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林顧不上回答那位老師的問題,瞪大眼睛,僅僅大白鵝之后。
他看著大白鵝俯身向前加速,長長的脖子近乎與地面平行,然后騰空躍起。
這番動作,行云流水,完全發揮出了種族優勢,直接越過圍觀起哄的人群,將人群中心兩個正在掐架的小子,一人一個翅膀,直接敲暈了。
在學校門口,與校長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打起來?
第九十八中的混混學生,就是這么杠。
這種破事,張純林處理過不是一起兩起了。
有些學生,脾氣炸了之后,就連任課老師都能揮起拳頭,揍一頓。
在九十八中,不僅僅是有點追求的學生,不愿就讀,就連普通的老師,也希望調到其他學校。
反正近十年,第九十八中就沒少出現在地方社會新聞的版面上。
最嚴重的一次,是三年前,一位數學老師被學生捅了一刀,幸好就醫及時。
張純林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被趕鴨子上架,成為第九十八中的校長。
大概潮海市所有學校里,他與管轄區的警察局局長,最為熟悉了。
反正每個月都要去警察局領人的張純林,不僅僅認識了本轄區的警察局局長,其他分局的警察局民警,也認識了不少。
面對學校這種糟糕情況,歷任校長并非沒有管理措施,但因為大部分進入初中的孩子,已經形成了自身的性格特點。在整體氛圍的影響下,各項措施收效甚微。
張純林后面跟著幾個保安,揮動手臂,扯著嗓門大喊。
“你們在干什么,在校學生,禁止打架斗毆。”
校門口的學生,早先隱約都瞥見禿頂校長拎了一只大白鵝走進學校。
不過,他們可沒想到,不到五分鐘,這只大白鵝立馬在學校門口大發神威了。
看著躺在地上兩個人高馬大的學生,“哼哼唧唧”表情難受的模樣,其他習慣了看熱鬧的學生,紛紛后退,遠離那只站在打架學生背上耀武揚威的大白鵝。
大喊制止的張校長,還被學生踩了好幾腳。
“喂,喂!”疼得抽冷氣的張純林,沒好氣地瞪了被嚇得頭頂有點冒汗的學生一眼,說道:“打架的是哪個班的學生?學校三申五令的強調,不準在學校打架,在校外也不行,你們都沒注意聽嗎?”
完全沒有注意。
張校長你在每周升國旗的時候說的話,還比不上這只大白鵝兩個翅膀來得有說服力。
張純林看著趴在地上的兩個學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對身后的校園保安說道:“先把他們扶到保安室,喝點水緩過勁來,我們再處理他們。”
大白鵝似乎聽懂了張純林的話,悠悠哉哉地從學生背上跳下來,搖搖擺擺穿過走出學校門口的學生中間,在學校門口找了一棵樹枝,借著翅膀的扇動,跳到樹枝上,腦袋晃來晃去,似乎隨時對學校附近的情況,保持高度關注。
“不會吧,這兩個家伙被這只鴨給揍趴下了!”
“你傻呀,這是鵝,曲項向天歌的鵝。”
“我勒個去,是網紅鵝嗎?我們學校也把長陽分局的警鵝借來了嗎?”
“我上網看看,應該是,要不然這么猛的鵝,其他地方都沒見過呀。”
“校長是不是被我們氣瘋了?”
“這下那群天天在學校打架的家伙,嘿嘿嘿……”
兩個被大白鵝扇暈的打架男孩,被校門口的老師攙扶到保安室里,用了十多分鐘,才逐漸從暈眩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饒是他們脾氣再火爆偏激,被學校校長和一群老師們圍成一圈,盯了十多分鐘,也都懵住了。
他們早就忘記自己原本為了什么原因打架。
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大半個小時的批評教育之后,這兩個小子才背著空蕩蕩的書包,心有余悸,同命相連地看了對方一眼,忙不迭離開保安室。
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在第九十八中其實真算不上個事情,司空見慣,學校方面能做到的,也就是批評教育,讓家長好好管教。
這個時間點,第九十八中門口的學生早就散去,兩個男孩沉默并肩走了一段路,才有幾個穿著同樣校服的男生,探頭探腦地朝著他們招手。
“魯松,趙輝,這邊,我們在這邊。”
他們兩個是初二學生,同班同學,玩得不錯的伙伴,也基本上都是一個班的。
他們成績墊底,也沒指望通過進學這條路給自己人生帶來變化。
聽到伙伴喊自己,他們兩人也就往那邊走去。
“那只大白鵝還蹲在學校門口的樹上呢,我沒敢靠近。”
“魯松,被那只鵝扇了一下,什么感覺,你說會不會腦震蕩?”
“哈哈,魯松趙輝,你說你們為了咱們的班花打架,人家早就在別校有男朋友了,你說這有意思嗎?”
指望同齡人給這兩個剛剛回神的少年寬慰和鼓勵,是不可能的事情。
嘻嘻哈哈的打鬧嬉笑聲中,剛剛擺脫了一群啰嗦師長的兩個男孩,被說得灰頭土臉。
“哼,”臉上青春痘很多的魯松終于忍不住了,他指著一個圓臉大眼的男孩說道,“你們可別高興太久,大耿,你經常在生物課上跟生物老師打架,小心你也被鵝扇巴掌。”
“切,”被魯松指著的男孩拿著手機的手揮動著說道,“我覺得不可能,在大白鵝眼皮底下打架,那是要小心一點,但是在教室里推幾下,我就不行那只大白鵝會知道,又不是雷達探測器。”
“我剛上網看的,微博上都說了,有學生在廁所欺負別人,都被他們學校的鵝給發現了,屁股都啄青了,而且那些大白鵝頭上,還掛著記錄儀,把他們欺負人的場面,全都拍下來了。”另一個身材較為瘦小,理著小平頭的男生,一邊看手一邊說道。
“我可不相信。”據說跟生物老師不太對頭的男孩,撇過頭,振振有詞地說道,“現在網絡上夸大胡扯的新聞真是太多了,一只鵝,還能管這么大一所學校的所有事情,我是絕對絕對不相信的。”
剛剛被大鵝教做人的魯松,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頂了同伴一句話,說道:“宋學敏,下午就有生物課,你敢不敢鬧一場?”
他們班的生物老師,是一位體格瘦弱的男教師,說話含糊,竭盡全力,聲嘶力竭也維護不好課堂紀律。
宋學敏與這位生物老師的紛爭源遠流長,插話頂嘴還是輕微的情況,有兩次還動起手起來,占著身高優勢,直接將生物老師撞翻在地上。
毆打師長的行為,讓宋學敏在學校的檔案上,被記了過。因為還處在義務教育階段,就算記過處分,學校也不能將他開除。而對于完成義務教育后就不打算繼續升學的宋學敏而言,記過處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他在生物課堂上的膽子更大了。
幾個男孩相約找了一個小炸雞店,吃了一頓熱量超級高的漢堡套餐,然后在下午上課時間之前,踩點進校園。
不知是否是因為中午放學被大白鵝教做人的緣故,一向在小團體中非常活躍的魯松和趙輝,精神并不太好,也不像往日那般打鬧耍寶,而是沉默著過完這個中午。
而下午進入校門口的時候,魯松和趙輝踏進學校門口是,瞥到樹枝上白色大鵝的時候,下意識背部僵硬,差點同手同腳走路。
早上發生的事情,早就在各個班級的群聊中傳開。
第九十八中的學生,大多上網搜索到長陽分局網紅警鵝的賬號。張長江是一位勤勤懇懇的內容維護者,這段時間,他忠實地將分局里警鵝的業績當做每日更新的內容,公之于眾。
越了解這種被用來守護校園安寧,防止意外暴力傷害的大白鵝,第九十八中的學生們,越是覺得它比身邊的老師校長甚至是父母,可怕多了。
據網絡上所說,大白鵝的普通攻擊,并不會造成身體傷害,只需要靜臥休息半個小時就會好轉。
這也就是說,被扇了也白扇,連輕傷都鑒定不了。
大概它的震懾效果,目前來看,跟校外不良幫派的頭牌打手,相較抗衡。
雖然它的外表看起來比光頭紋身的不良分子可怕多了。
初二(3)班,第一節是體育課,第二節是生物課。
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快一個小時的學生們,擠在滿是臭汗味的教室里,頭頂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悠著,也挽救不了他們昏昏欲睡的狀態。
生物老師聲音含糊低沉,對大半個班趴在桌上打盹的行為,視若無睹,仿佛進入一個完全自我的世界,旁若無人地照本宣科,講述著重點難點。
“誒,你能不能上課內容講得有趣一點,都是按書本里來念,還用得著你來教嗎?”距離上課鈴聲響后不到十五分鐘,從教室最后一排,傳來全班都聽得到的挑釁聲。
這句話,就像一塊大石頭,砸進了一潭死水中,掀起四濺水花。
大半個班正在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中的學生,被這一聲挑刺的聲音驚醒,驚訝地望著站在最后一排,大眼睛桀驁不馴地瞪著生物老師的男生。
除了一小部分進入深睡眠的學生,其他人都驀然清醒,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后,臉上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袖手旁觀事態的發展。
他們可不是什么熱愛學習的孩子,看熱鬧顯然比枯燥的生物課有趣。
正在播放教學PPT的林豪愣了一下,抬頭看到鬧事的學生熟悉的臉,倏然內心爆發出憤怒的火花。
他終于提起聲音,用進教室以來最大的聲音喊道:“你懂什么,你在擾亂課堂紀律。”
宋學敏是林豪教學生涯中,最厭惡的學生,沒有之一。
他對自己的教學能力有自知之明,但以往學生,就算課堂枯燥,頂多說幾句話,或者自己看課外書,從來沒有像宋學敏這樣,公然挑戰教師權威,不僅屢次頂撞他下不了臺,甚至還動起手來,讓他顏面掃地。
林豪每次踏進初二(3)班的教室,看到宋學敏那張臉,都覺得胸悶氣短,拼命壓抑心中的憤怒和厭惡。
聽到宋學敏肆無忌憚地站在教室后面,指責自己的教學方法有問題,林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高聲呵斥。
魯松幾個人,看到宋學敏的模樣,忍不住互相對視幾眼,突然想起來他們中午放學時說的話。
該不會,這小子真要和生物老師大一場架,然后試一試那只大白鵝的能力吧?
青春期少年的心思,大概就是這么荒唐。
宋學敏看到林豪氣洶洶的模樣,不僅沒有歇火,反而火上澆油,用特別欠抽的口吻說道:“啊喲,自己上不好課,還不讓人說啦!”
說完這句話,宋曉敏朝著幾個朋友,遞了一個“你們都知道”的眼神。
我去,這下魯松幾個人非常肯定,宋學敏還真是為了中午的話,故意惹惱生物老師。
林豪氣得漲紅了臉,控制不住發抖的手臂,指著教室的后門,扯著嗓子喊道:“你,你給我出去!你這種學生,不配上課。”
氣急攻心的生物老師,已經失去理智。
宋學敏挽起袖子,氣勢十足地朝著林豪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是學生,上課是我的權利,你有什么權力將我趕出教室門口,啊!”
一聲大喝,宋學敏反手推了林豪一下。
在宋學敏和林豪剛剛起爭執的時候,正在給自己學校守護鵝安排舒適鵝窩的張純林,突然看到悠然游動在學校小水潭里的大白鵝,疾身跳到岸上,然后用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速度,火速沖鋒。
張純林愣了幾秒鐘,然后猛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說道:“肯定是哪兒又出事了!”
初二(3)班在教學樓三樓,但大白鵝不走樓梯,而是扇動翅膀,借著加速力氣,撲騰而起,直接躍上二樓走廊的邊沿,借著欄桿,再次用力,直接蹦到了三樓走廊。
張純林跑兩步就氣喘吁吁的身體素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矯健堪比蜘蛛俠的大白鵝,宛如飛檐走壁一般,撲騰到三樓位置。
張純林只能跑樓梯,然后邊跑邊大喘氣地想到,難怪人家一只鵝,敢承擔一個學校的安全守衛工作。
這種身手,應該是大白鵝中的特種部隊吧?
宋學敏故意推了林豪一下,但目光卻游離在教室的窗戶外面。他故意激怒林豪,進而動手,還真就是為了看看那只把魯松和趙輝都扇暈過去的鵝,到底有沒有網絡上說的那么厲害。
這種說明白后,會讓旁人覺得極其幼稚可笑的心態,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還真覺得自己十分有道理。
放在網絡上,大概可以用“作死少年”、“熊孩子”、“中二腦子”來形容。
他自己想得理所當然,卻忘記了世界并不以他為中心。
他自認為也像前兩次那樣,推搡老師,林豪也會忍讓,大不了繼續在檔案里記個處分。
但對林豪來說,宋學敏這個他最厭惡的學生,毫無顧忌的挑釁,就如壓斷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家庭生活的不如意,學校工作的失敗,同事的看輕和議論,經濟上的局促赫爾壓力,都被宋學敏的言行點燃,在短暫的瞬間爆發出來。
失去理智的林豪,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教師身份,他脖子上青筋暴起,雙目赤紅,抓過身邊一張學習桌,在周圍學生驚恐尖叫聲中,課本文具掃飛,林豪掄起學習桌,憋足全力,朝著宋學敏頭上狠狠砸去。
林豪無論在家里,還是在學校里,都是老實人。
越是老實人,越容易在人際交往中,違背本心,不斷退讓,積壓出越多的苦悶。
而一旦他們被激怒,爆發出的傷害性也就越大。
宋學敏心思都落在教室外面,在林豪暴怒之時,根本來不及躲閃避讓。
第九十八中的單人課桌,不銹鋼管為骨架,復合板材為桌面抽屜的材料,這若是砸個瓷實,真是要出大事。
周遭學生驚恐的尖叫聲中,一道如白箭一般的身影,從敞開的窗戶越進教師,在千鈞一發之際,揮動翅膀,對著宋學敏猛烈一扇。
宋學敏茫然無知中,被砸的一米多遠處一個同班男生身上。
大白鵝的力道分寸極好,宋學敏暈頭轉向,那個受到波及的男生,也只覺得身上一沉,并未遭受傷害。
林豪手中的單人課桌,去勢不減,重重“嘭”地一聲,砸在地板上。
課桌的桌面螺絲都被砸松了,桌腳的鋼管歪掉大半,可見林豪砸人的時候,沒有半分留手。
突如其來的暴力,讓距離較近的膽小女生,“哇”地一聲哭出來。
林豪一擊落空,強烈的撞擊聲,終于讓他理智稍微回歸,他表情驚恐,神情恍惚,仿佛難以相信,這個掄起桌子砸人的舉動,是自己做出來。
不過,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反應,剛一翅膀揮暈宋學敏的大白鵝,橙紅的腳蹼,朝著林豪的腦門抓去。
它寬扁的嘴喙也沒有停下,長脖子一扭,飛快地啄在林豪緊握學習桌的雙手上。
林豪感覺手背劇痛,下意識松開手指,然后迎面而來一個翅膀,讓他步入宋學敏的后塵。
張純林上氣不接下氣,以平生最快速度跑到三樓。
初二(3)班隔壁的授課老師,也一臉擔心地走出來,探查隔壁班級發生的異動。
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狼藉的教室。
張純林瞠目結舌,他并不知道事情起因,是宋學敏作死想看大白鵝的能力,他看著倒地不起的林豪和宋學敏,心臟“砰砰砰”亂跳。
他只覺得慶幸,幸好這只守護鵝準時送到,否則,他們學校又要上市民報的頭條新聞了。
張純林摸了摸腦袋,他看那只跳到講臺桌上的大白鵝,眼睛溫柔地都能沁出水來。
一定要給這只好伙計,起個好名字,他們第九十八中的校園管理,就靠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