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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承擔棉務

  很多年了,趙嘉仁一直覺得大宋的文人們只會唱‘廢池喬木猶厭言兵’,現在終于有人表達‘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想法,這讓趙嘉仁感達到了某種程度的震動。盡量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趙嘉仁笑道:“這些年大宋進士里面敢這么說的,大概司馬兄是第一人。”

  “我自己也見過打仗,覺得趙兄弟的民團絕不比蒙古人弱。咱們打直沽寨并沒有花費太大力氣,蒙古人鑄炮的水準完全不是咱們的對手。”司馬考的聲音里面都是激動,他曾經作為名義上的領軍者參加了攻克直沽寨的戰斗,現在又看到了蒙古對先進火炮的渴望。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些自信出來。

  從趙嘉仁的角度看,司馬考所說的是結果而不是原因。不過有這么一個敢說出用武力消滅蒙古的文人,趙嘉仁已經不想再吹毛求疵啦。所以趙嘉仁笑道:“想用武力消滅蒙古,就得有相應的制度。當然,更重要的是得有相應的準備,司馬兄若是肯在這方面出力,那可就再好不過。”

  司馬考疑惑的看著趙嘉仁,用不解的語氣問道:“若是趙兄弟當上了丞相,大概就能推動吧?”

  這話讓趙嘉仁一愣,前后一尋思司馬考的話,趙嘉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司馬考希望的路線和趙嘉仁完全不同。趙嘉仁覺得大宋的制度已經無可救藥,所以希望能推倒重來。然而司馬考希望趙嘉仁沿著大宋當下的路子繼續走,當上掌握實權的丞相,然后以這樣的力量來推動改變。

  “這卻不易。”趙嘉仁答道。他并不知道這是在對司馬考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司馬考慨然說道:“現在賈似道當權,趙兄弟想做丞相當然不易。但賈似道乃是奸臣,必不得善終……”

  這種士大夫特有的話讓趙嘉仁心里面嘆氣,他并不認為賈似道是個奸臣。一個大奸臣不會玩命推動公田改革。公田改革的手段就是國家收購土地,損害的是地主利益,那就勢必遭到地主們激烈反對。而公田改革的目的是讓前線的軍隊能夠得到充足的軍糧與軍餉供應,若非如此,趙嘉仁實在是沒理由接下棉務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他可一點都不欠賈似道的。

  此時司馬考已經大大發表了一番對賈似道的抨擊,等司馬考說完,趙嘉仁說道:“司馬兄,我已經接下了棉務的差事,現在是提舉棉務。為了搞棉務,我可以在嘉興府租用土地,開辦工廠。現在我想請你到嘉興府去,和其他干部們一起把這些事情辦起來。”

  嘉興府緊挨著司馬考的老家姑蘇,雖然是第一次聽說提舉棉務,大宋進士司馬考也能根據名字得出比較靠譜的結論。提舉棉務和提舉茶鹽一樣,都是個專營官。這種官員的手下沒有幾個常任官員,他們辦事主要是靠私人幕僚。司馬考這個退休官員干這個倒是挺合適。

  “好,我便去嘉興府。”司馬考回答的非常干脆。

  “去之前還要進行些培訓。”趙嘉仁對司馬考說道。

  能回家,能賺錢,司馬考爽快的答道:“培訓就培訓!”

  這話說出來的兩天內,司馬考就覺得自己回答的太隨意啦。大宋官員中不乏身體強壯之輩,司馬考也覺得自己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存在,但是讓他和普通勞工一起蓋房,這就真的超出了司馬考的想象之外。

  閩江邊的水輪推動制磚機,不停的打出磚坯,磚坯送到馬尾碼頭附近的磚窯。磚窯沒用木柴,用的是大船運來的石炭。燒石炭的磚窯煙囪向外噴吐著黑灰色煙塵,每根煙囪都讓晴朗的天空顯得昏暗了一絲,幾十根煙囪讓磚窯廠附近灰蒙蒙一片。

  這片魔幻般的場景并非只制造出煙霧,大量紅磚被燒制出來,并且送到附近的工地上。工人們開始按照圖紙修建三層小樓。在司馬考回來之前,大規模建筑已經開工。司馬考在工地上干了五天,輪換了七個崗位,覺得他再干下去就要吐血的時候,批量建設的樓層中,第一幢小樓終于建成。

  中國是干五天休息一天,渾身酸痛的司馬考在他的侍妾攙扶下硬撐著前去參觀了第一個修好的小樓。在這棟小樓旁邊都是封完頂,安裝了窗戶的同類型小樓。光從外面開,這些房子都已經完工。進到里面,司馬考就發現了不同。有些小樓里面空蕩蕩的,連樓板都沒裝。有些小樓里面裝了樓板,卻沒裝樓梯。這個已經修好的小樓,所有樓板,樓梯,里面的房門都已經裝好。甚至連墻壁都已經刷好了。

  不過來參觀的人貌似太過于好奇了,司馬考發現白墻被不少臟兮兮的手摸的臟兮兮的。而且還有不知道是誰在墻壁很高的位置上拍出了一個臟兮兮的手掌印。鑒于小樓里面空蕩蕩的,只能猜想是某個家伙高高躍起,拍出來的這么一個掌印。

  司馬考一面覺得這么做的家伙真的很無聊,卻又忍不住贊嘆這廝竟然能蹦這么高。他此時只能拖著酸痛的身體走動,別說蹦這么高,大概是蹦都蹦不起來。

  侍妾扶著司馬考的同時熱切的左看右看,最后忍不住說道:“官人……,這房子倒是不錯。”

  “嗯。”司馬考也覺得不錯。光從用地面積上評價,每一棟小樓只占了六十平方的樣子。可這是三層樓,整個建筑面積就大大超過。特別是三樓,不僅通透,一樓那種濕熱在這里變成了清爽。司馬考覺得自己要是有了這么一棟樓,一定要把三樓當做自己的書房。只要想象在這里讀書就會生出非常美好的感覺。

  從樓里面下來,司馬考看著寬闊的土路兩邊一排排一棟棟這種建筑,他開始覺得自己到嘉興府那邊搞棉務也許是吃了虧。趙嘉仁已經掏錢買下了整個馬尾的土地,這些樓卻不是趙嘉仁一個人住,而是要給馬尾船廠的人員住,給馬尾各種工廠的人員住,給馬尾學校的人員住,連制磚廠的員工都能住這里。在這種好日子即將開始的現在,司馬考卻得搬走。這也太讓人傷心啦。

  休息了一天,司馬考覺得身上的酸痛好像有些加重的意思。好在趙嘉仁并沒有讓司馬考繼續勞作,而是把一些放到工地上的干部組織起來搞培訓。他們都干了不少崗位,此次培訓就是讓這些人全面了解建設背后的各個環節。

  講了三天課,第四天一開始上臺的就是趙嘉仁,他直抒胸臆,“我要在華亭縣建一座馬尾這樣的新城。”

  南宋的嘉興府相當于20世紀的上海加上嘉興市,這一片土地屬于中國的精華地區。趙嘉仁覺得有必要對這一片地區進行開發。

  “我們不僅要在華亭縣開辟農田,我們還要在華亭縣開設造船廠,修船廠,建設碼頭,在華亭縣開辦各種工廠,還要開辦學校。馬尾有今天,靠的就是船廠和工廠,學校。我認為在華亭縣也能辦到。”

  司馬考的第一感覺是趙嘉仁瘋了。如果只是在華亭縣搞棉花種植,那自然沒問題。但是趙嘉仁的計劃就要在華亭縣投入非常大的資金。賈似道豈是好相與的,這位左丞相大概沒有能力把手伸到福建來,卻完全有能力把手伸到距離臨安沒多遠的嘉興府。

  但是轉念一想,司馬考發覺自己有了一個認同趙嘉仁的理由。如果能夠這么搞的話,至少可以在華亭縣修建這種三層樓。不得不離開馬尾的司馬考就真的沒什么好遺憾了。

  培訓也是干五天休息一天,司馬考正準備去看看房子的時候,他師叔徐遠志到了司馬考這里。司馬考不想待在屋里,就邀請師叔徐遠志一起前去看樓。說話可沒必要非待在屋里不可。

  徐遠志爽快的接受了司馬考的邀請,兩人邊走邊談。徐遠志開口嘆道:“賈似道全力推動公田改革,手段非常激烈!”

  司馬考只是聽,卻不開口。他本人對賈似道非常怨恨,以至于懶得去批評賈似道。

  “你此去嘉興府,若是能好好的做棉務,也許能讓賈似道不要再干的更過份。”徐遠志用一種勉勵的口吻說道。

  還有這么一說?司馬考心里面翻騰起來。他最初去嘉興府的時候并沒有考慮自己和賈似道的關系,這件事在司馬考看來是自己和趙嘉仁之間的問題。然而經徐遠志這么一提醒,司馬考才發現若是他干得好,趙嘉仁大概可以受益,不過最大的受益者搞不好就是賈似道。畢竟趙嘉仁的這個棉務每年要給賈似道繳納一百萬貫銅錢。

  大宋禁軍薪水是一年36貫,可這36貫到底是交鈔或者是銅錢的區別很大。就按照10萬野戰軍來計算,每年的薪水就是360萬貫銅錢。能拿到這樣收入的禁軍都是精銳,有了這樣精銳的賈似道根本不愁功勞。

  到了此時,司馬考突然發了一種可能,他所厭惡的賈似道也許真的有成功的可能。這種認知讓司馬考心情猛然跌落,他站在原地連走都不想繼續向前走。

  徐遠志看著自己的師侄,臉上沒表情,心里面卻是非常遺憾。找司馬考談話是趙嘉仁的意思,趙嘉仁擔心司馬考萬一干到半截的時候發現他在給賈似道效力。到時候就不好說發生了什么。明著給司馬考講,大概會給司馬考造成看不起他的感覺,于是就請徐遠志前來說服司馬考。現在看,司馬考對賈似道的敵視之強,某種意義上甚至呈現主導的局面了。

  “我等畢竟是大宋進士,哪怕是與賈似道不共戴天,卻也不能對大宋棄若敝履。”徐遠志勸道。

  司馬考也不說話,而是選擇轉頭就走。以他的聰明,此時已經明白徐遠志講話的原因并不是想抨擊賈似道,而是警告司馬考不要做錯選擇。這樣的舉動讓司馬考感受到了強烈的屈辱感。首先,他知道他的師叔不放心他。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司馬考發現他師叔其實沒有看錯。得知賈似道能從棉務中得到巨大好處的時候,司馬考的第一念頭就是‘想辦法毀了棉務’。

  師侄走了,徐遠志并沒有去追趕。他把這些告訴了趙嘉仁,然后嘆了口氣說道:“趙知州,我覺得你還是不要難為司馬考了,若是他自己依舊想不開,讓他去做棉務,早晚給你弄出事情來。”

  趙嘉仁苦笑道:“若是司馬考靠不住,我能否請徐先生出馬。”

  徐遠志搖搖頭,“我也很不喜歡賈似道。公田改革就是胡鬧!”

  趙嘉仁沒有繼續說話,他也知道公田改革搞的極為慘烈,大大的得罪了地主士紳們。從趙嘉仁收集到的情報來看,賈似道真的是以鐵腕來推動公田法的實施。

  初,買官田,猶取其最多者;繼而敷派,除二百畝以下者免,馀各買三分之一;其后雖百畝之家亦不免。立價以租一石償十八界會子四十,而浙西之田,石租至有直十緡者,亦就此價。價錢稍多,則給銀絹各半。又多,則給以度牒、告身準直,登仕郎準三千楮,將仕郎準千楮,許赴漕試;校尉準萬楮,承信郎準萬五千楮,承節郎準二萬楮,安人準四千楮,孺人準二千楮。民失實產而得虛告,吏又恣為操切,浙中大擾,民破產失業者甚眾。

  官吏有奉行不至者,劉良貴輒劾之,追毀出身,永不收敘,由是有司爭以多買為功。似道又以陳訔往秀、湖,廖邦杰往常、潤催督。其六郡買田有專官,平江則包恢、成公策,嘉興則潘墀、李補、焦煥炎,安吉則謝奕、越與訔、王唐珪、馬元演,常州則洪球、劉子庚,鎮江則章坰、郭夢熊,江陰則楊班、黃伸。恢在平江,至用肉刑;邦杰在常州,害民特甚,至有本無田而以歸并抑買自經者。朝廷唯以買公田為功,進良貴官兩轉,馀人進秩有差。

  但是趙嘉仁發現,他倒是越來越喜歡賈似道的做法。在21世紀的時候,的確有那么一群人為土地私有唱贊歌。但是更多的受教育人群都認為土地國有制是最好的。趙嘉仁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賈似道的公田改革并非土地國有制,但是至少賈似道敢對地主開刀,這就已經非常了不起。僅僅這一點,趙嘉仁就認為賈似道是個政治家。所以他爽快的說道:“若是二位不肯去那就算了。為了大宋,我就是要承擔起棉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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