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落到梳妝臺時,索娜靠在床頭的身子微微動了動。
蔚成與索妮二人結束了對話,前者急忙起身,走到床旁,“姐姐,肚子餓嗎?”
“嗯?我好像聽到成哥的聲音了。”
“索娜,是我。”
“成哥回來啦?”索娜嘴角微微一笑,繼續道:“有一點,晚飯好了嗎?”
索妮道:“姐姐,你等一下,我馬上給你端來。”
蔚成望著索娜蒼白的臉龐,喃喃道:“聽索妮說,害你們的人是位少女?”
“聽聲音年紀應該與妮兒差不多大小。”
“年紀輕輕下手就這么狠,你能猜出是什么人嗎?”
“我不認識她。”索娜說著又沉思道:“但這個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為什么這么說?”
“嗯……我感覺到她靠近我時,我的雙眼出現了反應,無數到光彩在我眼前閃爍。”
蔚成坐在那沉思道:“你的眼睛是什么……嗯……是從小這樣嗎?”
索娜搖頭道:“并不是。”
蔚成等了片晌,見她沒有說下去,想著對方肯定還是不愿說出來,便也沒追問。
此時,索妮端著菜飯走了進來,“成哥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廚房還有。”
蔚成看著索妮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她姐姐,心想此次事件對索娜的傷害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嚴重。
“我吃過了。你們百草堂的案子誰在負責?”
索妮回道:“是無面人局長,他親自帶隊勘察過現場,我也跟他大概描述那女子的模樣。”她說著,放下手里的調羹又嘆道:“這個人肯定已經跑了。”
索娜伸出手摸到索妮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我倒希望找不到那個人。”
索妮與蔚成同時疑惑道:“為什么?”
“我雖不知道我雙眼的真實來歷,但這個東西那個人給我的時候就說過,它威力無窮,有胡天滅地之能。而那個兇手來搶這雙眼睛,肯定是知道怎么使用的。”
蔚成問道:“那個人?他是誰?”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他的聲音好像很憂傷。”
蔚成坐在那沒在發問,等到索妮喂完晚飯后,他起身與索娜告辭,同時朝著索妮打了個眼色,后者明白,便道:“姐姐,我送一送成哥。”
二人走出房間,索妮帶上房門,兩人朝著門口走去。
來到院子時,已經暮色沉沉。
蔚成神情陰郁,看著索妮問道:“以后怎么辦?”
索妮苦笑道:“我問過姐姐,她說繼續把醫館開下去。”
蔚成嘆道:“都怪我,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索妮知道他說的是那晚從鄉下回城時遇到的黑衣人,只是那人在聽到索娜的話后便離去了,并且還一副很驚恐的樣子。
“成哥,你不要自責,姐姐常說,這雙眼睛本就不是她的,被人取走只是遲早的事情。”
蔚成不驚問道:“到底這雙眼睛是什么來歷?”
索妮猶豫了片晌,最終一嘆道:“那還是快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姐姐自幼體弱多病,在七歲時更是只能臥床不起,附近村子里的大夫都看遍了,都說姐姐活不了多久。”
蔚成問道:“沒帶去城里看一下嗎?”
索妮苦笑道:“小時候家里只有一個奶奶,爹娘我從來沒見過,奶奶也沒跟我們說起,日子過的很苦。姐姐看大夫的銀子都是奶奶積攢的棺材本。而那時候我才五歲,為了能讓姐姐吃飽飯,我常常會走二十里路去鎮子上乞討,有時候會有好心人施舍一點,有時候也會空手回來。看到姐姐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直至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我知道,姐姐要離開我了。
而奶奶在這個時候也病倒了,不到兩天就先一步離我們而去。村子里的人見我們可憐,替我們埋葬了奶奶,接濟了我們一些食物。
我拿去給姐姐吃,可姐姐不吃,她說留著給我,反正她是要死的人了。我那會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跪在那里祈禱滿天神佛幫幫我們,幫幫姐姐,讓她不要離開我,不然我就是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不知我的祈禱有了效果還真是天意,我只記得那天很冷,屋外下著鵝毛大雪,我于燭火之中看到如太陽般炙熱的光明在房間里出現。
我咪著眼睛,直到光明消失,有個黑衣人出現,他站在床旁問我愿不愿意救姐姐。我不停點頭說愿意。
黑衣人告訴我,救姐姐可以,但會讓她失明,并且極大可能活不過二十五歲。我當時哪管得了這么多,姐姐都已經昏迷了,只有一口氣掉著,我對著那黑衣人說我愿意,只要讓姐姐活下去。
就這樣,那個黑衣人讓我去房間外面等著,等喊我時我才能進去。我一個人站在外面等了許久許久,我聽到房間里有‘嗤嗤’的聲音,接著是姐姐呻吟的痛苦聲,而后是黑衣人低低的細語聲。
待到那黑衣人說好了的時候我沖進房間,那個黑衣人已經消失了。
我好奇的去檢查了姐姐的眼睛,就發現她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藍色。
第二天姐姐醒了過來,但她瞎了,不過身體卻是好了。我知道我不能強求的太多,只要姐姐活著我就滿足了。”
索妮說完,眼角滿是淚水,在暮色里,抽泣的像個孩子。
蔚成此刻神色復雜,好半晌后才道:“那你姐姐知道這件事嗎?”
索妮點點頭,“她知道,黑衣人都告訴她了。”
蔚成聞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此刻,他似乎終于明白為何與索娜總隔著一層薄霧一樣,靠不攏,走不近,原來,這一切都是對方有意為之。
“那你姐姐今年……”
“已經二十四了。”索妮說完,一把抱住了蔚成,大哭道:“成哥,姐姐就要死了,她要死了……嗚……嗚!”
蔚成忍住心中的悲痛,拍了拍索妮的頭,“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讓你姐姐活下去的。”
明月如鉤,夜色如水。
蔚成慢步在街頭,他在懊惱自己為什么不能勇敢一些,索娜的后退明顯一直流露出害怕和擔憂,而自己為什么不能早點察覺。
他狠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頭,責問自己真是瞎了狗眼,豬油蒙了心,只知道被拒絕后獨自憂傷,卻不能早點發現這里面的真相。
他跌跌撞撞,緩緩悠悠朝著家里走去,在經過王嫂的面館時,無意間抬頭發現王嫂就站在門前。
二人四目相對。
王嫂走過來問道:“成哥,你……你朋友怎么樣?還好嗎?”
蔚成搖搖頭,沉默不語。
王嫂從他的神情便已猜出大概,便道:“我準備了酒,要喝嗎?”
蔚成站在那過了半晌才道:“不了,今天很累,改日吧!”
“哦!”
蔚成回到家,推開門,點燃燭臺。
家具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他換了新床被,燒了些熱水,洗了個澡就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時,蔚成早早的起床,連早飯都沒吃,就直奔市政廳。
他敲響無面人局長的門,卻是身后響起無面人的聲音,“小蔚,這么早啊?不是讓你歇息兩天嗎?”
無面人見到蔚成那副模樣,繼續問道:“是在擔心你百草堂的朋友吧?”
“既然局長都知道了,那我也就直說了,那個盲醫女是我的朋友,她沒有那雙眼睛會活不下去,我一定要找到兇手,替她搶回那雙眼睛。”
無面人打開辦公室的門,“先坐。”他泡了兩杯茶,遞過去一杯繼續道:“你來是想了解案情的?”
蔚成點頭,“我還想參與到抓捕行動中。局長,我做監察員十多年,很有這方面的經驗。”
無面人喝了口熱茶,“我知道,你別急。人我們已經在盯梢中。”
“啊?找到兇手了?”
“還有過接觸。”
“那……那為什么……”
無面人不等蔚成說完,雙眼緊盯著對方,“一是對方身份有些特殊,二是……”
蔚成眉頭一皺,問道:“身份特殊?她是妖族?局長,難道就因為宋棄疾與女妖的關系親近,就讓兇手逍遙法外?”
無面人一哼,“蔚成,你是個老兵了,說話注意點分寸。我是見你與那醫女關系不一般,又念在你這個人做事實誠,做人無二人,才跟你說這么多。宋幫主早就頒布了律法,里面明確規定,所有白帝城居民都要遵守法典,連他自己也不列外,沒有人有特權。再說了,那兇手也不是妖族。”
蔚成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是我太沖動了,說了糊涂話,還望局長見諒。”
“小蔚啊,關心則亂啊!不是我們不想抓捕那兇手,是想要弄明白其中的事情。”
“這其中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嗎?”
無面人看向蔚成,“你將你知道的說來聽聽。”
蔚成便把從索妮那里打聽來的都說了出來,無面人聽罷,“倒也沒什么了,就是這女子是與孫玄一起來的,我們尚不清楚是她個人行為還是受了楚王的指使。還有,我們沒有急于抓捕的原因是因為第一次抓捕就死了三個警衛軍,傷了十個人。”
蔚成驚愕道:“這女子這么厲害?”
“她手中的武器比我們厲害很多,警衛軍根本無法靠近,過去只是送死。”無面人說完,又道:“并且她沒有要逃跑的跡象,就住在落花街的云來客棧里。”
蔚成猛然站起身,卻是被無面人呵斥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她。”
“蔚成,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要替那醫女想想,你這么沖動不就是過去送死嗎?等你出事了,還會有誰那么盡心盡力的去為那醫女著想?”
蔚成又慢慢坐了下來,一雙眉頭皺成了個‘一’字。
“你不要急,我們正在想辦法,那邊有人輪番盯著,一有消息就會傳來的。先回去歇息著,抓捕行動我會通知你的。”
“多謝局長。”蔚成坐在那半晌才站起身,鞠了一躬后離開了無面人的辦公室。
蔚成走出市政廳,心中一直在思考那個女人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取了索娜的眼睛后會去干什么?
等他抬起頭時,卻是發現自己已經來到王嫂的鋪子前,這讓他覺得有些意外,明明沒往這邊走,怎么會來到這里?
“成哥,還沒吃早飯吧?來坐,我給你下面。”
蔚成尷尬的笑了笑,只得坐了過去,等待時,他看著王嫂的背影突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王嫂,自從那晚的事情過后,你相公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嗎?”
王嫂聞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繼續切著鹵菜,慢慢道:“不是你告訴我就當他死了的嗎?”
蔚成眉頭一挑,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他心底思索著,若是此刻能打聽到那個變成了王嫂老公人的下落,或許會知道那雙眼睛的來歷,但人海茫茫,那個又似乎不像人族,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王嫂端著面食放到蔚成的桌前,問道:“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蔚成喝了口湯才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相公也想要索娜的眼睛嗎?”
王嫂點點頭,愕然道:“索娜姑娘的眼睛被搶走了?”
“嗯!”
王嫂頗感意外,“她眼睛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什么這么多人都想要?”
蔚成搖頭道:“我也想知道。”
“那兇手找到了嗎?”
蔚成遲疑了一下,只是搖了搖頭。
王嫂見他一副很是擔憂的模樣,便問道:“那索娜姑娘身體無恙吧?”
蔚成張開嘴,卻是一個字沒說出來,頓了頓后,“她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王嫂嘆道:“你別太傷心,一定會想到辦法的。成哥,市政廳不是有女妖嗎?你去找她們看看能不能幫到索娜姑娘。之前那幾個女妖醫術這么好,幫助了不少人。她們或許會有辦法呢?”
蔚成一聽,暗道自己怎么沒想到這上面去,便打定主意再去市政廳一趟,看能不能請出女妖幫忙。
他一有了想法,幾口就吃完了米粉,丟下一塊碎銀,與王嫂道了別,就匆匆忙忙的又跑向市政廳。
可剛到門口,就見到大批的警衛軍持槍策馬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他思索了幾息,疾步跟了上去。
馬的速度他自是追不上的,但好在他熟悉白帝城的大街小巷,噓準了他們前往的方向,一路穿巷插道,總算是沒跟丟。
他剛從一個胡同里出來,就聽到前方“噠噠噠”的機槍聲響。
蔚成還沒站穩身子,聽得呼喊聲以及‘轟’的一聲巨響。
無數破瓦殘渣飛濺而來。
他急忙又閃身躲進胡同。
此時,兩個身穿警衛軍的同僚從屋頂摔落而來,滾到他胡同的前方出口,渾身都是血跡。
蔚成也沒猶豫,一手抓起一人的衣領子,將其拖著遠離戰場,又替二人止了血,表明了身份后,招呼幾個圍觀的百姓將他們送到附近醫館。
他繞道到戰場的后方,看到百來個警衛軍圍住了客棧。而客棧早已殘破不堪,估摸著再這么折騰下去,整個屋子都會倒塌。
不時有附近的居民被撤離,也有新的警衛軍從遠處趕來。
蔚成望著那客棧里面,暗道這女子手里的武器到底厲害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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