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下的拒西關有如鬼域,萬寶路和黃大善兩人看著所有人的身影都已消失在茫茫黑暗的大雨中。
二人一抹臉上的雨水,下了城樓,兩人策騎并肩緩緩而行,任由風雨打在身上馬上。
每當電光閃爍時,長街兩旁的店鋪樓房都像透明了似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黃大善苦笑道“想不到第一次做個便宜統帥便吃了個大敗仗,把整座拒西關都給賠了出去!”
萬寶路仰臉任由大雨傾盤瀉注,像是要讓雨水洗去戰袍染上的鮮血和身上十多處大小傷口的血污,吁出一口氣道“此乃非戰之罪,能抵御這么多天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再說人生不就是得得失失嗎?哪能計較得那么多。”
黃大善在馬上捧腹狂笑,牽動了各處傷口,旋又變成慘哼,喘著氣道“對成敗得失,我總不能像老萬你般瞧得那么灑脫,或者我是天生的俗人吧!他娘的!咦!”
兩人猛地勒馬停定。
漫天風雨的長街前方,就在閃電裂破上空,照得天地一片煞白時,現出一道頎長的人影,就算此人化了灰,他們也從他的那張白臉認出是那天火觀的道士。
他終于來了!
白臉道士發出一陣震耳狂笑,充滿了殺伐的味道,忽又收止笑聲,冷哼道“白良見二位也是響當當的漢子,竟為了那些不相干的百姓舍棄自己的性命,在下佩服!只是北燕已無力回天,二位何不折良木而棲?”
萬寶路冷哼一聲,“嗡”手中的機關槍猛然一揮,槍桿上的雨水紛紛四濺,他橫槍立于馬上,大笑道“虧你還是修道之人,老子看不起你。”
破風聲從后面隱約傳來。
萬寶路和黃大善交換了個眼色,均知是西涼軍的好手已經追趕而來。
已浪天涯的手下功夫,萬寶路便難以對付,更別談能打敗浪天涯的白良和一眾西涼的高手了,若陷進這群人的重圍內,那便真是毫無生機。
黃大善微笑道“哪他娘的那么多廢話,你莫非上輩子是個啞巴!”
他話音一落,猛夾馬腹,朝白面道士白良沖去。
萬寶路亦策馬前沖,機關槍化作厲芒,破開了風雨,也是朝著擋路的白良劈去。
勁力猛發,風雨被槍勢帶起,化成一束狂龍,隨槍尖先至,聲勢驚人之極。真可謂‘一點寒芒先到,隨后槍出如龍!’
黃大善比萬寶路快了半個馬位,到離白良只有丈許時,全力一拳擊出,掀起了另一股雨水,朝這尚未露手,卻又充滿神秘的高手擊去。
白良臉上被雨水打濕,看去更是蒼白無比,他負手而立,渾然不懼,待到對方襲來,一個旋身,退飛十來步,灑出一把黃豆,同時口中大喝一聲“兵來!”
黃大善和萬寶路二人聞言都是一驚,眼中所見是無數顆暗器襲來,嚇得急忙棄馬后退。
但依然躲避不及,被擊了個正著,兩人落地幾個翻滾后,卻是發現身上完好無恙。
萬寶路一臉懵逼,他拾起地上暗器仔細瞧了瞧,惱怒道“這道士耍我們,是豆子。”
黃大善眉頭一皺,正欲開噴之時,卻是眼角猛然瞧見身旁突然冒出十幾個人來,有如鬼魂一般。
他嚇了一跳,沉思片晌,低聲問道“莫非是撒豆成兵?”
萬寶路滿臉駭然,瞧著與他們相距不遠的白良,悠悠道“這……此子真有如此神通?”
“轟隆!”
一道閃電,就在不遠處滑過。
雷聲震響,長街明如白晝。
白良哈哈大笑,“還算有點眼力勁,做鬼也不糊涂了。”
他話音一落,身旁那些站立的人群朝著二人蜂擁而至。
黃大善忙道“擒賊先擒王,老萬,我替你壓陣。”
“好!那咋哥倆今日就破了這賊道的妖法。”
萬寶路話音未落,他身影已如一道魅影朝著白良飛去,手中的機關槍同時朝對方攻去。
而黃大善也疾步而起,阻攔欲要擋住萬寶路身影的‘兵人’。
“霍!霍!”兩聲后,接著是“叮”的一聲清響。
黃大善剛一入人群,卻有若觸電,整個人往后拋跌,駭人之極。
那些‘兵人’竟有如銅墻鐵壁,根本難以撼動。
已到白良跟前的萬寶路,他手中機關槍疾劈在白良舉起的左臂處,但卻隔半寸之余時,像是擊在什么硬物上,被震得全身傷口迸裂,滲出鮮血。
二人至此才明白所面對的敵人是何等強大。
他們兩人行走江湖半生,還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的敵手。
“他身上好像有一層護盾!真是怪了。”萬寶路嘀咕道。
此時后面的伏兵已迫至三十丈之內,正全速趕來。
黃大善知這乃生死關頭,若被這群人圍攻之下,必會喪命于此,他猛提一口真氣,大喊道“老萬,給我。”
這句話若是外人聽了恐怕會遐想偏偏……
但兩人結伴闖蕩江湖已久,早已形成默契。
萬寶路聽得老黃的喊聲,已是心知肚明,手中機關槍一扭,只聽得‘咔嚓’一聲,一道道細如發絲的暗針從長槍一側射出,朝著白良面門而去。
黃大善借此良機,健步如飛,十指捏拳,大喝一聲,“霸王流星拳!”
白良沒想到二人的戰意竟如此堅久,明知已經失敗,卻仍然苦斗不休。
看著黃大善狂怒的姿態以及那一往無前的勇猛,他知道,這一拳必定是對方生平最高一擊,他目光閃爍,臉上已有退意。想著己方的人馬就要合圍,也不想去冒這險,只得暴喝一聲,騰躍閃躲。
氣勢如虹的萬寶路等的就是這千載一時的機會,機關槍托手而去,‘dauang’槍頭朝著白良騰空的身子激射而去。
他本人持著沒有槍頭的機關槍怒喝一聲,準備封鎖死白良的所有撤退道路。
白良聞聲臉色大變。
暗器與黃大善先后而至。
槍頭和萬寶路鎖住高空。
他知道已經躲無可躲,便提氣升起,不躲反攻。變成頭下腳上,右手箕張如爪,先是躲過暗器,而后朝著抓往黃大善的天靈蓋。
同時,右手一指,那無數兵人瞬間如一堵墻一般擋住了槍頭和萬寶路的攻擊。
這幾下交手快如電閃,三方面都絞盡心思,各出奇謀妙著,令人嘆為觀止。
“轟!”
電光乍起,陣雷轟鳴之際,兵人終時及時趕到,堵住了萬寶路,將其圍攻在內。
而他朝著黃大善抓去的五爪卻是被對方一拳給擊亂了身形,即便是他整個人的身形下墜的力量,依然不敵。
勁氣交擊。
白良噴出一口鮮血,拋飛遠處。
黃大善心中愕然,發出了“咦”的一聲,眼角同時瞥見萬寶路正在十幾個兵人的圍攻下苦苦支撐,便跳躍而起,抓住對方的伸過來的槍桿,斜飛躍上道旁一座樓房瓦頂處,助對方脫離了圍攻。
兩名西涼軍中的高手追撲而至,給萬寶路反手一個回馬槍橫掃,硬生生迫得掉回地上。
白良落在長街上,凝立不動。
“轟!”
天地一片煞白。
猛然,白良臉色蒼白,嘴角似有血跡。
他右手一聲,一股白色光芒在其手掌上微微閃爍。
“竟敢傷我?”他低聲怒喝。
黃大善始終皺著眉頭,在萬寶路耳旁道“這小子內勁很差,真奇怪……他的護盾好像時有時無……”
萬寶路聞言點頭道“我也感覺到了。”
正在二人交流時,一陣白光閃動,兩人忙伸手遮掩,等到光芒消失,挪開眼前的手掌時,二人突在這電閃雷鳴之中看到無數個身穿鎧甲的勇士。
兩人猛然跪地,抱頭痛哭。
那些個士兵面無血色,身中刀劍或箭矢,全部都是他們年少時從軍死去的親密戰友。
萬寶路和黃大善在大雨中嚎哭不止。
白良站在雨中肆意的大笑了起來,趕來的浪天涯飛躍上屋頂,一步一步朝黃萬二人走去,來到他們身旁時,見兩人已被白良威懾了心神,全然沒有了戰力。
他緩緩拔出佩劍,眼睛一閉,劍一揚,就要朝二人的頭頂砍去時,一聲嬌喝在黑暗的雨中響起。
“住手!”
白良、浪天涯與西涼一眾高手朝長街一頭望去。
恰好一道閃電再次驚破蒼穹,雷聲震怒天際。
只見花膠帶著十多個人去而復返。
浪天涯在閃電蒼白的亮光中見到這群都是毫無畏懼,慷慨赴死的神情,他不禁體內的熱血沸騰,哈哈大笑道“聽聞中原人個個貪生怕死,今日卻是讓我浪某人刮目相看。”
白良發出指令,全速趕來的西涼高手將花膠一行人圍了起來。
花膠雙手一結法指,猛喝一聲“散!”。
一股氣息束成音波,朝著黃大善和萬寶路二人傳遞而去。
二人當即清醒了過來,左右顧盼時,才曉得剛才一切都是幻覺。見長街下花膠帶著人又回來,雖哀嘆不已,但也被感動的熱淚盈眶。
白良眉頭一皺,沒想到自己的幻境竟被花膠輕易給破解了,“你是女妖?”
花膠看著他手中那枚戒指在閃爍光芒,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就是天神留下來的武器?”
白良冷笑一聲,“看來你還知道的挺多的。”
花膠渾身濕透,長發緊貼在額前,胸脯更顯高聳。對比以往,像是輕減少許。她眼眶有些微紅,望著對方手中的戒指神情越來越扭曲,大聲喝道“就是這個東西害了我們無數族人的性命?”
身旁立即有人點頭道“花膠姐,就是他殺了阿九。”
“還有蘿卜、小麻雀、甜菜……”
“他們被天火觀抓去抽血吸魂,死時都是一具具干尸……”
“花膠姐,我們跟他們拼了……”
“對!與其這樣逃跑,不如為了死去的兄弟姐妹們報仇,大不了也是一死。”
身旁的人群情激奮,花膠嬌軀不停顫抖,眼角的淚水流出,她已分辨不出哪是雨水,哪是淚水,她望著白良,目光一掃眼前的敵人,一字一句道“我們妖族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你們這樣對待?”
白良哼了一聲,“卑賤的東西,你跪下來說話我還能告訴你是為什么。想報仇,那就來吧!”話音一落,他手朝著花膠幾人一指,繼續道“人類格殺勿論,活捉妖族。”
圍攻的命令一發,人全部朝他們飛速而去。
十來個人圍繞著花膠,將蜂擁而至的敵人隔絕在外,砍殺聲、刀劍交擊聲、傾盆大雨聲、還有偶爾的雷聲都讓這一場困獸斗襯托的悲壯無比。
身上的順著雨水染紅了所有人的戰袍,死亡似乎離他們只有一個轉角。
花膠在人圈內不停使用妖力破開如銅墻鐵壁的兵人,好讓隊友將他們擊殺,而她體內的妖力也如開了口的氣球一般,消耗十分之快。
十幾個人倒下了四個,他們的尸體就躺在旁邊,但這也更激起了其他人的兇性,每一招每一式務求克敵,也不留余地。
當七人被迫退至一睹房屋的墻壁旁時,都已經明白今夜是他們的大限。
花膠不后悔回來,只是……只是……不能在臨死前見他一面了。她在黑暗之中無意的朝南方望去,心中所希冀的身影卻仍然沒有出現。
她想起了與宋棄疾初見時的情景以及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不知他得知我的死訊后會不會為我流淚?”她在心底這樣念叨著。
白良站在他們正前方,望著人群里的花膠和其他幾位妖族,“只要你肯投降,我保證放了其他人。”
萬寶路呸了一聲,吐了一口唾沫。
花膠慘笑的看了身旁的幾人,凄涼道“你們愿意跟我一起結伴走黃泉路嗎?”
只見眾人齊聲哈哈笑道“愿意為你,我愿意為你,我愿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為你,我愿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花膠笑著流出了淚水,七個人站成一排,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白良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他知道想要從這群人中生擒這幾個妖族是無法辦到的事情,大喝一聲道“一個不留!”
浪天涯站在遠處的屋頂上,臉上滿是敬佩的神色,眼眶還有些濕潤。
“殺……”
無數刀劍斧棒砍殺過來,花膠閉上了眼睛。
黃大善和萬寶路二人已筋疲力盡,對望一眼后,露出了慘淡的笑容。
眼看七人就要死于亂劍之下,一聲鳴響響徹天際,一團亮白的東西從天而降,落在了花膠與沖來的西涼軍之間。
那東西還在雨中冒出大量的煙,白芒照的所有人都瞇起了眼睛,站立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到了!
震天的馬蹄聲從長街遠處傳來,花膠翹首望去,見到領頭之人后,淚流滿面的癱坐在了地上。
白良神情一變,盯著地上的磷光彈臉色駭然。
萬寶路盯著細瞧了幾眼之后,推了推身旁的黃大善問道“這什么東西?”
黃大善搖搖頭道“我哪知道,好像雨都澆不滅!真奇怪。”
三百警衛軍手持著機槍,整齊劃一的停在了西涼軍不到二十步的距離。
無面人,小莊,季霸等人貼身守護著宋棄疾。
一身制服的宋棄疾騎在馬上,他在人群中掃了一眼,就看到花膠坐在地上對著自己嚎啕大哭。
他心一疼,急忙翻身下馬,緩緩走了過去,慢慢伸出手,緩緩的柔聲道“你好,美女!需要幫忙嗎?”
花膠哭了好半晌才抓住對手伸出的手,一下投入到他的懷抱里,哭得更響亮了。
旁邊的人屏氣凝神,望著宋棄疾,幾個妖族也是皺眉,不明白這男人到底是誰?
宋棄疾拍了拍她的背,“好了!這么多人。”
“我不……抱著我!不許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