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孫玄站在胡同里，屋檐的雨水偶爾會滴落到他的脖子里，他不得不緊貼的墻壁站著。
街對面是百草堂，此時大門已經關上，只留一扇側門虛掩著，門口掛著一扇燈籠，燈籠下是一個鈴鐺。
孫玄站在這里已快兩個時辰，一共有三個人拉響了鈴鐺，他也發現來拉這鈴鐺的人都是病急之人，看來這百草堂還真是醫者仁心，夜間也有人坐堂開診。
但他不知道夏花開為什么帶著自己來到這里。
自在下午時分夏花開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后便就是一言不發。無論孫玄問什么，對方也只是讓他跟著自己便是。
孫玄感覺到雙腿發麻，半邊身子被打濕后，晚風一吹，雖已入夏，不覺得冷，但渾身濕透這讓他很不舒坦。
他瞧了一眼夏花開，在微弱的燈光下，孫玄發現，對方似乎與以前有些不同了，但是哪里不同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開始思索這一變化從何開始。
似乎……似乎這一切就是從二人去王嫂的店里吃面后夏花開就有了變化。孫玄不知道那個盲女到底有什么能讓夏花開如此有興趣的地方，不僅在店里時目光就沒離開過對方的身上，還一路尾隨來到這百草堂外面蹲伏。
而夏花開也不告訴他為什么要守在這里，他心中正在琢磨時，突然他明白了，他看清了夏花開的變化，便是對方眼中竟然有了貪婪的神色。
這讓他感到有些隱隱不妥。
“她不是說會失去人性嗎？那這……難道說那個盲女身上有什么東西讓她又找回了人性？”
孫玄默默的站在夏花開的身旁，時不時的瞄上她一眼。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已經來到了深夜。
孫玄蹲下去揉了揉發酸的腿，低聲問道：“夏姑娘，夜很深了，我們回去吧！”
夏花開沒有回答他。
孫玄無奈的嘆了一聲，只好繼續忍著耐心等待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玄靠著墻壁打起了瞌睡，突感覺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一驚，見夏花開輕聲道：“你想不想自己替父報仇？”
孫玄聞言瞬間清醒了幾分，連連點頭。
“那跟我來。”
孫玄急忙跟上。
此時，百草堂門口的燈籠已經熄滅，雨也停了。
他隨著夏花開繞道百草堂的后面，“夏姑娘，你這是要干什么？”
夏花開不答，逛溜了半圈后，指著眼前緊貼著院子的一顆大榕樹道：“拿一樣東西。”她話音一落，便攀爬著樹干翻過了院子。
“我需要你。”院子對面響起了夏花開的聲音。
孫玄在那掙扎了片晌，最后一咬牙爬上了樹干。
等他跳到院子里時，他看到夏花開的那個手鐲已經覆蓋了右手，正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他心中一驚，壓著嗓子問道：“夏姑娘，你這……這是要干什么？這里只是一個醫館。”
夏花開微微一搖頭，“醫館？”
“就是醫治病人的地方，這里不會有危險。”
夏花開看向孫玄，眼神帶著一絲冷漠道：“我知道什么是醫館。但這醫女絕對不是普通的醫女。”
看著夏花開朝著前面的屋子里走去，那架勢好像是要殺人一樣，孫玄感覺頭皮發麻，暗道：“她這是要干什么？”
他一想到若是夏花開沒控制住自己，使用一下手中的那個武器，那說不好就是傷亡慘重。而宋棄疾那邊的人都知道夏花開是陪著他來的，那這個責任肯定會推到自己的頭上。
孫玄思索至此，急忙小跑著跟上去，“夏姑娘，我們回去吧！現在已經是私闖民宅了，被警衛軍發現可是要被拘留的。再說我們現在的身份是使者，弄不好會影響白帝城和楚城結盟的事情。”
然而夏花開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朝著后院里一間一間的屋子窗戶里瞧去。
“夏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孫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站在走廊里大喊了一聲。
夏花開的步伐終于停住。
而在此時，幾間屋子里陸陸續續有燭火亮了起來。
孫玄眉頭一皺，見到轉角有人提著燈籠朝這邊過來，他搖了搖頭，急忙走過去，準備跟人解釋一下。
卻不想耳中聽到夏花開那冰冷的聲音道：“本來最多只有一個人會死去，甚至連死都不用，但是現在，卻有許多人因為你而死去。”
孫玄猛然回頭，“夏花開，你瘋了嗎？”
“你們是誰？是來看病的嗎？”此時，走廊盡頭有兩個醫女提著燈籠朝這邊走過來。
孫玄拱手道：“實在抱歉，實在抱歉，我這朋友頭腦有些不清楚……”
他話沒說完，就看見夏花開疾步朝著那兩個醫女走過去，孫玄正想問她要干什么，可才剛張嘴，便瞧見夏花開的手朝那兩個醫女的胸口擊去，瞬間，那兩個醫女便倒在了地上。
孫玄臉色蒼白，快步沖過去一瞧，見到那兩個醫女已經七竅流血。
“你……你……”孫玄連退幾步，靠在了走廊上的木柱邊：“你瘋了嗎？”
“你們是誰啊？小蓮，小碧，你們對她們做了什么？”寶石提著燈籠望著已經斷氣的兩個醫女神情驚愕。
“來人啊，來人啊！”寶石退開幾步，與孫玄和夏花開保持距離。
孫玄提醒道：“快去報官，這個女人瘋了。”
寶石聞言，急忙轉身朝屋外跑去。
而此時，夏花開舉起右手，一道沖擊波直接將寶石擊飛數丈，后者口中鮮血狂噴，落地之時，在地上滾了幾下，看其模樣，渾身的骨頭恐怕已經粉碎。
孫玄如看著惡魔一般望著眼前的夏花開。
“你……你真是個瘋子。”
夏花開不理會孫玄，徑直朝著走廊的屋子走去，她推開一扇扇門，卻是未發現她要找的目標。
索妮兩姐妹住在西廂房，聽到東院的吵鬧聲二人起了床。
索妮揉著眼睛，提著燈籠牽著姐姐朝東院而去。
“這大晚上他們干什么？還讓不讓人睡覺？”索妮打著哈欠抱怨道。
索娜問道：“會不會是人病急？”
“我們百草堂過了子時就關門了，這個規矩白帝城都知道啊！”
“過去看看吧！”
“姐，你急什么啊，有大師兄在那邊，就算是有人病急，大師兄他們也能應付的。”
“我總感覺有些不妥。”
二人走過花園，來到東院時，與夏花開撞了個正著。
“你是？”
夏花開望著索娜那雙眼睛，神色冷漠道：“你的眼睛是自己挖下來還是我親自動手？”
索妮聞言，急忙擋在了她姐姐身前，“你是誰？你……你不要胡來啊！”
“妮兒，你讓開。姐姐這雙眼睛本來就不是自己的。”
夏花開揚起右手，武器發出‘嗤嗤’的危險聲。
索娜聽到那聲音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忙喊道：“不要傷害我妹妹，眼睛給你。”她一把推開索妮，柔聲道：“沒關系的。”
索妮不停搖頭，“姐……”
索娜聽著聲音辯位，幽藍的雙眼看向眼前，“我的大師兄他們怎么樣了？”
夏花開不答，慢慢走到索娜身前，“人終有一死。”
索娜低下頭，眼角淚水滑落，她有些凄慘的道：“當初得到這雙眼睛時我就已經知道后果了。”
夏花開不再言語，舉起右手，只聽得沉默的‘嗯’低沉在走廊上響起，驚起了院中大樹上沉睡的鳥兒。
兩顆幽藍的石頭懸浮于中，而后像有吸力一般鑲嵌到夏花開的手套上，剎那間，一道藍色光芒射向漆黑的天空，向著宇宙深處而去。
索妮忙從懷里拿出扎帶包裹住索娜的眼睛，絲絲血跡順著她眼角流下來。
“姐……”
索娜昏倒在她妹妹的懷里，生死不知。
夏花開轉身離去，她找到還蹲在那里的孫玄，“走了。”
“你走吧！我與你沒有任何干系了。”
“我答應你，會讓你親手殺掉你的仇人。”
孫玄抬起頭，看向夏花開，“你是個瘋子。”
此時，百草堂的正門傳來撞門聲。
“砰！”大門被炸毀的聲音傳來。
“看來警衛軍已經發現了這里的異樣，你再不走就走不了。”夏花開冷冷道。
孫玄聽到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傳來，心里掙扎著。
他看著眼睛一地的尸體，明白在怎么說也是百口莫辯，即便對方相信自己，這一切是夏花開做的，但這個女人是自己帶來的。
這樣的話，他不僅破壞了白帝城與楚城的合作，還因為觸發白帝城的律法而受倒觸發，更糟糕的是他怕影響結盟。若是這件事情讓楚王趙德昭知道，那他孫家在楚城還能生存下去嗎？
白帝城的武器威力，孫玄是看到過的，他十分相信白帝城有能力擊退西涼軍的援軍，他也知道了宋棄疾對于合作的態度，明白這件事情只要自己將白帝城的實力告訴楚王，這合作肯定會因為自己而促成。
這樣，他不僅可以替父報仇，說不定還能保住孫家在楚城的威望與勢力。
可這一切都被眼前這個女人給破壞掉了。
是去是留，孫玄在猶豫片晌后便有了決定。
他站起身，對著夏花開一點頭，前者朝著來路而去。
二人回到客棧時，已經快天亮。
夏花開坐在桌子旁一動不動，像機械人一般。
孫玄靠著床旁呆坐者。
直到天色微明時，他忽問道：“你這樣做是為了什么？”
夏花開從閉目中醒來，“我手中的武器需要女妖的生命才能積攢能量，這個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吧！”
孫玄反問道：“殺人跟這件事情有關系嗎？”
“當然有！”
孫玄走過來坐到旁邊，“那個盲女是女妖？可白帝城是保護女妖的啊，你這種做不怕警衛軍殺了你嗎？”
夏花開搖搖頭，“她并不是女妖，但身上卻有比女妖更強大的能量。”
“啊？你……你是為了奪取她身上的能量？”
夏花開點頭道：“她的眼睛。”
“眼睛？”
“她的眼睛是上古巫神能量的來源，能給我這件武器提供無窮無盡的能量。”
孫玄驚愕道：“無窮無盡？你的意思是說以后都不在要擔心能量耗盡的問題？”
夏花開轉過頭盯著他，片晌后，重重一點頭。
“那……那你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寶貝，為什么還需要我？”
夏花開道：“我需要時刻有人提醒我，讓我記起我自己還是一個人。”
“難道你不是人嗎？”孫玄苦笑了一聲道。
夏花開搖搖頭，又點點頭，“我原來是！但我被我師傅改造之后就不能算一個完整的人了。”
“此話何解？”
“簡單來說，我是天火觀的一個試驗品，是他們用來對抗一切反對他們勢力的武器。我要在被完全轉化之前去解開這其中秘密。”
孫玄不解道：“人怎么能不是人了？你會轉化成什么？妖？還是魔？”
夏花開吐出兩個字道：“機械人。”她說著，卷起右手的衣服，孫玄便看到在她上臂處有一塊長方形的東西植入在皮膚里，有綠色的東西不停的在跳動，并且似乎要填滿那塊長方形。
“這是？”
夏花開慢慢道：“我師傅說這是天神留下來的武器，能將人族轉化為一種可怕的武器，但他也是第一次實驗，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那你覺得了？”
“我覺得這個東西正在吞噬我的人性。”
“你……不恨你師傅嗎？”
夏花開搖搖頭，“我從小師傅就告訴我，我只是一個試驗品。”
“所以了？”
夏花開不解道：“什么所以？”
“你不會反抗嗎？難道說你愿意變成這樣？”
夏花開沉默許久后，慢慢道：“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孫玄見到窗戶外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問道：“如果那里變成了機械人會怎么樣？”
“我不知道。”
“那你還會有記憶嗎？”
“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想要去解開什么秘密？”
“天神。”
“什么意思？”
夏花開道：“我師傅告訴我天火觀里有存放著關于天神與這個世界的一切秘密，但那些內容只有觀主能查看。”
“你就是為了這個？知道了又如何？有意義嗎？”
夏花開點頭道：“當然有！”
孫玄眉頭一皺，“你……你是想知道如何擺脫你師傅的控制吧？”
夏花開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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