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繼續說明道:“接下去一部分是民事部分,野子有親屬,他們必須在刑事判決結果出來后才能提起民事賠償訴訟。按照正常情況,你們三人將均分責任,均分賠償金。因為刑事案又出現了幾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檢察官起訴你們,你認罪,另外兩人不認罪,最終他們罪名不成立,不用坐牢,你需要坐牢。你可能需要全額負責賠償金。”
“第二種可能,檢察官起訴你們,你認罪,另外兩人不認罪,最終他們危害公共安全罪罪名成立,由于你們三人罪名都成立,所以均分負責賠償金。”
龜田妻子很年輕,不到三十歲,也很漂亮,她比她丈夫要冷靜的多:“曹律師,聽起來認罪是最吃虧的。”
曹云道:“表面看是這樣的,實際上也有可能造成你龜山先生單獨入獄的尷尬局面。我現在只是將目前情況分析,你們不用著急下決定,等檢察官正式提出指控后,我們再根據罪名、檢察官和法官情況,再做最后的打算。”
龜山道:“曹律師,我本人非常不希望在檔案中留下案底,這對我將來升遷和事業都將是災難性的一筆。有沒有可能打掉罪名呢?”
曹云道:“我已經說過,過失導致他人受傷和死亡這兩個罪名我有把握。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罪名,我需要更多的信息。簡單說就一點,死者死亡的區域是否存在不定期出現的人。如果沒有,那沒問題,案子可以打。但是如果有確鑿證據證明,有人并且是多人在死者死亡附近活動的痕跡,那就沒法打。最要命的是,這份證據屬于檢察官公訴方的庭審證據,不屬于警方偵查的證據。”
警察把事情調查清楚,檢察官可以額外自己去尋找線索,警察有告知的義務,檢察官沒有義務將自己掌握的證據告知被告律師。
龜山妻子聽明白了:“曹律師認為,存在有檢察官庭審中更改控罪的可能,這可能并不算大。”
“有一定的可能。”
舉個案例,某村主任因為吞了部分錢,檢方提出貪污罪控訴,在庭審期間。檢方在法官提醒下才知道村主任并非國家工作人員,轉而控訴村主任為侵占罪。
龜山妻子問:“曹律師,為什么檢察官不直接提出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控訴呢?”
曹云解釋道:“一種情況是檢察官老奸巨猾。我還沒說的是第二種更加可能出現的情況。檢察官很年輕,他提出的是過失致人受傷的控訴,畢竟這個罪名是不是成立還需要一番辯駁,但是這罪名優勢在被告,我相信另外兩位被告也是可以勝訴的。檢察官內肯定有能人,這時候出來提點幾句,很可能轉訴為危害公共安全罪。我剛接手案子,需要一些時間全面了解情況,剛才所說,只是目前我了解的情況。”
陸一航能看出曹云前后存在有一定的矛盾,但是陸一航表示理解。因為曹云是剛接手此案,剛看完全部資料。給曹云整理的時間很短,曹云是邊說邊在腦海中整理,所以出現了一些前后小矛盾。
即使這樣,陸一航內心很佩服曹云,也許在檢察官控訴罪名,或者是其他細節上曹云出現了邏輯錯誤和矛盾,但是曹云發現了重點。重點是三人的罪名符合危害公共安全罪。但是從警方偵查的方向,還有檢察官那邊的態度來看,并沒有朝這個罪名去收集證據。
為什么曹云不等自己完全整理清楚后,再和龜山夫妻說明呢?
不,客戶就是上帝,他們非常著急,非常焦慮,急需權威人士給他們一個有力的定位。曹云錯就錯在說的太細了,他自己發現前后有矛盾。還好龜山夫妻沒有追問太多,也算放曹云一馬。
曹云心中有數,想起了令狐蘭對自己的看見,令狐蘭稱自己過于細膩。和令狐蘭合作中,由于曹云反轉了最終判決,所以曹云沒有把令狐蘭這句評價放在心上。現在曹云認為自己要好好的反省了一下。
本案還存在有很多不定因素,自己沒有全面了解,就開始在細節上的去分析,并且還提出了建議。初想沒錯的,但是仔細一想,發現非常欠妥。在龜山妻子的詢問之下,自己臨時補充了一些觀點。
有錯就要認,就要改。曹云在高巖市沒上過庭,沒有為誰辯護或者控訴。縱觀曹云在東唐辦的案子,都給了曹云充足的時間和信息。唯獨是這次屬于臨時突擊,讓曹云有些亂了陣腳。但是曹云又秉承了高巖市法律顧問的做法,第一時間給客戶一定的法律意見,而后再整理事情前因后果。
曹云道:“龜山先生,龜山夫人,首先感謝你們對我和律師所的信任。我現在需要收回我剛才說的部分內容,特別是建議賭一次的內容。對此我非常抱歉。”
龜山疑問:“有什么問題嗎?”他沒聽出來。
曹云正要開口,龜山妻子道:“沒有關系的曹律師,我相信你,那曹律師覺得下次什么時候見面比較合適?”
“我會每天和你們聯系,在檢察官未提出指控前,我們不做任何假設和判斷,以收集信息為主要目的。”曹云道:“另外有個非常需要注意的地方,清水和大島應該也會被保釋,如果接到他們電話,不要說什么,只要說:現在我們不方便見面或者通話,然后馬上打電話給我或者陸律師說明這件事。千萬千萬不要私下見面,也不要長時間接聽電話。本案串供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不要惹無謂的麻煩。”
陸一航開車回律師所。
曹云有些懊惱的用拍拍額頭:“第一次覺得有些丟人。”
陸一航道:“他們夫婦似乎沒有發現。”
曹云搖頭:“不,這是我的問題,還是欠缺了經驗。我太著急給對方想要的答案了。”
陸一航一笑,轉移話題:“曹律師,我記得四子案時候,你明明是違反了規定,和司徒恬兒私下見面,并且在法庭上有明顯的串供行為。這次你卻要求龜山不要和另外兩位疑犯聯系。”
曹云回答:“四子案不具備危害性,司法部門不可能有資源去關注這一點。但是本案死了人,死的還是搜查一課準備重點調查的野子,會怎樣就很難說了。寧可小心一點,也不要被檢察官抓到辮子。”
陸一航問:“我有個疑問,看得出來是鏡頭要殺野子,為什么?為什么要安排這樣一個局呢?以鏡頭的專業能力,殺野子不會留下證據。”
曹云沉思,一拍掌:“臥槽……野子這樣死亡的話,算不算意外死亡?”他本不會在陸一航面前說臥槽。
陸一航想了一會:“野子有遺書,準備自殺,但是法醫證明野子服用的藥物不足以讓其死亡。所以野子的死,可以認定為意外。啊?那就是代表野子購買的七千萬保險應該賠付。”怎么早先沒想到這一點。
曹云道:“有意思的是,保險受益人上泉死了,野子的七千萬將被當作遺產繼承。首先野子沒死情況下,保險公司支付給上泉的七千萬是錯誤的,屬于上泉詐騙。也就是說野子的保單仍舊有效,因為野子沒死。現在野子死于意外,野子的親人就可以繼承稅前七千萬。”
陸一航一拍方向盤:“原本來說,曹律師你的反轉讓鏡頭身敗名裂,但是鏡頭現在棋高一籌。我們開始認為是夫妻聯合騙保,接著我們認為是野子騙保,發展到現在變成了夫妻都是犧牲品,真正騙保的人是野子的親戚,上泉的七千萬和野子的七千萬全部到了他手上。”
曹云倒吸口冷氣:“麻痹,鏡頭有這么牛?”一定是臨時想的,一定是臨時想的,鏡頭計劃只走到野子騙保那一步。野子親戚一億四千萬全收一定是臨時想的。
馬列隔壁,不是臨時想的。
曹云想起了一條信息,當時追查上泉‘吸錢’渠道時候,提到了野子的舅舅,他是一名阿爾巴尼亞人,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一個罪犯。如果是鏡頭在自己打敗他后臨時想的花招,那么上泉的七千萬不會進入野子舅舅的手里,因為野子未必會相信自己的舅舅,畢竟是七千萬。根據信息,野子舅舅在野子結婚后從沒到過東唐。
如果野子的舅舅是主謀,鏡頭就會說服野子相信他舅舅,因為大聯盟會看住這筆錢。
曹云撥打電話:“小郭,我有一個問題。上泉的七千萬是走野子舅舅渠道,還是通過野子舅舅本人賬戶走的渠道?”前面一個意思是,錢進入和野子舅舅無關的機構,這機構是野子舅舅推薦的。后面一個意思是,錢進入野子舅舅賬戶,而后再流出。
小郭似乎很猶豫,但最終還是回答:“七千萬進入野子舅舅在阿根廷開的皮包公司,順便說一句,野子的舅舅是專門幫法黑‘吸錢’的人。”
“也就是說錢其實是被野子舅舅拿走了。”
“恩,法國方面稱需要阿根廷方面的協助,皮包公司在阿根廷某島,這島被稱為全球三大‘吸錢’天堂之一。我們已經放棄了這七千萬。”
曹云一聲不吭的掛斷了電話。
可恨,自己洋洋得意,以為反將了一軍。卻沒想到人家和準客戶拿著香檳在背地里看自己的笑話,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那假設曹云沒有打敗警局,野子拿走了七千萬怎么算呢?鏡頭的廣告是不是就失敗了呢?畢竟看廣告的人知道鏡頭的最終目標是要將兩個七千萬交給鏡子的舅舅,沒達到目標,自然就沒有廣告效應。
這個問題不算問題,因為鏡頭不會讓野子拿走七千萬的。曹云想明白了,并非上泉不信任鏡頭,自己去下水道走了一圈。而是鏡頭讓上泉去下水道走一圈。曹云甚至懷疑,鏡頭故意布置了小機關,以刺破上泉的手套,留下鮮血為證據。
即使曹云沒把下水道這條線翻出來,鏡頭也會把這條線翻出來。鏡頭控制了大量的資源,最少他控制有野子敗訴的資源。
“不去律師所,隨便找個海邊把我扔下來。”
陸一航有些擔憂的看看曹云,從認識到現在,曹云總給人穩如泰山的感覺。就算剛才和龜山夫妻說案有紕漏,但也能理解。現在的曹云有些頹廢,一種被擊敗后的頹廢,讓陸一航對此有些擔心。
一路無話的將曹云送到東郊海灘后,陸一航返回中途靠邊停車,拿了手機看號碼很久,也不知道通知誰。高山杏雖然有陽光,但是缺少關懷的能力。魏君不用說了,自己也不用說,雖然做曹云助理工作,但是和曹云關系并不密切。云隱保持請假狀態,并且手機關機。
“寒子,曹律師在東郊XX海灘……他讓我先走,那地方不好打車,你能來接他嗎……對了,他心情不太好……再見。”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選寒子實在是因為曹云沒有知心朋友的緣故。
寒子開車到海邊時,曹云還在。今天是陰天,曹云仰躺在沙灘上,雙手為枕,靜靜的看著天空。烏云如同深淵一般黝黑和深邃,給曹云一種隨時撲面而來之感。
“章魚串,烤羊排……來者可是寒子?”曹云問。
寒子將一張墊子鋪開,把自己攜帶來的食物放上去,坐在墊子上,雙手抱膝,下巴放在膝蓋上,一聲不吭。
“怎么了?”曹云側身看寒子問。
寒子道:“我不會安慰人,偏偏派了這個差事。吃嗎?吃東西的時候人的心情總是會比較好。”
“吃。”曹云坐起來,脫掉西裝,拍打掉沙子放在墊子上,自己坐了過去,拿起一根羊排開啃,順手拿起一根塞給寒子。
寒子接過羊排,邊吃邊道:“我爸曾經對我說過,人的欲求是無止盡的,帶來的后果是人的煩惱也是無止盡的。你來東唐才數月,對自己要求也太高了吧?”
“對自己的要求太高的另外一個意思是:高看自己的能力。”曹云不等寒子接口,繼續道:“我是低估了他們的能力。”
寒子問:“怎么了?”既然曹云有心要說,那她就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