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培育的溫血馬在道路上走的很穩,對這些性格溫和卻不溫吞的馬匹來說,便是沒有騎手的駕馭,依舊可以用舒適的步伐在經過某種路面硬化技術處理過的官道上自如行走。
有這樣的馬匹,騎在馬上的秦玉貞甚至能握韁繩的同時,問趙嘉仁:“官家當年就是這樣遠征的么?”
“是。”趙嘉仁給了正面回答。其實他遠征北方的時候比現在艱苦的多,且不說阿拉伯馬走起路來比較顛簸,當時的道路也完全沒有辦法和現在比。從開封到洛陽有運河,沿途非常輕松。從洛陽到長安的航線現在暫時中斷,此時的氣候比起隋朝冷了太多太多,水量大大減少,河道又經過幾百年的沖刷而變得更湍急。前往‘涂山’的人馬從洛陽就換乘馬匹西進。
“官家辛苦了。”秦玉貞發自內心的感嘆道。她是第一次騎馬走這么遠的路,三天行進百余里的道路讓她覺得兩條腿麻木了。但是她就是想和趙嘉仁并轡而行,而不是孤零零坐在馬車里。百余里路與趙嘉仁人生中超過十萬里的征程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以至于秦玉貞都忍不住要感嘆一下。
另外,秦玉貞也覺得自己需要點運動。她在洛陽的時候沒忍住,去看了處決蠻夷的行動。數千一天內流水化處決,看的秦玉貞想起就有嘔吐的沖動。在朝廷內部在爭論處決蠻夷的權力到底是該歸誰管轄之時,下面的官府已經全面行動起來,文官們希望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明不需要用軍人來掃蕩蠻夷。整個淮河以北的都已經行動起來,洛陽只是諸多行動的府城之一。
整個隊伍的中心不止是官家和皇后,此次西行本身是大宋朝廷高官們‘度假’行動。大宋許多高級官員都參加了這次行動。所以隊伍行動速度不高,如趙官家這種年輕時候就吃過很多苦的高官數量并不特別多,連那些新崛起的‘年輕’理工男們也沒有經過足夠錘煉。
到了休息點,趙嘉仁把妻子從馬背上抱起,先趕到休息站的趙謙已經拿過簡易折疊小梯子,等老娘在最上面一級站穩,就扶著她一步步走下來。
踩在監視的大地上,看著丈夫熟練的翻身下馬,穿著騎馬皮褲的秦玉貞露出了笑容。能夠體會到丈夫當年征程的一鱗半爪對她也是個不錯的感覺。不過沒等笑容消失,秦玉貞只覺得胃里面大大不舒服,忍不住彎下腰干嘔起來。趙嘉仁輕拍著老婆的背部,這不是21世紀,有暈車者都能輕松乘坐的高鐵。這時代出行備受折磨,他對自家老婆的堅毅非常佩服。
身為騎兵出身的趙謙見過太多這種干嘔,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騎兵們都有如此經歷。等老娘恢復了點,趙謙攙扶著老娘前去休息站內。此時高官們或者自己一個人,或者帶著從馬車上下來的正妻進入了休息站。看著文天祥等高官,趙謙也不敢太招搖,等爹娘坐下,趙謙就去外面詢問飯食準備的如何。得到了明確答復之后,趙謙松了口氣。此次‘度假’的重要內容之一是對趙嘉仁挑選出來的上層正式宣傳現代民族國家理論。趙謙知道老爹已經下了決心。這個新方向將是趙謙未來大政方針。
現代民族國家容易理解,此行另外一個理由則無法理解。聽老爹的意思,想看看趙謙能否‘得九尾狐’。從最初聽到這個命令已經十幾天了,趙謙到現在還是沒辦法相信這真的是老爹的本意。難道這世間真存在九尾狐這樣的祥瑞么?趙謙99不信,剩下的1則是質疑。但是老爹連老娘都帶上了,趙謙除了配合老爹來演這么一出之外,難道還有別的辦法么?
這邊完成自己的事情,趙謙就前去自己所在的餐廳吃飯。身為太子,有時候反倒稍顯尷尬。若是跟在爹媽身后,未免會給人小孩沒長大的聯想。如果顯得獨當一面,又會有別的不妥。反倒是作為普通臣子一樣更輕松。
這邊剛吃上,最新一任工業部長羅大輝就端著托盤坐到趙謙身邊,他四十來歲年齡,算是比較早的理工男。所以他吞了口米飯,邊嚼邊問:“趙廳長,這世上真有九尾狐么?”
“不知道。”趙謙只能這么無奈的回答。身為理工男,從小到大就在接受不信鬼神的訓練,你一個理工男說自己信鬼神,還是那種‘農業社會’宣傳的鬼神,會被大家笑話的。
“那官家到底想要我們看什么?”羅大輝的語氣和趙謙差不多,他真的只是好奇,而不是嘲笑。
趙謙把饅頭撕碎,放進濃濃的肉片燉腐竹的湯里,邊用勺子攪和邊問:“想找到九尾狐,首先得有九尾狐。這個邏輯對吧?”
“嗯。”羅大輝應了一聲,把一勺玉米、南瓜、大米濃湯送進嘴里。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理工男部長對于這種軍隊常見濃湯很喜歡。
“如果真的存在九尾狐,如果我們不去找,也見不到。對吧?”
“嗯。”第二勺濃湯也送進嘴里。
“如果這九尾狐不是我們想象的九尾狐,我們也不會承認它,對吧?”趙謙說完舀了一勺浸慢菜汁的饅頭送進嘴里。
“這個……萬一……算了,這又不是指鹿為馬。”經過幾個轉折,羅大輝也放棄了說點口不對心的話。
趙謙很喜歡羅大輝的反應。不愧是趙嘉仁認同的理工男,和那些進士出身的老頭子完全不同。理工男們是有底線的,還很直率呢。然后他就聽羅大輝壓點了聲音繼續問:“可是這世上真的有九尾狐么?”
“你不找,怎么知道沒有?”趙謙只能把話題轉回最初的部分。老爹也說了,便是古代先王,出巡的時候也經常‘尋九尾狐,不得’。那些古老到考證起來都非常艱難的時代,剩下來的都是這種讓人莫名其妙的歷史記載。
羅大輝又壓低了點聲音問:“你覺得這會不會是種誤會,就如去年傳說的四條腿五個翅膀的雞?”
趙謙無語了。農業部有個項目,還是老爹趙嘉仁最先開始的。就是快速養雞法,讓雞們少見光、多吃食,盡可能的減少細菌入侵。對于患病的雞,就大規模掩埋處理。結果養雞時間縮短很多,雞肉價格暴跌。
這本是好事,誰也沒想到民間突然出現一個流傳。說有一種養雞術,能讓雞長出四條腿五個翅膀。弄到議論紛紛,甚至人心惶惶。最后官府不得不通過報紙、學校、工廠等宣傳,還邀請大家去參觀實施新式養雞術的養雞場,才讓聲浪下跌。可依舊有人相信有四條腿五個翅膀的雞,這讓趙謙非常無語。
本想反駁,但是趙謙卻忍不住想,如果這次‘度假’沒找到九尾狐,也許是好事。若是事情的發展被老爹不幸言中,真找到了九尾狐這種東西。趙謙不知道天下會如何震動。被老爹牽上震動中心的趙謙,那就慘了。
理工男們喜歡爭論,卻未必有真的難為的心思。羅大輝把話題又轉到了‘涂山’為何不在淮南路的問題上。作為水利專家,趙謙用了幾個簡單的小學除法,就讓羅大輝相信,在沒有馬蹄鐵和各種明確道路的情況下,位于山西、陜西一帶的夏朝,沒有可能穿越當時的秦嶺跑去當時還受到海潮影響的大云夢澤那邊治水。這從物理上就講不通。
吃完飯,休息一陣,一行人繼續沿著春日的道路向陜西前進。一天只走30里,隔三天還休息一天。趙官家和老家伙們和中年人講述他的理論,為秦始皇之后第二次中國政治制度天翻地覆的大改革做思想準備。
隊伍抵達長安,這幫人里面大概只有李云和趙謙到過長安,趙嘉仁在大宋時代也是第一次到這里。長安對中國人來講就是漢人的旗幟,‘漢子’‘老漢’在大宋是很不尊敬的稱呼,但是‘大漢’卻不是。當年席卷華夏大地的戰爭風暴吹過之后,被允許活在大宋土地上除了宋人就只有漢人。
高大的城墻,整齊的街坊。都讓這些人忘記了旅行的疲憊,走在寬闊的街道上,這些人都忍不住感嘆。不少人甚至激動的表示,親眼見到長安之后才知道自己早就該來看看。
在長安修整一番,趙謙忍不住去找了老爹,“官家,咱們若是出了長安,可就只剩下尋九尾狐。”
“嗯。到時候就得辛苦你了。”
聽了老爹的話,趙謙不安的說道:“爹,留在長安休息一陣,回開封還來得及。”
“嗯,這也是個辦法。你怕了么?”
對老爹的話,趙謙大為氣結。他這些天是越想越不對,傳說中,九尾白狐是大禹的老婆。那豈不是說,夏的后人都有狐貍血統么?那就不用再找到九尾狐,找到大禹的后人就行了啊。所以他爽快的說道:“爹,我不信有九尾狐。”
“呵呵。沒文化,真可怕。”趙嘉仁輕松的答道。
這是第一次有人用沒文化來形容趙謙,趙謙已經氣得說不出話。見老爹如此篤定,趙謙也沒辦法,只能轉身就走。就聽老爹在背后說道:“趙謙,能不能遇到九尾狐是看天意的,你有沒有那個命,我可不敢確定。”
老爹老糊涂了!趙謙心里面生出悲哀的想法。
但是大宋官家的命令很難不去執行,便是大臣們嘴上大罵宋理宗把官妓招入皇宮游樂,他們也阻止不了。其實私下那些人還花費重金去睡官家睡過的官妓。貌似見識官家戰斗過的地方,讓他們也能沾染點什么特別的氣場。
趙嘉仁這種官家更是大臣們無法抗拒的存在,他的命令必須執行。而且在長安休息了一陣的高官中間也有不少人想趕緊離開長安。民政部長就是其中最想走的人。部長公開催促大家去‘尋九尾狐’之后,就開始準備行裝。
正準備著,文天祥來了。見到老上司,部長也沒有強行擠出笑臉,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剛聽到‘現代民族國家’的理念,部長還很喜歡,他以為這是要把仁政定為今后的制度。也就是說仁慈的皇帝垂拱而治,大臣們在仁政的理念下團結起來,為國效力。
然而這個美好的想象隨著一步步的解釋被戳破,就如那些美麗的肥皂泡一樣紛紛破裂。趙官家最新的比方讓部長尤其受不了。
“是不是生氣了?”文天祥笑道。他知道民政部長的憤怒理由,趙官家是個不和人有隔閡的家伙,他的手段就是說實話。譬如最近的比方,讓豬學會爬樹的方法。
方案一,遠景激勵:給豬美好愿景,告訴它你就是猴子。
方案二,績效考核:告訴豬如果上不去,晚上就擺全豬宴。
方案三,責任落實:把任務分解,具體每只豬什么時間,爬那棵樹,規定時間爬不上去怎么殺法都有時間進度表。
方案四,山寨效果:把樹砍倒,讓豬趴在樹上繪圖留念 通常朝廷選擇第一種方案,各路里選擇第二種方案,各府則選擇第三種方案,但實際上基層往往選擇第四種方案!
作為吏部尚書,文天祥覺得這話未免太辛辣了。把大宋許多進士出身的官員描述的惟妙惟肖。在這背后的,是趙官家準備建立一個強大的政府體系的決心。這么講是在告訴官員們,別想著哄騙官家。
民政部長根本不想和文天祥交談,他冷冷的說道:“既然官家說有九尾狐,我們就去見識一下。今年倒春寒,我們趕緊去看了,就回開封。開封暖和。”
文天祥看勸不動,只能先離開。他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怕很多人都想看趙官家的笑話。然而趙官家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明顯不怕。事情想解決,貌似只剩下去尋九尾狐。不管見到見不到,先把這件事了結再說。
第二天隊伍繼續西進,這次速度就快了許多。西北的氣候可比開封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