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的表現,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似乎在托人去向心儀的姑娘送情書一樣。
韓正清早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了。
半晌,他嘴角抽搐的小聲道:“賢弟,鐵鏡公主可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太后是絕不會允許她外嫁的……”
楊七羞紅了臉,擺手小聲道:“沒關系的,她要是真的如同傳言中那么漂亮,我也是可以……可以入贅的……”
“額”
饒是以韓正清見多識廣的腦子,也想不出該怎么推脫了。
他只能嘴角抽搐著,低聲道:“賢弟,這種事情,你怎么想到找我?你完全可以去鐵鏡公主府求愛,或者找太后去求親的……”
楊七憨厚的搓了搓手,低聲道:“那個……那個,我聽說韓兄你和幾位公主的關系不錯。所以就想讓你幫幫忙,讓我先見見鐵鏡公主。
萬一……萬一鐵鏡公主長的沒有傳聞中那么好看……”
韓正清已經震驚的無以復加了。
剛才還一臉義正言辭的給他分析局勢的楊七,一下子變的這么憨厚耿直,讓他有點兒不適應。
在楊七所求的這件事上,韓正清并沒有懷疑。
因為鐵鏡公主美名在外,每年來上京城求愛的小部族的少主多如牛毛。
多楊七一個,也并不算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為兄想想辦法……”
最終,韓正清硬著頭皮答應下了此事。
楊七一臉驚喜的拱手道:“那就多謝韓兄了,小弟在南國錢行,等待韓兄的消息。”
楊七歡呼雀躍的離開了樊樓以后。
韓正清面色古怪的看向了白衣女子,“晴雪,你說說這易行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白衣女子欠身道:“回稟公子,奴婢覺得,這位易行公子,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韓正清搖頭苦笑,“你啊你,你似乎對于求娶公主的人,都頗有好感。”
白衣女子愣了愣,遲疑道:“奴婢覺得,他們才是真正灑脫的人。如果連喜歡一個人都說不出口,那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韓正清臉色一僵,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白衣女子腳步輕盈的離開了樊樓的四樓。
韓正清在樊樓內待了一個時辰,揣摩了一下楊七的性格,可是總是穿摸不透。
他起身,收拾了行囊,準備回府的時候,就看到白衣女子飄然上了四樓,手里還捧著一卷書畫。
“什么東西?”
白衣女子輕聲道:“回稟公子,這是那位易行公子托人送來的謝禮。”
韓正清愣了愣,搖了搖頭,說道:“事兒還沒辦,就送謝禮。南國錢行的東家,還真是財大氣粗。讓我看看,是什么書畫。”
韓正清淡然的從白衣女子手里接過了書畫,展開一角,愣在了原地。
白衣女子見韓正清神態異樣,皺眉道:“怎么了?”
韓正清渾身顫抖著道:“嗣仙人……嗣仙人的書法真跡……”
白衣女子聞言,也吃驚的道:“公子為了求嗣仙人的詩詞書畫,前后派了十六撥人去大宋,花了五萬兩,也只是求到了嗣仙人的詩詞畫,嗣仙人的書法,一直求而不得。
傳聞嗣仙人從不贈予他人書法,也很少有書法流傳出來。
沒想到這位易行公子,居然能弄到這種舉世難求的寶貝。”
白衣女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會不會是假的?”
韓正清激動道:“是真的……”
白衣女子愕然道:“公子為何如此肯定?”
韓正清指著書紙的一角的壓印,激動道:“稻草人……這可是嗣仙人獨有的壓印。據說,只有他贈與給他恩師沈倫的《愛蓮說》圖,以及贈與給大宋宰執趙普的《忠義圖》上,有這個壓印。
還有這挺拔的瘦金體,能有如此筆力的,也唯有嗣仙人一人。”
韓正清指著墻上的一張書寫著詩的紙張,“字跡一模一樣。”
韓正清寶貝似的捧著書卷,感慨道:“易賢弟知我啊!如此重寶也舍得送我,我定不會辜負他所托。”
而此時此刻,被韓正清引為知己的楊七,以及被韓正清引為重寶的嗣仙人書卷,正在做一些有辱斯文的事兒。
龍眼大小的壓印,蓋滿了滿滿的一張紙。
在壓印低下,正是和楊七派人送給韓正清的書卷一模一樣的一卷瘦金體書法。
楊七每在書卷上蓋上一個印記,沈鵬的嘴角就抽搐一下。
到最后,沈鵬悲痛的說道:“七少爺,您就別糟蹋這幅字了,也別糟蹋那枚壓印了。您要蓋,就蓋在老仆的臉上。就憑您那一個壓印,老仆明天就能把自己一萬兩給賣出去。”
楊七鄙夷的瞪了沈鵬一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孤品難得?這好東西,越少才越珍貴。真要是滿大街都是你家少爺我的字,那就不值錢了。”
楊七在書卷上蓋滿了壓印,直到把壓印上的印泥消耗完了,才小心的清洗了壓印,收入到了懷里。
至于那一張被沈鵬稱作價值連城的書卷,隨手被楊七扔進了火盆里。
如果不是楊七在旁邊站著,沈鵬都有想沖進火盆里強搶的沖動。
自從遼國開始施行漢化以后,遼國的人,對于汴京城出的才子,就很推崇。
而其中,獨領風騷的,唯有楊七一人。
楊七的才華,征服了遼國所有的讀書人,甚至還有許多遼國貴族。
而楊七的詩詞傳遍天下,他的作品卻少之又少,這讓更多的人趨之若鶩。
當楊七轉而和遼國為敵的時候,痛擊了南下的遼軍。
但是這并沒有阻擋遼人對楊七的熱愛,反而愈演愈烈。
遼人骨子里就像是狼,他們崇尚強者,更喜歡征服強者。
在文武兩道上都站在頂尖的楊七,無疑是遼人心里最完美的英雄形象。
因此,任何關于楊七的東西,在遼國都能以高價賣出。
這也是為何沈鵬覺得悲痛的原因。
他覺得自家這個少爺真敗家,對于拜帖上的金子扣扣搜搜的像是個貔貅,只吃不拉。
對于自己價值連城的作品,則一點兒也不在意。
他覺得自家少爺雖然利害,但是在某些方面,可能有白癡的傾向。
沈鵬覺得,他有必要去信到楊府里,讓老夫人出面,請一個大夫給楊七瞧一瞧腦子。
楊七的想法,沈鵬不會懂。
楊七的做法,沈鵬也不懂。
同樣的,沈鵬的想法,楊七也不懂。
楊七瞧著愁眉苦臉的站在自己身旁的沈鵬,癟了癟嘴,道:“你要是真喜歡,趕明兒我走的時候,給你留下個十幅八幅的。”
沈鵬眼前一亮,趕忙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然后沈鵬也不等楊七拒絕,迅速的鋪開了一張宣紙到了楊七面前,并且很狗腿的親自為楊七研磨。
楊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怕了你了。”
在沈鵬壓榨楊七的時候,韓正清捧著自己心得的寶貝回府了,一進府,就撞上了家中的小妹。
“二哥,你這又是從那兒弄到的垃圾?”
韓正清總喜歡買一些的字畫孤本的拿回家顯擺。
而作為韓正清的小妹,正是被韓正清顯擺的那個人。
韓家小妹年僅十六,卻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
進學是最晚的,學問卻已經超過了家中的兩位兄長。
又加上有一個上京城第一次才女的名聲在外,難免有些自傲。
即便是上一次韓正清找到了張旭的狂草,在韓家小妹眼里,也只是得了一個,你總算沒有眼瞎的評語。
為了和自己的妹妹斗法,韓正清可是變著花樣的往家里搜弄東西。
“垃圾?”
瞧著自家傲氣的小妹,在侍女的陪伴下款款而來。
韓正清嘴角上揚,譏笑道:“垃圾?待會兒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可別把眼珠子掉出來。”
韓家小妹挺起已經發育的小胸脯,傲然道:“本姑娘倒是想見識一下,什么東西能嚇的本姑娘把眼珠子調出來。”
韓正清得意的展開了手里的書卷,嘿嘿笑道:“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當挺拔的瘦金體出現在韓家小妹眼中的時候,她瞳孔一縮。
真跡!
她不用去看書卷底部的落款,只需要看字就知道是真跡。
由此可見,韓家小妹的書法造詣遠在其兄之上。
“咦”
韓家小妹輕叫了一聲,伸出手在書卷上觸碰了一下,又揣摩了一下紙張。
韓正清心頭一凸,忐忑道:“你不會覺得這書卷有問題吧?”
韓家小妹站直了身,冷冷的道:“確實是真跡無疑,算你有點兒本事。”
韓正清心頭狂喜,家中心高氣傲的小妹能說出這話,對他來說,已經是了。
韓正清朗聲大笑,“你不是說,嫁人要嫁楊延嗣嗎?時至今日,為兄已經有了楊延嗣的四幅畫作,你卻一份也沒有。
保不齊那一天為兄和楊延嗣飲酒作樂的時候,你還沒見過他。
哈哈哈……到時候,你若是肯喊為兄一聲好兄長,或許為兄會介紹你們認識。”
韓家小妹冷哼一聲,鄙夷道:“韓二,你別得意了。我勸你還是把東西小心收起來,別讓爹看見。爹近半年被嗣仙人折騰的忙前忙后的。他對嗣仙人可是恨之入骨。
要是讓爹看見了你這幅畫,難保不給你燒毀了。”
韓正清愣了愣,正色道:“你說的有理,我這就去把它藏起來。”
韓家兄妹皆喜歡楊七的作品,韓德讓原本有欣賞楊七,可是自從楊七占據了勝州以后,他就再也不欣賞楊七了,甚至對楊七還恨之入骨。
至于原因嘛,說起來也可笑。
韓德讓曾經有心招攬郭慶為大女婿,只是剛拋出去了橄欖枝,還沒等到郭慶回應,郭慶就被老楊給斬殺了。
老楊斬郭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楊七把郭慶人頭送給野乞干泊,以此結盟,韓德讓卻知道。
所以這一筆賬,就算到了楊七頭上。
楊七斬殺了郭慶,破壞了韓德讓的布局,韓德讓能不恨之入骨。
地位到了韓德讓這個份上,所圖謀的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很有可能是一件驚天大事。
韓正清在聽到了自家小妹提醒以后,抱著書卷匆匆的往自己的住所里趕。
并且心里暗下決定,以后再也不把好東西帶回家了。
上京城的樊樓,可是韓家巧取豪奪來的產物,如今歸韓正清所有。
韓正清有充足的地方藏私。
韓家小妹望著韓正清遠去的背影,悠悠嘆息道:“我的傻哥哥呦,到現在,你還蒙在鼓里吧。”
韓家小妹低聲嘆息了一句,然后吩咐身邊的婢女,“去給我查一查,今日跟我二哥接觸的人都有誰,我要詳細的情報。”
伺候在韓家小妹身邊的婢女點點頭,快速的出去探查此事。
等到此地就剩下了韓家小妹一個人的身后,她素手挽著青絲,低聲道:“傻韓二拿的那一書卷,看似烘干做舊了,可明顯是近兩日所作。
也就是說,楊延嗣你到上京城了。
不論你在哪兒,我都要見一見你,看一看你這位嗣仙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值不值得我韓瓊為你傾心?”
韓家小妹這話說的輕松,可是語氣卻異常的堅定。
如果韓正清能聽到韓家小妹的話,一定會嚇一大跳。
傍晚的時候。
韓家小妹就已經拿到了韓正清今日所見的人員名單,以及詳細的資料。
韓家小妹輕易的就在那數十個人名里,一指點出了易行這個名字。
七竅玲瓏,多智近妖。
韓家小妹的智慧,早已遠超常人太多太多了。
只是她平日里不愿意引人注目,所以藏著自己而已。
“易行……南國錢行東家……楊延嗣……”
韓家小妹輕笑著嘀咕了一聲,“嗣仙人曾經任職邕州駐軍監軍,毗鄰南國……而你在南國又是一個什么身份呢?”
韓家小妹隨手把手里的人員名單扔進了膝前的火盆里,望著火盆里的火光,雙眼充滿了火光。
韓德讓回府以后,韓正清已經在內堂書房里躬身等候。
那位從不見人的韓家大公子,亦然也在書房里。
韓德讓進入到了書房里以后,韓正清躬身道:“爹。”
坐著的韓家大公子,只是拱了拱手,喊了一聲爹,卻并沒有起身。
“談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