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真沒事,我是警察,沒事……”
秦旭慢慢走近這個大男孩,嘴里不斷安撫,目光直視著他恐慌的眼睛,不斷重復著這幾句話。
這個年齡的大男孩,看似有著成年人的身高,但心智尚未完全成熟。
他聽到秦旭略顯低沉的聲音,似乎沒有任何惡意和脅迫,嘴里發出的尖叫聲才停下,但秦旭每走近一步,都忍不住渾身哆嗦一下。
“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是什么時候被送進這里,請不用擔心,這個非法機構,已經被查封了,你很快就能離開。”
秦旭看到他驚狂的神態漸漸恢復平靜,才繼續用緩慢平和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解釋道。
“你不要害怕,我現在需要研究一下你身上的繩索,然后幫你解開可以嗎?”秦旭在距離大男孩一米處的位置停下腳步,沒有繼續靠近,而是征詢意見般問道。
男孩咽了咽口水,牙關不斷大戰,極力讓自己鎮定,半響才癲癲地點著頭。
秦旭保持足夠的耐心,等待他同意,才慢慢走上前,為他解開病床上的鎖扣。
這種應用簡單機械原理設計的鎖扣,旁人解開很容易,但是對于普通的被綁者來說,基本上是無解狀態。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擁有電影片段里特工們絕地脫逃能力。
身體獲得自由的一剎那,這個應該是高中生的大男孩,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掙扎跳起,連滾帶爬地跑到向這個小黑屋的出口。
顯然,雖然秦旭是將他解救出來的人,但依然無法得到他的信任。
出逃需要勇氣,但更需要的是體力。
不知道是動作過于劇烈,還是較長時間的束縛讓四肢血液不循環,這個光膀子穿個褲衩的男生,才跑了三五步,還沒碰到大門,就“撲通”一聲砸在地板上。
秦旭不忍直視。
不過,他倒是想起唯一一個從這個黑機構逃出來的童云崖小朋友,這個現在估計還在長陽分局跟著留守民警吃快餐的少年,還真挺機靈。
秦旭只能繼續當個老媽子,幫這位趴在地板上,又“嗚嗚嗚”哭起來的大男孩穿好衣服。
可惜,無論秦旭擺出多么真誠和人畜無害的笑臉,但僅僅是他這個大個頭,杵在這里,就讓這個男生感到十分恐懼,畏畏縮縮,一句不吭。
直到趙春君大姐過來,接手了安撫工作。這位面容溫和,語調輕柔的大姐,才讓這個受害者慢慢恢復了正常,從壓抑轉為宣泄,抹著淚向趙春君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秦旭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這個抹著眼淚的男孩。
“這種控制人心,將人扭曲如人偶的言行,老朽只在凡俗界的魔教里見識過,他們劫掠稚童,通過非人的手段,將其訓練成不知道恐懼和情感的走卒。”老秦師父嘆息一聲,想不通地抓了抓頭上端端正正的小發髻。
秦旭垂下眼簾,用手輕輕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憨蛙,說道:“用恐懼和痛苦拯救自己的孩子,他們以為自己會收獲到什么?”
“這種程度的培訓學校,在同類型中還掛不上名呢!老秦師父你有空上網的話,查一查就知道,有人身為醫者,也能成為地獄魔頭。”
一個一個身穿迷彩制服的“教官”被收押,而拘留他們的民警,反倒是便裝在身,整個場面看起來有幾分喜感。
秦旭再見到黃正浩的時候,他脖子上的粗金項鏈和手上的大戒指已經取下來。
不知是不是信了秦旭的邪,黃正浩還真沒把這兩件道具給扔了,塞進口袋里,準備下次有機會再用。
除了需要去醫院接受治療的學生,其他一百多位學生暫時還只能留在學校,等待民警通知其父母,將他們領走。
長陽分局的戈一華帶了另一隊人前來換班,并保證這些學生這幾天的安全。
不知道對這些還沒步入社會的孩子們來說,這段解脫是否只是暫時的安寧。
那些將他們送入這里的父母們,會不會再次親手將他們送入另一個所謂“管理學校”呢?
秦旭沒有被分配成為留守這里的一員,而是開著來的時候那輛車,跟黃正浩離開。
黃正浩耐不住煙癮,打開車窗,點了一根,抽了幾口,燒了半根。
“師父,師母不是讓你戒煙了嗎?”秦旭側過頭,掃興地提示道。
“憋得慌,抽兩口。”黃正浩抖了抖煙灰,本想說些什么,瞥到秦旭年輕的臉,又將即將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中年老男人的灰喪之氣,還是不要去影響年輕人的意氣風發吧。
汽車駛過村道,省道,國道,抵達潮海市的時候,夜色正濃,他們回到警局,秦旭看到坐在自己位置上,一邊唏哩呼嚕吃泡面,一邊幫盧明亮打印設計材料封面的童云崖,頓時一樂。
“不錯嘛,還能幫亮亮哥做事!”秦旭心情大好,樂不可支地說道。
“比你強多了。”盧明亮說道,“還有別叫我亮亮哥,沒你那么大塊頭的弟。”
盧明亮守在電腦前的姿勢,跟童云崖如出一轍,就是泡面的品牌不一樣,他是紅燒牛肉,童云崖是泡椒牛肉。
“嘿嘿,”童云崖吸溜了一口面條,沒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啥了不起,基本的文件打印和辦公軟件,他這個年齡的孩子,在學校都學過了,他的關注點在另外事情上,“秦爺,我聽亮叔叔說了,那些人都被抓了,他們能判幾年?”
看童云崖一臉期待的表情,秦旭頓時被噎住了。
能判幾年?
按秦旭的經驗來看,那些人的虐待,意在折磨和控制那些孩子的精神,但僅僅去檢驗外傷的話,皮膚上的淤青,甚至連輕傷都不算。
能判個非法監禁,非法辦學,就已經是到頂了。
這還是在學生家長積極提出控訴的情況下。
根據以往經驗,某些學生的家長,作為支持者,不但努力維護這些“管教學校”的當事人,同時還對執法者報之以極大的埋怨。
如果按照某些先例,比這更為惡劣的,影響更廣的案件,涉案當事人甚至依然過得不錯。
秦旭嘴巴苦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童云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