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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陶禰交鋒

  不得不承認,禰衡確實是頗有幾分文雅之士的能耐。

  一通《漁陽三撾》讓經過他的手一敲擊,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在場的那些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

  只不過他光著膀子,赤身裸體,就未免有些傷風敗俗了。

  陶商笑看著禰衡在那里赤身敲鼓嘚瑟完畢,方才慢悠悠的道:“大庭廣眾之下,禰公赤身裸背,似是不成體統啊,這種行為太難看了,還有沒有一點素質可言?”

  禰衡此刻就是畫下道道,等著陶商指責他呢!

  便見他毫不感覺羞恥,將兩個鼓槌直接扔到地上,邁著步子向陶商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陶商冷靜的看著他,也是絲毫不見慌亂。

  而坐在一旁席間的禰老翁,也是昂首挺胸的邁步而出,和光著膀子的兒子共同站在了陶商的面前。

  爺倆一起仰著頭,趾高氣揚的死出,好像是在拿鼻孔看著陶商一樣。

  陶商恨不能拿酒桌上的橘子,把那四個鼻孔堵死。

  太平公子不慌不忙,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爺倆,道:“禰先生,何太無禮也?”

  禰衡怒聲道:“無禮?用才不用是為無禮,吾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軀體耳,談何無禮乎?”

  禰老翁亦是幫腔道:“無禮者,乃太傅也!”

  陶商端起酒盞,喝了一口酒,道:“我號太平公子,乃是天下公認的君子,卻不知有何失禮之處?”

  禰衡道:“汝不識賢愚,不讀詩書,不納忠言,不通古今,不容諸侯,是為大大的失禮!吾乃天下名士,你不但使人輕慢,還令我擊鼓,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天下哪一個君子,會如此輕慢于賢能乎?”

  禰老爹亦是道:“太傅這般行徑,如何配得上君子二字?又如何配得上太平公子四個字?又如有何資格居太傅之尊位耶?”

  廳堂之下的酒席間,太史慈眉頭一皺,起身要拔劍有意斬殺禰衡父子二人,卻被郭嘉用眼神示意坐下。

  陶商板起了面孔,起身道:“如禰公父子二人所言,陶某一身污濁,不配做君子……那你們禰家的人,就全都干凈嗎?”

  禰老翁傲然言道:“禰家人代代自重,以德行為先,書香門檻,從無僭越失德之處,自然是干凈的緊!”

  “哦?是嗎?”陶商不怒反笑,他環首四顧,將場中所有人都瞅了一圈之后,方才慢悠悠的道:“刀筆吏,今日五谷慶豐之節,乃是蒼天降下福澤之日,回頭我要派人去范都將這喜事上呈給天子!因此,今日這大慶之節,場內所發生的事情,每一樁每一件,你都要原原本本的記錄下來,不得有半分疏漏,回頭我派人上呈天子之后,需得布告天下!”

  刀筆吏一聽陶商這樣說了,自然是不敢怠慢:“諾!太傅放心,今日之事,屬下絕不會遺漏半字。”

  “很好。”陶商笑盈盈的點了點頭。

  陶商剛說完這兩個字的時候,卻見門廳之外,一陣哭喊聲突然響起,其聲音之凄厲,將每個人都震的兩耳發麻。

  “禰正平!我找得你好苦啊!”

  場內所有的人都轉頭望去,卻見一個身著樸素,一臉哀働的女人,抱著一個大約一歲左右的娃子,從廳堂的正門口沖了進來,“噗通”一聲便跪倒在了禰衡的面前,放聲嚎啕大哭。

  “興平年間魯國的那一夜之后,我懷了你的娃子,你為何棄我而去?連孩子的面都不見!妾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求任何名分,只求你認下這個孩子便心滿意足了?可你為何連這個要求都不答應!”

  滿廳之中,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徐,揚兩地的士族大家,公子名門,貴婦閨秀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禰衡和那哭喊的女子身上。

  就連禰老翁都驚訝的瞪圓了眼珠子。

  禰衡的臉色變的煞白,他猶如被榔頭捶過一樣,呆愣楞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看著這個哭嚎的婦人,腦中一片空白。

  這女的……是誰啊?

  那女子一手抱著孩子嚎啕痛哭,一手抓住禰衡的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好似怕他逃走一樣,哭嚎道:“禰正平,我知道我出身卑賤,配不上你!也進不得你禰氏的高雅之門……但在魯國時,我能和你共度那三個月的良宵美日,妾認了,便是這清白身給了你,妾亦無怨無悔。”

  禰衡的腦袋上冷汗淋漓,心中的不安和恐懼迅速變大。

  那婦人繼續道:“可你當初答應我甚來?許諾我甚來?……你不辭而別也就算了,只是這孩子是無辜的啊,他是你的親兒子啊!為何你要狠心拋棄他?正平,我求求你,只要你肯認下孩子,妾便立刻投井自盡,絕不留在世上,耽誤你文人雅士的聲名。”

  禰衡茫然的環顧四周,發現四面八方瞅向自己的皆是鄙夷之色。

  在場的徐州世家,公子,文武,大家的臉上都是冷笑不止。

  這什么人性!

  一天天罵這個罵那個的,你看看他自己辦的這破事!

  簡直就是畜生一般。

  禰衡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你、你放手!你這賤婦!禰某不認識你!你休要胡言亂語,信不信我揍死……”

  說罷,便見他一抬手,就要對那女子出拳。

  “大膽!”

  陶商重重的一拍桌案,冷然道:“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敢殺人滅口不成?”

  禰衡被陶商一喝斥,反應過勁來了。

  “我、我沒有!姓陶的,你、你陰我?”

  陶商眉毛一挑,道:“禰先生,你這話怎么說的?陶某派人在青州之地,將你的家眷和老父親盡皆接了來,是希望你一家團聚,可經過陶某的明察暗訪,這女子也是你的家眷,我接過來讓你一家團聚,有何不對?怎么你現在反咬我一口了?……呵呵,家風嚴謹,名人雅士,果然是雅的緊呀。”

  “你、你……你胡說!你這是誹謗!我,我要,我要!”

  “逆子你住口!”

  話還沒等說完,便見禰老翁重重出言,打斷了禰衡。

  禰衡驚恐的看向禰老翁,眼中全是委屈:“父親,這,不是你想的那樣!”

  禰老翁不看他,只是瞅向那名女子道:“你這婦人,你說與我兒相好,乃是在何地何日,有何為憑?”

  婦人隨即開口:“我與正平于魯國相識,其時乃興平元年十一月,共度三月良景,期間我隨他游歷魯國、昌邑、昌樂、臨朐四地,正平于興平二年一月辭別于我,說是家有要事,當時我已有身孕,他說禰氏門風嚴整不能帶我入門,可我別無所求,只求他日后能夠把孩子接回禰家,我自不去叨擾于他,他也答應了,可是他這一走……便是再無音訊……嗚嗚嗚嗚我可憐的孩子。”

  禰老翁氣的吹胡子瞪眼。

  婦人口中所言的時間和地點,與當時禰衡離家游歷之時,往回送家書的匯報的時間和地點分毫不差。

  少時,便聽禰老翁繼續道:“你有何憑證?”

  “這香袋便是憑證,這上面繡有你禰家的族印。”

  禰老爹伸手一把抓過,一眼望去,渾身直打哆嗦,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陶商不為人所覺得的快速和郭嘉交換了個眼神。

  校事府成立多年,豈是白建立的?這些許小事和信息,讓那些常年在外面辦事的特務和探子弄明白,還不是手到擒來?

  “嗚哇哇!”

  突聽一聲哭嚎,卻是禰衡的正室夫人抱著孩子,從后廊不為人所見的家眷席間沖了出去,留著淚水奔出陶氏府門。

  “夫人!”禰衡急的就要去追:“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冤枉啊!”

  禰衡剛想去追,卻被禰老翁一把抓住。

  禰老翁一點也不慣著他,抬手就是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直接給禰衡打的在原地轉了三轉。

  “逆子!我禰家數代清譽,從此毀于你手!”

  在外面找女子,說起來倒也是罷了,勉勉強強也能糊弄的過去。

  但生了孩子不認,這猶如虎狼一般的棄子行徑,在這個以忠孝人倫為本的朝代,卻是足可讓禰家被人戳破了脊梁骨。

  特別是今天還有這么多在場的徐州士族,公子,文人,家眷……

  禰老翁能感覺到的出來,他們的目光中,都是深深的鄙夷。

  陶商慢悠悠的對刀筆吏道:“今天歡慶五谷豐登之節,所發生的每樁每件,都記清楚了嗎?”

  刀筆吏急忙道:“回太傅話,都記下了。”

  “很好,即刻封存,明天我就派人給陛下送過去。”

  “陛下?天子?”禰老翁渾身一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在他胸中蔓延。

  禰家這丑事落在這么多人的眼里,就夠一說了……若是再呈遞給了天子?

  “太傅,這、這不可啊!”

  陶商笑看著禰老翁,伸手接過刀筆吏給他遞送過來的簡牘,顯擺似的在空中一晃,然后便轉身走入了后廳。

  可以還是不可以,卻得看你們父子接下來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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