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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包稅

  馬上就要進入梅雨季節,安慶城最大的富戶董崇年就開始做準備。一開始梅雨季節就是二十幾天的連陰雨,很多事情之前若是沒準備好,就得到梅雨之后再做。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兩淮大都督府派人請董崇年到府上赴宴。即便知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董崇年也照樣去參加了。和大宋相比,蒙古治下管得不多,卻更靠兇悍。即便如此,董崇年也覺得更喜歡現在。我大宋真的是萬稅無疆,各種稅務撲面而來。而且董崇年家已經有三十年沒出過進士,之前的那些就關系早就零落。沒了進士撐門面,家里面也開始遭到大宋官吏的刁難。看到大宋官吏笑著稱呼‘董員外’,董崇年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進了大都督府,董崇年就發現來的人還真不少,都是地方上的富戶。這下董崇年覺得心里面安心不少,人這么多,即便被要求給些,分攤下來總是有限。董崇年知道蒙古伯顏大帥治軍很嚴,對于蒙古兵侵擾富戶懲罰的很嚴。既然蒙古人要長期統治兩淮,想來還得依靠富戶。

  眾人落座之后,范文虎才在親兵護衛下出來。他也不坐,站在那里對眾人說道:“我家子弟已經要前往大都向大汗陛下賀壽。如此榮光之事,請大家來喝酒慶賀。”

  聽說范文虎的子弟要去面圣,這幫富戶都覺得范文虎的確要發達了。見范文虎端起酒杯,眾人也連忙端起酒杯起身道賀。

  范文虎將酒一口喝盡,然后大聲說道:“諸位既然來了這里,又知道去面圣的大事,若不表示一下也不合適。這樣,我范某不讓大家苦思冥想的為難。已經列好了單子,請大家按單子上給就好。”

  沒想到范文虎如此直接,一種富戶都傻了眼。然而范文虎并沒有傻眼,他揮揮手。親兵們魚貫而出,師爺喊道一個名字,親兵就把一張折好的紙遞給那個富戶。董崇年沒想到大宋出身的范文虎如蒙古人般的率直,叫到他名字的時候,他完全不敢去接紙。親兵上前拽住董崇年的衣領,惡狠狠將紙的一端塞進董崇年的衣襟里頭,這才松開拽住董崇年的手。

  不得以,董崇年拿出紙,顫抖著打開。上面寫著一百兩黃金,白銀五百兩,銅錢三千貫的數字。董崇年當時就懵了,他完全沒想到范文虎居然給列出這么一個數字來。所謂家財萬貫,并不是說這幫人真的就有一萬貫銅錢。所謂的家財主要是房產,土地,各種細軟。又不是趙嘉仁這種存在,哪里就能擁有一萬貫硬通貨。

  然而范文虎列出來的可都是錢財,白銀兌換銅錢的比例一直比較穩定,大概是一兩白銀兌換四貫足額銅錢。五百兩白銀就是兩千貫銅錢,加上三千貫銅錢,這就是五千貫。一百兩黃金就不好講,黃金大概是一兩兌換十貫銅錢。開口就是六千貫的錢財,別說董崇年根本拿不出來,就算是拿出來,董崇年也不會給。

  “范都督。我家真的沒有這么多錢。”已經有人開始哀求了。

  聽了這話,范文虎如釋重負的嘆口氣。伯顏的使者到了他這里之時,范文虎也沒有禮單上要求的那么多錢。他同樣是哀求著不要開這么大口。在蒙古使者的指點下,范文虎就開悟了。沒有錢不怕,兩淮大都督手下有這么多兩淮百姓,有這么多兩淮富人。

  理論上忽必烈大汗可以管下面的任何人,而蒙古就是縣官不如現管,大汗只用管范文虎一人的升遷與死活就好,兩淮的人民就交給范文虎來管。

  揮揮手,親兵把那個開口求饒的家伙拖出來,按在堂前就開始打棍子。水火無情棍破空的聲音,落在在那人的大腿和屁股上噼噼啪啪的聲響,還有那名富人哀嚎求饒的聲音,都嚇得這些富人臉色慘白。

  有人實在是承受不了這樣的精神壓力,慘叫著想奪路而逃。被門口的親兵當場擒拿,拖到堂前一起痛打。

  親兵打了十幾棍之后停下手,將挨打的富人拽起來。范文虎的幕僚大聲問道:“你可愿意隨禮?”

  “我……我家真的沒有這么多錢啊。”被痛打一番的富人涕淚橫流的解釋道。

  幕僚動作夸張的搖搖頭,他一揮手,院門打開,沒多久隨著驚叫聲,被拖進來一群男女。董崇年看過去,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是這個富人的家里人。而富人見到家里人被抓來,這才知道范文虎是玩真的,他慘聲說道:“范都督,你這是何意?”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若是不肯出錢,那說不得,你家里人就得吃些苦頭。”自從在蒙古使者的指點下開悟之后,范文虎覺得眼前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在這個新世界中,大宋的種種制約限制都被掙脫,范文虎只用展開翅膀盡情翱翔。沒了恐懼,沒了之前的種種局促不安,范文虎神色輕松,語氣從容,“若是你家里人在眼前受苦,你還死抱著錢不放。對你這種無情無義的不孝子,我只能派人去抄家。”

  董崇年只覺得渾身發冷,如墜冰窟。這番話說的理直氣壯,貌似很有說服力的感覺。然而仔細一想才覺得可怕至極。范文虎這意思是他搶劫大家是合理的,他對大家的家人嚴刑拷打也是合理的。不服從他搶劫的那些人,則會被范文虎以‘不義’‘不孝’的理由抄家。范文虎這個不義之人竟然用‘義理’作為他懲罰別人的理由。

  看著眼前的范文虎,董崇年覺得范文虎是如此的陌生,仿佛是一個什么從未見過的家伙把范文虎的皮囊套在身上。

  和以前大宋更多恐嚇不同,范文虎現在也變成了實干派,再沒有之前夸夸其談的作派。見富人還不屈服,范文虎一擺手,親兵就上去對那富人的家人用刑。先是皮鞭抽,棍棒打,富人的家人被打的慘叫連連。倒是富人的母親還算硬氣,即便被打,卻也因為不愿意失了錢財而咬著牙不吭聲。

  范文虎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輕輕揮手,他言簡意賅的說道:“上夾棍。”

  夾棍的疼痛是痛徹骨髓,老太太受到此刑,終于忍不住長聲慘呼。那富人見母親如此,嚎哭著喊道:“住手!住手!我給錢!我給錢!”

  讓人將富人的親人帶出去,讓親兵押著富人去拿錢。范文虎的幕僚高聲喊出了另外一個名字。

  這樣的戲碼一出接一出,連著看到三個富人遭了罪。董崇年知道自己肯定躲不過,他一咬牙,上前說道:“我愿回家去拿錢。”

  范文虎揮揮手,甚至懶的回答。在開悟后,范文虎發現這世界上真的沒啥好說的,手里有刀槍就要用,那些沒刀槍的要么聽話要么去死。如此明快。

  董崇年好不容易出來,他就先懇求押送他的親兵,“諸位兄弟,這范文虎給你多少錢,我給雙倍。只請你們放我一馬。”

  為首那位聽了這話后嘿嘿一笑,“既然你這么說,我們兄弟也不能不給你機會,先拿錢出來。”

  “啊?”董崇年覺得事情不對,這根本就不是合作的架勢。沒等他想出應對之策,這些親兵就開始搜身,先把董崇年身上值錢的東西給搜刮一空。

  “就這么點便想讓我們兄弟放你一馬?”為首的那位冷笑著說道。

  “我……我只是說說。”董崇年開始想尋求別的辦法了。

  而為首的親兵頭子冷笑著說道:“兄弟們,先教訓這廝一頓,省的他在想什么歪主意。”

  親兵們一擁而上,把董崇年打倒在地。等他們打完,親兵頭子對瑟瑟發抖無聲哭泣的董崇年說道:“俺早就看你們這幫有錢人不順眼,你們覺得有錢就能想干啥就干啥了么?你們覺得有錢就能啥時候都可以作威作福了么?哼哼,俺們手里有刀槍,俺們才是想干啥就能干啥的人。”

  說完,親兵頭子上前給了董崇年兩記清脆的耳光,然后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

  董崇年也是個要強的人,即便被打成這樣,他還是忍住哭聲,無聲的抽泣著。他現在突然開始懷念起大宋來,在大宋,至少他還不會遭到這樣的命運。官吏再狠,大宋也有法律保護董崇年這種人的。

  好不容易到了家,董崇年抽了空,趕緊讓自己的三兒子和家人想辦法逃出去找蒙古人稟報。這些日子以來,董崇年可是盡力結交蒙古人。之前伯顏大元帥經過安慶的時候,因為有蒙古兵搶掠,伯顏大帥下令把搶掠的蒙古兵抓起來公開殺掉。想來找蒙古人,就算不能完全遏制范文虎的胡作非為,至少也能讓他有所收斂。

  而董崇年的三兒子跑出去的時候,范文虎的親兵雖然好像又察覺,卻完全沒在意。董崇年就盡力拖延。到了傍晚時分,外面有騷動。董崇年抬頭看時,果然是他三兒子帶著相識的蒙古軍百戶前來。

  蒙古軍進門之后就吆喝,“怎么回事?”

  范文虎的親兵立刻上前答道:“范都督要為大汗祝壽,所以在收集賀禮。”

  聽了這話,蒙古軍皺起眉頭,指著董崇年的三兒子問道:“那怎么這么不小心?還讓人跑了。”

  “還請百戶息怒。下次一定不會。”范文虎的親兵頭子滿是歉意的回答。

  蒙古百戶細長的眼睛一瞇縫,接著抽出彎刀,一刀砍在董崇年三兒子的脖子上。鮮血噴濺而出,而蒙古百戶收起刀扭頭就走,對董崇年或者范文虎的親兵視若無睹。

  “啊!啊!”董崇年高喊著,試圖沖過去扶起自己的兒子,卻被范文虎的親兵牢牢抓住。

  完全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董崇年就這么下意識的喊叫著。他眼中看到的是昏暗的天空下,他的兒子倒在地上。地面上有兩大片黑紅色的東西,一片是血跡,另外一片也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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