著那黑球在冒著火光,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將其一丟,‘砰!’的一聲,又是慘叫不止。
而吳敵也感覺到身上和臉上傳來灼熱和疼痛,伸手一摸,鮮血淋漓。
花膠跳下屋頂,站在雙方中間,給了諸葛剛猛一塊令牌,后者一見,問道:“你們就是助我大哥的貴人?”
花膠沒去理會他,只是看向眼前的城防司士兵道:“你叫林棟,有個三歲的女娃,你在外面還有一個小妾,但你不敢告訴你媳婦……你叫周園,你喜歡你嫂嫂,還偷看過她洗澡……你叫牧塵,你上過……”
那叫牧塵的男子忙道:“不許說。”
被她點名的幾人驚訝的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膠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扶了扶頭上的斗笠,“我是一位女妖,能洞穿人心思的妖精。”
雙方人馬聞言都是嚇了一跳,以為剛才的爆炸也是她使用的妖術。
而混在里面的獵人急忙摸了摸身上有沒有攜帶伏魔圈或有鎮魔石之內的東西。攜帶了的人拿出來護在身前,希冀能抵擋對方的妖術。
吳敵此刻躺在地上是哼的牙癢癢,卻又是疼的動蕩不了,突然見對方朝自己走了過來,“你跟你爹聯合除魔司和百草堂制作血蚊,殘害百姓,你承不承認?”
城防司的士兵都是“啊”了一聲,一陣嘩然,紛紛相互對望。
有人問到:“姑娘,血蚊真是他們弄的?”
“嗯!”
吳敵怒吼道:“她在騙你們,她自己都承認是個妖,她會蠱惑人心,她滿嘴謊言……大家不要相信她。”
花膠哼道:“我沒必要騙你們,我大不了將你們全部殺了。”
一個獵人舉著伏魔棒沖出人群,朝著花膠的頭部敲去。
啞巴和長短腳大呼小心。
花膠已經感應到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轉身看也不看,直接扣動扳機。
那人應聲倒地,抽了幾下,口中和身上如噴泉涌出鮮血,不到三息便一命嗚呼!
獵人們訝然,有人低聲道:“不是妖術?她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我說過,我可以將你們全部殺了,但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是不希望你們被人騙了還被蒙在鼓里。”
有人問到:“你是個妖,為什么要幫助我們?”
花膠緩緩道:“因為有個人也同樣在幫助我們這些妖,他讓我看到人類心中的善良,只是你們有時候很容易被蒙蔽,去做一些蠢事。”
啞巴來到花膠身后,小聲問道:“幫主做過什么蠢事?”
“你自己去問他。”
諸葛剛猛見局勢已經倒向自己這一邊,高聲道:“城防司的弟兄們,別再被吳家他們蒙蔽雙眼啦!你們想想,我家主公怎么會去制造血蚊?白帝城已經是他的,他這么做是為什么?有什么好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還有,這兩年他推行的政策你們也是有目共睹,百姓在他的帶領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胡來胡總管也是愛民如子,減免了你們多少賦稅,你們難道都忘記了嗎?”
不知是誰第一個丟下兵器,之后,便是陸陸續續的都放下手中的武器。
諸葛剛猛知道局勢已定,忙吩咐自己的副官道:“你帶人救治傷員。”說罷,對著眾人喊道:“眼下,沙通天正在攻打金殿,能走的全部跟我速度回去支援。城防司的弟兄們,我沒有權利要求你們必須去幫助我們,但我想說,只有白帝城安穩,你們、你們的家人才會過上平安的生活。不想去的現在直接回家便可。”
“我去!”
“我也去……”
諸葛剛猛清點了一下人數,雖只有兩三百人,但已經超出他的預期。他看向花膠三人,拱手道:“救命之恩,諸葛剛猛沒齒難忘,待眼下危機一解,在下必定備厚禮登門謝恩!情況緊急,就先告辭了。”
花膠三人躲在屋檐下避雨,看著留下的士兵正在搬運傷員。
啞巴問道:“眼下該做什么?”
長短腳道:“瞎子跟霜兒守在老街不知怎么樣?那蚊子吃完沒有?”
花膠沉思片晌,“先去與游掌柜會合,再去金殿看看,到目前我們還沒找到主謀。”
三人朝著北街走去。
啞巴問道:“還沒看出是誰干的嗎?”
“我從吳家那小子的思想中只看到他有份參與。”花膠突伸出手在半空之中,像是在感應什么,“嗯?雨停了。”
三人脫掉斗笠,望向天空,只見烏云漸漸散開,露出點點星辰。
“從血尸身上我觀測到有異常的兩種妖力波動,想必這其中必定有妖族的介入。我懷疑這件事情我們開始就都猜測錯了,血蚊之祖根本就沒有復活,這一切都是人為的。”
啞巴失笑道:“我就知道,貪婪的人心比什么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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