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諸侯聚集于酸棗,以袁紹為盟主,探討征伐董卓的策略。
眾人一致要求袁紹出謀劃策,自己卻都拒不出言。
一開始看著他們似是客氣,但時間一長,坐在末位的陶商便看出些許門道。
不是沒有策略,也不是想不出來……這些人,都在藏心眼呢。
出謀劃策制定方針,說起來是挺容易……但十多路人馬,各自有不同的諸侯統領,這方針一下,勝了倒是好說,若是敗了,責任在誰?誰來承擔后果?
就算是既定方針擬定的再好,但這些人終歸都是同路不同心,誰敢保證他們就一定會按照既定方針進兵?誰敢說到了關鍵時刻,他們中間有人不會拉梭子?
誰也不敢!
其實跟陶商在后世時的所見所聞一樣……人有的時候是多干多得,有的時候卻是干的多錯的多。
很明顯,目前的這個狀況屬于后者。
袁紹見眾人皆都推諉不答,但自己已經是盟主了,卻不能推諉……這事卻是有些難辦。
正尋思間,袁紹忽然目光一轉,看到了腫著臉黑著眼框的曹操,心下一計較,頓時有了主意。
袁紹年輕時便與曹操相交莫逆……知道這小子心中素有匡扶漢室,保境安民的壯志理想,憑心而論,曹操這一點很是令袁紹激賞。
可惜曹操的志向雖好,卻有一點限制住了他……曹操乃宦官曹騰之養孫,乃屬宦官之后。
曹騰的風評雖然較好,但終歸還是閹宦……特別是自黨錮之禍與十常侍之亂后,宦官無論好壞在世家與士族心中均被歸為惡黨亂政一派,有一個算一個……這種觀念絕非曹操一人的行為可以轉移的了。
“孟德!”袁紹笑著對曹操喊話道:“孟德素來心懷漢室,立志救社稷于水火……袁某與孟德又相熟多年,深知孟德兵法韜略皆屬上乘,不妨由孟德試言之如何?”
曹操沉默了一下,緩緩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操有一言,請諸公靜聽。”
頓了一頓,曹操繼續說道:“董卓居于洛陽,單就地勢而言,所依仗者,虎牢滎陽之地也!當務之急,我等可兵分三路,一路從河內,南下直撲懷縣,懷縣東南方向乃是洛陽的重要屯糧之所敖倉,又擋黃河和濟水分流要處,中原的漕糧皆由此地輸往關中和其北地要所,實乃是重中之中,我們要搶在董卓將敖倉府庫和糧庫徹底搬運完前攻下此地,以此為根據進攻滎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雖不表態,心中卻不由得對曹操皆是高看了幾分。
分析的確實中肯到位,真可謂一語中地!
曹操見眾人沒有疑異,繼續道:“第二路,便是要從酸棗縣進兵,也就是咱們現在所處的正面進攻滎陽腹地,只是酸棗之地一路上諸多把守,卷縣、廣武城、虎牢關等都會成為障礙……但卻最能吸引住董卓的主力軍,此一路雖最為艱難,卻也是勝敗之關鍵。”
說罷,曹操又道:“第三路,我議請豫州刺史孔公和長沙太守孫將軍從陽翟出兵,占據洛陽南面的陽城,與中路的酸棗屯軍東南策應,兩路夾擊董卓!可靖全功!”
說到激動處,曹操向前邁了一大步,聲調略有些提升,道:“另外,各路諸侯若要是分為東南北三路進軍洛陽,糧草調度便是重中之重,聯軍中至少要有兩位諸侯,一南一北,為各路聯軍疏通糧道,供給策應,方可保盟軍無憂。”
說完了,可帳內卻鴉雀無聲。
曹操也似是感覺到自己多少表現得過于激動外露,微微一笑,便坐下不再言語。
陶商瞇眼注視著曹操,心中感慨萬千。
前番在市集上見到曹操時,多少有些以貌取人,真的是自己太膚淺了……現在聽了曹操的話,方才知道,三國第一人物不愧是三國第一,潛力真是無限大。
不過現在的曹操,終究還不是后來的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漢司空、大漢丞相、魏公魏王……
陶商看的出,現在的曹操并沒有什么僭越的想法——他的心中想的全都是應該怎么匡扶漢室,應該如何打敗董卓,又該如何救駕天子,又該如何還天下以清平。
這是一個真正有理想有抱負的人,當這么多人因為各自的心機,而互相推諉責任的時候,只有曹操敢于站出來發表自己的見解。
這不是傻,而是氣度!是大局觀!
別看帳內有十多路諸侯,但其他人心中的志氣和抱負,包括忠義之心——加起來也不如曹操一人。
袁紹摸著下顎的三捋飄須,默默的沉思了一會,贊賞道:“孟德之言甚善,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兗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東郡太守橋瑁等人紛紛出口表示贊同。
有人背黑鍋了,他們自然高興!
袁紹站起身來,道:“好,既然如此,那河內一路便由袁某同河內太守王匡,上黨太守張楊,廣陵太守張超,北海太守孔融等負責;酸棗中路,則由陳留太守張邈、兗州刺史劉岱、東郡太守橋瑁、吾弟袁遺,濟北相鮑信,北平太守公孫瓚和孟德人等負責;南方一路,便由潁川刺史孔州,長沙太守孫堅,徐州刺史陶商公子負責;冀州牧韓馥在后方負責北面的糧草調度,吾弟袁術在南面負責糧草供給,眾位以為如何?”
諸侯們紛紛點頭表示贊成。
袁術雖心下不平,但袁紹讓他總督南部糧草,終歸還算是把他當自己人看……雖然也有不想讓他立功的嫌疑,但能守在后方也算是保全了自己的實力,袁術也無話可說了。
不過令人萬沒想到的是,曹操居然起身,對袁紹道:“南方一路,只有三路諸侯,未免有些薄弱,萬一董賊先集中精銳兵力進攻陽城,恐有所失,不如由曹某率兵前往南方一路協助他們,如何?”
袁紹將曹操放在中路,也是因為中路的諸侯較多,實力頗強。
袁紹有意保護曹操,想讓他盡量減少損失……畢竟曹操剛剛在陳留起兵,手下兵微將寡……說是一路諸侯,但名義上卻還是張邈的部下。
曹操主動要調往南面一路,令袁紹有些為難。
有心勸一勸這位老朋友,但各路諸侯都在這里,有些話實在是不太方便細說。
見曹操眼神堅定,袁紹亦是無奈,只好旁敲側擊:“孟德有此心甚令人贊嘆,不過袁某覺得南邊雖然只有三路諸侯,但孫文臺勇武過人,善于用兵,威震天下!有他坐鎮,你去不去倒也無妨。”
這話已經點的非常明白了,而且還順便給了曹操一個臺階。
也不知曹操是不明白袁紹的好意,還是故意裝傻,斷然拒絕:“我等起兵,皆為國家,何必拘泥于兵力強弱?文臺勇烈不假,然我曹操實力雖弱,卻也愿為國家盡一份心力,不求有功但求無愧。”
這一番話,算是把袁紹的好意徹底給懟回去了。
那邊廂,一個身材魁梧,渾身銀白色鎧甲的大漢站起身來,豪氣贊賞:“孟德如此為國為民,真英雄也!某家由衷敬佩,我公孫瓚雖然不才,此番卻也領來北地精銳三萬……某今既奉盟主令,在酸棗與諸人共同進兵!不過卻愿派遣得力干將,領精銳五千,相助孟德!”
公孫瓚一張嘴,在座諸侯盡皆驚詫!
公孫瓚何等樣人?那是馳騁塞外,威震胡擄的梟雄猛將,其麾下白馬義從令人聞之膽寒。
十余路諸侯中,若論最精于作戰的人,南面當屬孫堅,北面誰敢說不是公孫瓚?
這一南一北兩大強軍,可以算得上是諸侯聯軍中的王牌。
他答應助曹操五千兵馬,那比其他人助曹操五萬人可是還要金貴許多。
袁紹見公孫瓚還沒有自己的允諾,就隨便助兵曹操,心中極為不喜。
但公孫瓚畢竟是諸侯軍中難得的強者,又常年與北方游牧民族作戰,麾下兵勇彪悍,特別是其騎兵的數量,在聯軍中只怕為最。
這樣的人,袁紹暫時不愿意得罪。
“好吧。”袁紹淡淡言道:“既是孟德有此心,便調去進軍陽人城的南面聯盟,公孫太守欲助你精兵五千,其行可嘉,日后功成,亦可記上功勞簿!”
眾人喧喧嚷嚷說個不停,陶商心中卻甚是疑惑。
歷史上眾諸侯討伐董卓,確實是分兵幾路屯扎,但若沒記錯,曹操和孫堅肯定是不在一條線上的……怎么如今卻變成了這種光景?
曹操主動請纓調到南面的進軍道路上……究竟是打的什么小九九?
計較已定,袁紹隨即命令擺開宴席,邀眾諸侯赴宴。
開完會就聚餐,古代現代都一樣……國人的特有傳統。
陶商依舊是保持著低調,躲在一個小角落,默默的吃著鼎中之食。
其實他想不低調也不行,眾諸侯推杯換盞,高聲互捧,基本上都是圍繞著袁紹和袁術等人的,誰有閑功夫顧及他這小娃娃?若是他老爹陶謙在此,或許還有幾位諸侯前來照看一下面子……
但陶謙既然沒在,這種場合就請他兒子靠邊站吧。
當然這對于陶商來說并無所謂,他倒是還樂的清閑躲在一旁默默吃喝。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一個人卻偏偏過來打擾陶商的清凈。
一個陶商非常不想接觸的人。
“陶大公子!我們好久不見了?”一個黑瘦黑瘦的矮子乘著眾人高呼暢飲,端著酒壺和酒盞來到了陶商的席位旁。
一聽這個聲音,陶商的腰頓時挺的筆直……是曹操!
幾乎是一個瞬間,陶商便從扎凳上跳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奔著帥帳外就撒腿而去。
三十六計走為上!
可是剛跑了兩步,陶商就痛苦的發現,自己無論怎么搗騰,可兩邊的景物卻是一點也不動地方。
他回頭觀瞧,暗道果然……
曹操右手不知何時扔了酒盞,緊緊地拽著自己衣衫的后擺,將陶商牢牢地拖定在原地,黑黝黝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跑啊,你再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不跑,留在這里干嘛?跟你敘舊?呸!
陶商心里暗罵,雙手回身一拽衣服的后擺,剛想使勁扯開,卻又生生的頓住了……
陶商乖乖地舉起雙手。因為他感覺到有一柄冰涼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后背上……是一柄精巧的短弩,上面一定還拉著弦掛著箭。
跟當初陶商在營帳內比劃許褚的是同一型號。
曹操單手操著尖銳的短弩,瞄準的陶商的后腰子,冷冷的低聲道:“我想試一試,是它快還是你快。”
孫子!
陶商心里快哭出來了,可表面上卻還是慢慢轉回身,露出笑臉道:“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是曹將軍么?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吧,應該算是老熟人了。”
曹操冷笑道:“熟歸熟,你欠老子的舊債一樣得還!”
陶商盯著曹操手里的家伙,臉上的笑容更親切熱情了,道:“好說好說,咱們兄弟誰跟誰啊……曹將軍手下留情,當心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