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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3章 朕不需要鐵桶江山,朕只希望悲劇不要重演

  遼國小皇帝耶律嗣親自趕到燕京城,參拜宗主國皇帝楊七,在禮法上,并沒有什么不妥。

  歷朝歷代,碰到這種番邦皇帝進貢朝見,那都是值得炫耀的大喜事。

  而佘賽花扣下了遼國的邦交文書,默許了耶律嗣進入燕國,這件事也不難理解。

  她想見見耶律嗣。

  然而,楊延琪因為這件事跟寇準鬧,楊七就有點不能理解。

  楊七狐疑的看向寇準。

  寇準猜到了他的心思,撇撇嘴,嘟囔道:“您那個不講理的妹妹,讓臣把人家趕出燕國,不許人家進來。”

  楊七聞言,哭笑不得。

  以前倒是沒發現,楊延琪如此愛憎分明。

  楊七樂呵呵的擺擺手,“此事朕不管,你也別在這里再說酸話,不然朕一定讓人把你亂棍打出去。”

  寇準一聽,急了。

  “這可是您的家事,臣夾在太后和公主之間,很難做人。”

  楊七白了他一眼道:“公主已經嫁到了你們寇家,便是你們寇家的人。你一個堂堂宰相,管不住妻子,還指望朕幫你管,你也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

  寇準喪氣的道:“臣已經成了笑話了……”

  “哈哈哈……”

  他幽怨的模樣,倒是把呂蒙正、向敏中逗樂了。

  向敏中笑道:“當年房喬懼妻,被引為一段佳話,如今你寇準懼妻,將來想必也會成為一段佳話。有沒有著書立說的打算,我倒是可以幫幫你。”

  “去去去……”

  寇準惱怒的瞪著向敏中,再次逗笑眾人。

  笑著笑著,眾人的話題就引到了遼國小皇帝耶律嗣入京參拜這件事上。

  向敏中沉吟道:“遼國小皇帝此番入京,恐怕所圖非小。”

  說完還看了看其他人。

  呂蒙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贊同向敏中的說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遼國小皇帝能親身赴燕,若是沒有圖謀,那才奇怪。

  談到正事,寇準也不在乎剛才被眾人恥笑,他撇嘴插話道:“他還能圖謀什么,無非是乞求陛下免了他們遼國的歲貢。

  殤傾子這些年坐鎮在上京城外,持續了一貫打柴的風格,可把遼國給折騰慘了。

  遼國一面要應對殤傾子的劫掠,一面還要向咱們朝廷獻上沉重的歲貢。

  就遼國如今那點兒地方,早就被折騰的不堪重負了。

  據說去歲遼國國內的叛亂,就發生了數百起。

  咱們在讓他們進貢的話,估計耶律嗣這個皇位,也就坐不穩了。”

  呂蒙正在一旁補充道:“臣在登州的時候,聽高麗過來的商人們說,高麗如今已經被此前叛逃的遼國貴族所掌控。

  遼國國內的叛亂,只怕跟他們也脫不了關系。”

  說完這話,眾人齊齊看向楊七。

  楊七身為燕國的主宰,所有的掌控權和決定權,都在他手上。

  楊七皺眉道:“朕聽你們的意思,是讓朕順水推舟,減免了遼國的歲貢?”

  向敏中點頭道:“遼國內亂迭起,咱們在使之重壓的話,必然會把遼國逼上絕路,很有可能遼國因此會陷入到戰火中。而我燕國毗鄰遼國,很有可能也會被拉扯進去。

  更重要的是,那些掌控了高麗的遼國貴族們,必然不會坐以待斃。

  他們很有可能揮兵南下,爭奪遼國的疆土。

  只要他們掌控了遼國現有的疆土,加上高麗的疆土,很有可能會死灰復燃。”

  眾人齊齊點頭。

  他們也是這么想的。

  留下現在的遼國,能幫燕國牽制高麗、以及遼國北方的多數游牧民族。

  沒了現在的遼國,那燕國勢必要直面這些敵人。

  游牧民族,多以游騎為主,擅長劫掠,更擅長游擊。

  一旦燕國直面這些敵人,那就必須分派出更多的兵力,去駐守燕國北部,狹長的邊境線。

  這對燕國而言,是一個耗費財力、物力、人力,卻毫無收獲的事情。

  楊七沉默了足足一刻鐘,才環視著眾人,道:“你們不想因小失大,這朕能理解。但是朕考慮的,跟諸位卻不同。”

  眾人一臉愕然,盯著楊七,等待下文。

  楊七徐徐道:“放眼四方,無論是大晉、大蜀、遼國,他們皆不是我燕國一合之敵。特別是我燕國兵馬更換了軍備以后,戰斗力提升了數倍,橫掃了他們也不在話下。

  但是,朕為何獨留著大晉、大蜀,任由他們變強,卻不做鉗制,甚至也沒有讓他們上貢呢?

  朕難道不知道,他們兩國變強以后,會成為我燕國的大敵?

  而朕為何又壓著遼國,不惜讓他們分崩離析?

  難道朕不知道,遼國覆滅后,我燕國要面對數之不清的殘敵騷擾?

  朕都知道。”

  楊七頓了頓,幽幽道:“朕對待他們三國,之所以用不同的態度,并非是朕的選擇,而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大蜀一路往西,在他們往西的道路上,有數之不盡的土地,任由他們掠奪。

  大晉往西、往北,亦是如此。

  如果我們把燕國的土地,比作是一盤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香肉。

  那么大晉、大蜀在做的,就是將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這塊香肉,變得更大更香。

  如果有一日,他們返回來攻打我們燕國,那么只能說明一點。

  那就是他們往西、往北,已經掠奪不到任何土地了。

  那個時候,無論這片大地上,誰打誰。

  這江山,終究是我漢家江山,我漢家男兒,會一直屹立在世界之巔。

  就像是一群兄弟,在自家鍋里搶肉,這肉最后不論是誰吃了。

  都落在了我們自己人肚子里了。

  但是,遼國不同。

  他們沒有向外擴張的心思。

  他們往東,同樣有數之不盡的土地,等待他們掠奪。

  但是他們仿佛看不見。

  他們的目光,永遠落在我們中原大地上。

  他們從沒想過把我們這一片肉變大,他們只想著吃我們這一片肉。”

  楊七環視眾人,鄭重的道:“你們告訴朕,如此不思進取的遼國,朕如何能留著它?”

  不等眾人回答,楊七斬釘截鐵的道:“從燕遼兩國停戰起,朕只是問他們要歲貢,但朕可曾有說過,向他們禁售鐵器,朕可曾有說過,禁止跟他們做買賣?

  朕沒有!

  但是他們呢?

  他們就像是一只家犬,不思進取,只想著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甚至他們從沒有伸出過手,問問他這個鄰居,愿不愿意跟他們買賣東西。

  如此遼國,朕留著它有何用?

  它留著,是能幫燕國抵擋一些敵人。

  可是沒有了它,難道我燕國就抵擋不了敵人了?

  朕反而希望,我燕國有一些敵人。

  因為敵人能夠提醒我們,不斷的變大變強。

  敵人能夠讓我們的兵馬,時刻保持著戰斗狀態。

  鳥盡弓藏、馬放南山的事情,朕不愿意做,朕也不會做。

  諸位皆在宋國擔任過官員。

  宋國立國不到五十年,各地兵馬腐爛成什么樣子,諸位應該知曉。

  朕可以把江山打造成鐵桶一般,但是朕卻不希望,鐵桶般的江山里,住著一群羔羊。

  朕不希望,有一日,敵人的鐵蹄踏破了燕國的鐵桶,看到的是遍地羔羊。

  朕希望看到的是,當有一日,敵人的鐵蹄踏破了燕國鐵桶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群眼珠子發紅的野狼。”

  寇準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向敏中愕然的看著楊七,也沒有說話。

  唯有呂蒙正,皺著眉頭低聲道:“陛下,窮兵黷武,最終苦的只有天下百姓。”

  楊七瞪起眼珠子訓斥道:“窮兵黷武是會苦了百姓,可你有沒有想過,紙醉金迷的安逸生活,會腐蝕他們,讓他們變成羔羊?

  朕情愿看著百姓們拄著刀兵餓死,也不愿意看到百姓們捧著金碗,被人吃掉。

  魏晉南北朝時期,四千多萬漢家子,不是被殺死,就是被吃掉。

  朕不希望這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朕更不希望,有一日,敵人提著屠刀過來,百姓們跪在地上等著被殺。敵人們一邊砍著他們腦袋,一邊笑呵呵的互相比拼著誰殺的更多。”

  “嘭!”

  “他們敢!”

  饒是寇準是個文人,聽到這一席話,也是拍著桌子,吹胡子瞪眼的吶喊。

  “閉嘴!”

  楊七喝斥了寇準一句,寇準嚇的縮了縮脖子。

  對于寇準而言,他想不到那樣的場面。

  因為如今的燕國無比強大,威懾四方,周遭四鄰只有被燕國打的份兒,沒有打燕國的份兒。

  可是對楊七而言,卻不同。

  因為他不是在跟寇準等人講故事,他是在用一個又一個的史實在跟他們說話。

  楊七拍著桌子,擲地有聲的道:“朕不需要一個鐵桶江山,這漢家江山,誰有本事誰坐。但是,朕要一個不屈的民族靈魂,一個永遠敢于向一切從我們碗里搶肉吃的人伸出刀槍的膽色。”

  寇準等人震驚的無以復加。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楊七的話卻像是有魔音,久久在他們耳邊回蕩。

  一個不需要鐵桶江山的皇帝。

  古今中外,也見不到一個。

  一個一心一意為民族著想的皇帝。

  他們也沒見過。

  “咕嘟”

  寇準暗吞了一口口水,聲音沙啞的道:“陛下……您這是要成圣人啊?”

  “你閉嘴,你給朕滾出去!”

  楊七沖著寇準咆哮。

  好不容易帶動起氣氛,一下子被寇準破壞了一半。

  寇準干巴巴一笑,準備離開。

  向敏中神色古怪的看著楊七,低聲道:“臣……臣也是這么想的……”

  “臣也是……”

  呂蒙正尷尬的補充了一句。

  楊七瞪著眼珠子,破口大罵,“你們都給朕滾……”

  三個人對視一眼,灰溜溜的逃出了御書房。

  他們不懂,不懂楊七這么做的目的。

  在他們看來,一個不需要鐵桶江山,一心一意為百姓,為民族的帝王,除了想成圣外,沒有其他解釋。

  普天之下,能懂楊七的,也只有他自己。

  兩腳羊、南蠻子、漢奴、鼠尾辮、黃皮猴子、東亞病夫……

  每一個字眼,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刺痛著楊七的靈魂,每一個字都代表著一段屈辱的歷史。

  明明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一個民族,明明是世界上最樸實的一個民族,明明是世界上最堅韌的一個民族。

  為何會淪落到被其他人欺負?

  不應該是我們欺負別人嗎?

  楊七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圣人,也沒想過當一個圣人。

  他只想守著家里的一群親人,無災無病,簡簡單單的過貨。

  可是,就在他實現這個夢想的過程中,他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一國之巔,甚至有資格成為了世界的規則制定者。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為何不為這個民族做點什么呢?

  長生不老這種逆天的事情,楊七不敢奢望。

  他沒辦法顧忌到被他改變了的世界,千年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他只希望,盡所有的可能,把一切的威脅都扼殺在搖籃里。

  這個夢想有點大,甚至可以說是狂妄。

  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實現。

  但是他沒有放棄的打算。

  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人去做。

  沒人去做,它永遠也不會實現。

  可是有人踏出了第一步,讓人看清了前路,那么后來者就會自動的跟上。

  “呼”

  楊七吐出了一口濁氣,緩緩起身,望向了窗外湛藍的天空。

  沒有人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他只能負重孤獨的前行。

  就在楊七抬頭望向窗外的時候,同樣有人望向窗外。

  上京城外。

  一行拼湊出的華貴的鑾駕緩緩出了上京城。

  鑾駕正中華貴的馬車上。

  年幼的耶律嗣,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懵懂的開口道:“母后,為何朕覺得,這上京城外的天,比上京城里面的天更藍?”

  鐵鏡太后陪著耶律嗣看著天空,幽幽的道:“因為他夠強,強到連天都要遵從他的意志。”

  耶律嗣回過頭,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懵懂道:“母后說的是燕國的皇帝叔叔嗎?”

  鐵鏡太后眼中閃過一道痛楚,她低聲道:“皇兒,誰告訴你的?”

  耶律嗣歪著腦袋道:“上京城里的人都在說,朕想不知道也不行。他們都說,朕的那位燕國的皇帝叔叔,是天底下最強的人。朕之所以還能在皇位上坐著,就是因為身體里流淌著跟他相似的血液,只要他不點頭,國內的那些鼴鼠們就只能蹦跶蹦跶,絕不敢覬覦朕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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