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斷山區最不缺的就是連綿山峰,茂密的樹木遮擋著月光,山勢磅礴,傾斜而下。
但是位于山腳處的崖壁,卻是整一片向里,折了進去。
崖壁下的空間不小,不過上緣被斜出的樹木掩住了,所以能見度不太高。在剛才的一陣混亂過后,看守的人威脅醫務人員們禁了聲,派出去兩個,在附近偵察情況。
微弱的光線中……石縫里有水在往下滴,灌木里有蟲在叫。
傷口在膝彎稍上方,大腿的側面,長長的一道……血肉劇烈的疼痛下,小梨咬牙不斷倒抽涼氣的呼吸聲讓人聽著心疼。
她才十六歲呢,平時是個很活波的丫頭。
之前就是她,第一個給韓青禹扔小酸梨,后來熟絡了,她還因此落了一個自己也挺喜歡的新綽號。
真的好疼啊。
眼淚止不住地一直流,但是不敢哭出來,人在不由自主地發顫,就連呼吸都帶著顫抖,她的嘴唇開始有些泛白了,平時健康的白里透紅的小臉蛋,也漸漸沒有了血色。
發夾是在人被大胡子拉起的那一瞬間,也是其余醫生護士撲上來的那一瞬間,從身后扔出去的。
小姑娘喜歡漂亮,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意識到發夾的存在和想到這個主意都有些偶然成分,因為聽說過用小鏡子可以給轟炸機指點位置,就做了勇敢的嘗試。
小梨覺得自己真不愧是韓青禹的朋友啊。
想到青子和吳恤那一身的傷……現在我也有了呢。
可是,我要是也留了疤,以后夏天穿小裙子,就不漂亮了啊!嗚,好難過。殺死你們。
發夾現在落在外面了,落在石塊間,小小的鏡面反射著月光,也不知天上的直升機能不能看見。
“找找藥,都找找看,有沒有誰身上正好帶著藥。”好在在場的都是醫務人員,傷口的血在流了一地后,終于被止住了。
醫生手上都是血,抬頭用小臂抹了額頭上的汗,暫時長出一口氣,小聲讓身邊的人都找一找,看有沒有誰身上碰巧帶著藥。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摸索聲讓看守的人警覺站了起來。
“做什么?”
“沒。”
“……再出聲,就開始殺人了,知道嗎?!你們這么些人,老子殺上一個兩個的,礙不了我們的事,你們自己掂量。”
其實按照雪蓮派來那個人的說法,蔚藍的人是每一個都值錢的,要不早他就動手了,大胡子威脅過后拎著刀往回走到崖壁入口附近,重新蹲下來。
身邊湊上來一個三角眼,小聲說:“話說這些人,最后真的都要還……賣回去啊?大哥。”
大胡子抬頭看看他,“怎么?”
“沒怎么,我就是想啊,這要是能留幾個下來給兄弟們當女人,就好了。”三角眼討好笑一下,聲音猥瑣說:“我還從沒見過這么多,這么漂亮的姑娘呢。”
大胡子下意識朝人群看了一眼,定了定然后回頭說:“你想屁吃……這事雪蓮做主,能聽咱們的?!”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實際也有些意動和貪婪的樣子。
“那咱管它呢,現在就是雪蓮,也不知道咱們實際抓了幾個啊,大哥你說是不是?咱出去就先藏幾個起來。”
“然后弄上娃,弄上娃,打斷腿,以前村里從外面抓回來的女的,不都是這樣弄么?”三角眼又說了一聲。
猥瑣的笑聲低低地響起來。
讓醫務人員們聽得毛骨悚然。
“這么說……”大胡子嘀咕了兩聲,突然偏頭示意一下,說:“那要是真這么干,你們都想藏哪個?”
四周圍的目光一下都看過來了,讓人惡心。
“那要真讓我挑,我就藏剛才鬧的那個,那個小犟丫頭。”三角眼說完觀察了一下大胡子的臉色……激動了,轉身拎了刀子,直接走向人群。
正好這時候,一名護士在身上找到的傷藥,正悄悄傳遞過來。
“什么東西?!”遠遠地看見傳遞的動作了,三角眼快走幾步,拿刀指在接到藥的人咽喉上,小聲但是兇惡說:“拿來!”
“拿來!”刀尖刺破皮膚。
藥膏拿在手里看了看,轉頭,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梨,三角眼明白了,拎著刀蹲下來,說:“其實給你也不是不行。”
現場的醫生護士們都看向他。
“你答應出去給我當女人,我就把藥給你。”三角眼等了幾秒鐘,沒等到回應,又問:“怎么樣?!”
小梨側了側身,偏過頭不看他。
“呵喲……不怕死,是吧?!”
刀鋒遞過來了。
小梨還是不看。
“還真犟哈,這樣,你說一聲,只要你答應一聲,讓我高興了,藥就給你。不然你說不定待會兒死這了,知道嗎?”三角眼猥瑣地笑著。
身后一名年長的護士伸手拉了拉小梨衣角,“小梨……”現在的情況,大家幾乎都相信,蔚藍的戰士一定會來,所以先答應一聲,把藥拿到手,似乎也可以。
意識模糊,小梨搖了搖頭,虛弱但是堅定說:“我不。我以后要嫁給蔚藍的戰士,我不能在遇到他之前,跟別人答應過這種話。”
一句話,連敷衍妥協一下都不愿意。三角眼頓時被激怒了,刀子又往前遞了幾分,“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小梨迎著刀尖,倔強地坐起來,瞪著他,“我說我不能因為對一坨狗屎答應過這樣的話,侮辱了未來娶我那個蔚藍的戰士。”
這是一個十六歲小姑娘的倔強,最純凈的向往和堅持……她沒有得失的思考,也沒有妥協的周全。
話音落下,滿場無聲。
“老子殺了你,信不信?!”三角眼暴怒之下,把手里的刀舉起來,作勢要劈向小梨。
驚恐的尖叫聲在人群里響起,身邊的醫生護士撲向小梨身前。
人影飛走。
人,突然,飛走了。
就這一瞬間,一柄黑色的長槍,帶著三角眼和他的刀,突然間從人群前凌空飛走……“砰”,釘在后方石壁上。
長槍貫通的位置在他肩窩和胸口之間,暫時沒讓他死。
這突然而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老肥,老董……”視線不清,大胡子開啟裝置,拿刀起身,同時朝外喊了兩聲。
但是他之前派出去附近偵察的兩個人,都沒有回應。
視線中,三個身影出現在崖壁外,月光下。
“扣住她們……”蔚藍的人來了!大胡子一聲大吼,回身朝人群撲去,他只跑了一步……突然整個人,矮了一截。
他的雙腿,沒了。
至于其他人,他們連動都沒能動作。
微弱的光線中,兩道旋轉的刀鋒,如同被人遙控一般,在剩下的看守人員站立的軌跡上游走如電,無聲而迅速。
瞬時間,距離人群近的,死,遠的,殘,沒人能再動。
這些看守人員的實力,對韓青禹和吳恤來說,太不夠看了。他們是通過直升機的空中觀察,找到這個位置的。到外圍,先處理了外面的兩個人,耽擱了一點時間,然后觀察洞內敵人的數量和位置,又稍微耽擱了一點時間。
僅此而已。
崖壁下面的視線不清。這一瞬間的變化,實在太突然,也太血腥了,醫務人員們的意識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陷在一陣尖叫和巨大的驚恐中。
崖壁外的三個身影走過來,其中一個身影俯下身,從地上撿起來一個發夾……抬頭看了看驚恐的場面,開口說:
“別怕,不要怕,回家了……我帶你們回家。”
他下意識說了家。
回家?人群終于回過神了,看看四周,看看外面的身影,安定下來……巨大的安全感。
這個聲音……小梨驚喜地轉頭看了一眼,“青子?!青子是你們嗎?”
明明很虛弱的她,突然問的這一聲,聲音明媚。
可是青子他們,不是明明已經走了么?
韓青禹溫聲說:“是啊,小梨。”
腳步聲穩定而不急促,三個人繼續往前走,溫繼飛的刀現在也在韓青禹手里,戒備任何可能突發的情況。一名看守掙扎著想用剩下的手臂去磨刀,嚓,他剩下的手臂也沒了。
“小梨倔的嘞,不過真勇敢啊,是吧?”溫繼飛笑著說。
“是啊。”韓青禹點頭。
“是。”吳恤也點頭。
他們聽見剛才最后的對話了。
“是吧?”小梨裹著哽咽,得意了一聲,嘶,倒抽一口涼氣,跟著,嗚哇一下大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