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要是可以一起跑,韓青禹肯定不會演什么你先走,我來擋的戲碼,他不擅長這個,也從沒有過要去做這種事的想法。
問題在銹妹重傷的情況下,在甬道里和怪蟒比爬行?
那無異于找死,到時兩人只會連刀都揮不出。
很簡單的道理,一想就通,想通了就好,所以他先留下。
韓青禹在生死危機面前從來不拖泥帶水,唧唧歪歪。
這一點早在他入伍之前,在700儲備站撲殺那兩名清白煉獄當夜,就已經是這樣了,至后來,在1123區域初戰大尖,在尼泊爾峽谷地直面百人,一直如此。
偶爾會在事后后怕,但是當時絕對不怕。
關于這一點,要探究原因,只說是因為他祖上十八代都捕蛇,比常人更冷靜,肯定是說不過去的,那遠不夠,但是要再深入,又連韓青禹自己都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因素影響。
今天的情況大致也沒有例外,從怪蟒暴起,銹妹受傷被纏殺,到韓青禹拼著后背挨那一下怪蟒巨尾的重擊,上去救人,再到后續的奔逃,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半分遲滯和猶豫。
要說有不同,只有一點,就是韓青禹最后回的那一下頭。
此時他人在空中下落,刀在頭頂破風,底下怪蟒的血口,也正昂首咬來……按理說正是最該專注的時候,但他還是回了這一下頭。
他怕今天銹妹會死。
沈宜秀這么強的戰力,還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強的防御,近乎完美的戰斗體,為什么之前的那么多年,老軍長寧愿自己厚著臉皮到處借源能塊,時時艱難,也不愿意放她去一線?
因為沈宜秀根本就不適合上戰場,別人比她容易傷,傷了可以治,甚至可以殘,但是她,只要鐵甲稍有破碎,哪怕人本身一點沒傷,都幾乎必死無疑。
這就是為什么韓青禹在峽谷地重見當時問她的第一句,是“你有沒有壞?”而不是關心她人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她人在鐵甲里受傷都好啊,但只要鐵甲一壞,人就沒了,而且那玩意聽說只是死鐵和合金鑄造,有不少地方,其實都并不足夠可靠。
偏偏這一次,他們的敵人是蟒,蟒的殺手锏,是纏殺……剛剛,鐵甲被纏繞擠壓的嘎吱聲密集,說明它已經接近碎裂。
“別死…銹妹。”
在心里想這一句的同時,韓青禹手中刀鋒,挾風聲斬落。
“噗啦”,怪蟒上顎被直接履開一道血口,身體扭曲,扭轉脖頸側向再次咬向韓青禹的同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嚎。
這一聲,沈宜秀聽見了,人在漆黑的甬道里,一下頓住不前。
回去嗎?那里有五條怪蟒,她看到了,韓青禹救出她當時,被蛇尾砸在背上,被重重砸在地面的那一幕,她也一樣有看見,青子吐血了,正在拼命。
所以……,要聽話,我爬。
為什么我這么沒用啊?!
沈宜秀想要回去和韓青禹并肩戰斗啊,但是又清楚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回去,只會給他添累贅。
韓青禹給他們這個非正式小隊帶來的風格,從來都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信任他們,也要求最大的信任和服從,從不解釋……只是永遠都自己扛走最危險最艱難的部分。
痛,劇烈的痛苦從周身傳來。
這并不是之前被怪蟒纏殺擠壓帶來的痛苦,而是鐵甲的表面,可能出現裂紋了,這一刻的感覺,就像是有萬千細密的針尖,正在沈宜秀身上,試圖抽走血肉,剝離生命。
往前的每一步,都是巨大的痛苦……但是爬,活下去,爬。
“我爬得很快!”
扭頭,在黑暗的甬道里,不知距離,沈宜秀拼盡全力,喊了一聲。
這一聲,也許韓青禹聽不到,但是她希望他能聽到。
我爬得越快,他需要守在那里的時間就越短。
他可能跑了。
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要死,那也不能死在這樣的時候,死在青子正為我拼死爭取,拼命廝殺的情況下,那樣,他該多失望啊,他會罵我吧?
他一定會活著出來罵我的。
黑暗的甬道,忘記了長度,還好不用分辨方向,沈宜秀處于一種精神混沌的狀態,執著地,麻木地,拼盡全力往前爬著。
因為剛進了一次源能場,身體包裹的源能,讓她保持必要的清醒,不斷往前爬著。
這里太黑了,我不死這里。
我還要青子給我看小鏡子呢,嗯,也讓青子看看我,說不定,他還會夸我漂亮,雖然那一定很為難他。
韓青禹左手刀插在墻壁里,人懸在高處,剛那一下,他并沒有讓自己落下去,腳底在怪蟒頭頂踩了一腳,他回彈,在墻壁上用刀掛住自己。
他不敢讓自己落下去。
底下原本還算寬敞的空地,現在同時聚集了五條怪蟒,扭曲的粗長身體幾乎覆蓋住了地面,讓那里看起來跟一座肉山似的。
雖然落下去可能有機會找到它們的那個弱點攻擊,但是,有更大幾率,韓青禹會被第一時間纏繞,出不來。
“這東西,不會真的正在進化吧?”
韓青禹抽空觀察了一下,此時下方的五條巨蟒中,至少兩條,頭頂兩側的角都已經突破皮膚生長出來,看著就像是小牛犢的角。
“嘶。”
稍微分神的工夫,其中一條長角的怪蟒,陡然巨尾拍地,一下躥了起來,身體凌空,拉長,直接咬向墻壁上的韓青禹。
抽刀,韓青禹放任身體稍微下落,然后蹬墻竭力,身體橫向轉出去數米,避開這一擊,再次將刀插入墻壁掛住。
怪蟒在側面高處,扭頭看他一眼,回頭,竟然徑直向著墻壁上的甬道,犁土爬去。
“草!有腦子?!”韓青禹見狀不敢遲疑,腳下在墻壁一塊石塊上用力一蹬,整個人飛撲過去,刀斬蟒身,而后下拉,“給老子回來!”
銹妹肯定爬不快,他要守著甬道口,甚至整面墻壁。
至于自己最后怎么脫身,還沒想好,“但是我很快,跑很快,爬也不慢,怪蟒要是不走甬道,一邊破土一邊追我,肯定追不上……問題是甬道就在那啊,我進去后,拿什么堵?好像沒有。”
身上還穿著連身的舞蹈服,腳上還穿著白色的小舞鞋,姑娘只在外面裹了一件大衣,用雙手抱著,正在灌木雜草叢生的山林道上小跑。
她們剛才已經發現韓青禹不在了。恰巧那個時候,守后山的人也來報告,說是那邊有響動。
來看表演的駐守班戰士們立即集體往回趕。
宣講隊的姑娘們問吳恤,后山是不是他們?吳恤不說話,直接離開,跑去取裝置和病孤槍。
那就是他們,難怪一個都不在……姑娘們氣不過,看到守后山的戰士正離開,就也跟了上去。
“這次真的太過分了。”夜色有些冷,灌木打在只穿了輕薄舞蹈服的腿上,讓人生疼,聶小真說這一句的時候,一點玩笑和賭氣的成分都沒有,就是氣憤,甚至還有難過。
舞鞋鞋底薄,踩在碎石上生疼,女孩們說:“嗯。”
“這回我看他怎么說。”這一句裹著好大的委屈。
“我再原諒他我就是狗。”這一句也是咬牙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