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塔尼亞,現在氣溫多少度。”
“現在外界氣溫攝氏二十四度,相對濕度百分之八十二,降雨概率百分之三十。”
氣溫并不低,但谷濤感覺越接近山頂就越冷,剛才還微微冒汗的他,現在已經冷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艦長,根據對周圍信息收集,我認為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能量對神經系統的刺激,推薦做好應對措施。”
薩塔尼亞的警告讓谷濤從背包里取出了三顆陽離子手雷握在手心,這玩意對陰魂類的東西來說簡直就是對城寶具,哪怕是再強的陰物在這東西的能量中和作用下,除了乖乖被干掉就只剩下逃跑了。
不過何玉祥沒有注意到谷濤的小動作,越接近山頂他的表情就越凝重、眼神也越專注,模糊不清的石階梯在他腳下仿佛是有粘性一樣,每走一步他都要頓上一頓,而身后的紙錢燃燒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佛曰,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在最后一段路時,何玉祥嘴里默念華嚴經,身上的佛光沖破黑暗,不刺眼但卻在黑暗中十分鮮明,被這光籠罩其中的谷濤感覺之前的陰冷感一掃而空,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他舒服的打了個激靈。
不過即使很好奇,但他還是很克制的沒有說話,就走在何玉祥的身后,看著前面那個腦袋后面出七彩光環的奇人,就這樣一直來到了山頂。
月亮山的山頂是平攤的,這里沒有草、沒有石頭,只有一顆觸須崢嶸的老榕樹靜靜的佇立在那個地方,榕樹很粗,普通人得六七個人才能抱住,隨著何玉祥的到來,榕樹樹葉開始無風自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今年我又來了,給你帶了你愛吃的東西。”
何玉祥雙手合十朝榕樹鞠躬,然后從懷里掏出了一小包炒米餅,他把米餅放在榕樹下輕輕拍了拍榕樹粗大的樹干。
干完這一切之后,他不做聲的坐在樹下,盤著腿,頗有沙羅雙樹下那些佛陀的氣質。
突然之間,他的胸口出現了一道傷口,鮮血很快滲了出來,谷濤眉頭一皺,揚起手就準備發起進攻,但何玉祥卻揚起手阻止了谷濤的動作:“不動、不問、不聽、不看。”
他說完,更多的傷口從他的身上涌了出來,鮮血幾乎是頃刻間就把他變成了一個從血池子里爬出來的人,鉆心的疼痛讓他的呼吸變得沉重了起來,谷濤緊握著陽離子手雷,心中默默數著何玉祥身上的傷痕,一共三百三十一道,每一道深可見骨,熱騰騰的鮮血在他的腳下形成了一個血洼,然后慢慢滲透到腳下的泥土里,被榕樹吸收。
大榕樹的樹葉轉瞬之間變成了紅色,然后隱隱傳來哭泣的聲音。
“你的疼,小僧替你受了。”何玉祥睜開眼,抬頭“看”著前方:“雖然不能救你于塵世,但還望能渡你不入深淵。”
此刻的何玉祥哪里還和之前那個玉面書生能掛的上勾,根本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滿身皮肉開卷的傷口、雙眼已被砍瞎,面容看上去慘烈至極,而疼痛讓他渾身上下顫抖著,平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呈現出痙攣狀。
這時,一道肉眼可見的影子從樹中慢慢走了出來,谷濤連忙帶上目鏡,從目鏡中可以看到一個清秀的女子慢慢的走向了何玉祥,她衣著樸素,臉色蒼白,她走到何玉祥身邊后,輕輕跪倒在他的面前,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脖子上開始嚎啕大哭。
這哭聲慘絕人寰,在深夜中慢慢蕩了出去,聽得讓人牙酸。
谷濤幾次猶豫要不要趁現在把她給干掉,但彷徨一陣之后,他還是把陽離子手雷給收回了包里,雖然這跟他的一貫作風不一樣,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做這樣的選擇。
那個女人哭了一陣,何玉祥身上的傷口開始愈合,很快就恢復到了之前那個英俊瀟灑的模樣,他緩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但卻沒有推開肩頭那個讓他冰冷徹骨的陰靈,反而是讓她哭了個痛快。
“這每一刀,都是她身上受過的苦楚,每年她都要受上一次這樣的煎熬。我從十六歲開始,就替她受了這苦,如果沒人替她受,日積月累,會引來天怒。”何玉祥的聲音在谷濤腦海里響起:“你不要再傷害她了,她是個可憐人。”
是啊,是個可憐人。三百多刀活生生被人分了尸,死后卻仍然不得安穩,年年都要受上一受,這放在誰身上都會崩潰吧?
“怎么樣才能徹底解決這件事?”谷濤也試著用同樣的方式跟何玉祥進行溝通:“我是說徹底。”
“她是外鄉人,幫她收斂尸骨、落葉歸根之后才可能。但是這件事有可能嗎?”
可能嗎?當然不可能了,當年她是被人吃掉的,骨頭早就跟這座山融為一體了,根本不存在下葬不下葬的問題,而是快四十年了,再怎么樣也做不到收斂尸骨了,但……
何玉祥面前的陰魂慢慢離開,轉身走向那棵樹,而就在這時,谷濤突然摸著下巴說:“幫她收斂尸骨有點難,但落葉歸根可不是什么太難的事。”
聽到這句話,何玉祥臉色驟變,而那個陰魂在一瞬間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直撲向谷濤而去,但就在他們要接觸的一瞬間,陰魂卻像撞在墻上似的重重的彈了出去。
谷濤斜著眼睛看著地上的陰魂:“我沒干掉你已經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了,你再接近我五米以內,我分分鐘讓你粒子化。”
何玉祥咬牙切齒的站起身,一邊念咒穩住了陰魂的情緒,然后傳音給谷濤:“你搞什么,我不是讓你別說話嗎……刺激她有意義嗎?”
“我什么時候刺激她了,我是說事實啊。收斂尸骨什么的,三四十年了,真的難。但要讓她落葉歸根,這真的不算太難。”谷濤擺動著手指:“不過如果她再敢襲擊我,我真的會攻擊她。”
開玩笑,單兵力場雖然沒有大型力場那么好用,但好歹也是能擋住大部分能量沖擊的,一個小鬼魂就干正面沖擊防御力場,這不是上廁所打燈籠嗎。
“不過現在你應該沒時間了吧?不是說天亮之前你還有很多事情嗎?”
“嗯。”何玉祥點頭:“等我安撫她之后,我們就出發。”
很快,陰魂的情緒重新穩定了下來,何玉祥施法把她重新送回樹里,然后轉頭就開始往山下跳,谷濤穿上戰甲緊隨其后。
在下山的過程中,何玉祥還在一直埋怨谷濤:“你給了她一個念想,如果你不盡快完成的話,這里的封禁不知道還能困住她幾天。”
“困不住就干掉。”
“呵呵,你說的簡單,你看到那棵樹嗎?那是月亮山的山神,你把她干掉了,那保不齊要出什么事,你是打算從今往后就住這山上了么?”
“讓六子的舅舅把這山買了,炸平開個公園。”
“你……”何玉祥哎喲哎喲的叫喚了兩聲:“為什么周圍的山都被動過,就這座山沒開發?你不想想嗎?這座山連在地脈上,動不得的,不然這里早就是月亮小區而不是月亮山森林公園了。”
谷濤對這些東西雖然說不上精通,但大概還是了解一些的,地脈、水脈這東西吧,就跟人身上的經脈一樣,說有吧誰也沒法證實,說沒有吧但有些地方真的碰不得,在剛接觸這個體系的時候谷濤就很想解開這個謎題,但到底是接觸的不多,所以他到現在都還處于一個學習的過程。
“剛才你受那么多下,疼么?”
“廢話,你來試試,我差點沒休克死過去,全靠清心咒硬抗的。”何玉祥說話的時候嘴唇還在哆嗦,顯然剛才的傷害對他造成了難以磨滅的精神沖擊:“不多廢話了,我剛才用怨氣感應到了幾個點,我們現在趕緊過去,至于幫她落葉歸根的事,隔日再談。”
兩個人龜速上山,下山卻只用了四十秒。
坐上車之后,何玉祥打開手機地圖,然后在上頭標記了幾個點:“這幾個地方。”
谷濤直接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投影裝置,聯接上何玉祥的手機之后,前擋風玻璃直接出現了圖標式的導航,簡單明了。
“這是個好東西啊。”
“我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谷濤系上副駕駛安全帶:“寧停三分,不搶一秒哦。”
就在他們奔赴第一個點的時候,第二個點那里卻有三個大學生模樣的人從破爛的圍墻翻了進去。
其中一個女生拿著手機,對著攝像頭說道:“大家別急,我們啊,已經來到了H市最恐怖都市傳說排名第二的地方,來之前大家都了解過吧?這是H市2009年建設的游樂場,建成的當年就出現了事故死了四個人,據說就是我前方的那個摩天輪出的事故。”
她說完,打開了狼眼手電并把攝像頭對準了那個黑漆漆的摩天輪:“就是這里。”
等她把前置攝像頭切回來之后,故意用很陰森的語氣說道:“后來第二年,這里又有一對母子在游泳池里觸電死亡。游樂場暫時關閉了一陣,據說當時還來了道士作法。可是第三年這里還是發生了馬戲團大火,一共有六十個人沒能跑出來。經過那次之后,這里就倒閉了,一直荒廢到現在。”
接著,她把攝像頭對準另外兩個男生:“今天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兩個好哥們。一個呢,是家里三代都是道士的陳哥哥。”
這個被她稱之為陳哥哥的人對著攝像頭擺了幾個帥帥的姿勢,還故弄玄虛的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他們進來的大門上:“今天我跟小寧來這里,就是為了凈化這里,我能感覺到這個地方充滿了邪祟,等會就看我的吧。”
“好了好了,該許哥哥了。”那個叫小寧的主播嬉鬧著把手機對準了旁邊那個許姓青年:“許哥哥呢,是專業靈能雜志編輯,也是我們很有名的靈異之家的站長,今天他可是主動過來取材的哦。”
而這時,小寧突然發現她直播間里所有人的彈幕都在瘋狂的發著諸如“快跑”“快走!快!”“別回頭,快走!”“已經報警了”“你們后面有人”“別玩了,要出事的,快走”這類的彈幕。
本來要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會被嚇一跳,但她本身就是靈異主播,雖然跟那些游戲主播比起來人氣不算什么,但也有差不多十萬的觀眾,每一次她去什么地方探險都會引來一大堆這種類似的言論,久而久之她根本就沒把這些當回事,看到這些觸目驚喜的紅色滾動彈幕,她反而笑嘻嘻的說:“你們啊,就是壞。我們要開始了。”
她說完,就把手機掛在了脖子上的直播器上,手上也拿起了電筒,而此刻的彈幕卻已經停不下來了,幾乎所有人都在勸他們趕緊走,在準備進發的小寧看到這些彈幕之后,她倒也是遲疑了片刻,可偏偏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來的土豪突然唰唰唰的給她刷了十個火箭,一看到滿屏的火箭煙花到處跳,她本來還存在的一點疑惑頓時就沒有了,美滋滋對著屏幕笑道:“謝謝老板的火箭,不多說了,我們開始探險啦!”
“誰給她刷火箭了?我怎么沒看到”“是啊,沒有火箭”“確定沒人刷”“完了,大家報警吧。”“誰有她聯系方式,打電話讓他趕緊出來,真的有臟東西。”“估計已經晚了,她看不見這些彈幕了,鬼遮眼了。”“誰認識高人,快去救救他們啊。”
就像彈幕上說的那樣,這幾個人已經根本看不見他們發的東西了,只是舉著手電筒慢慢的走向了漆黑一片的游樂場,電筒的光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很快就被吞沒了個干凈,就像在濃霧中一樣,轉瞬就不見了蹤影。
“我跟你們說啊,這里面真的很黑。”小寧對著屏幕說:“你們說先去什么地方?游泳池?摩天輪?還是那個最兇的馬戲團遺址?”
此刻的彈幕里分成了三派,一派游泳池、一派摩天輪,還有最多的就是馬戲團。這三個出過事的地方里,馬戲團的人氣是最高的。小寧沉吟了片刻:“先去游泳池吧,最后去馬戲團,畢竟呢最恐怖的地方要最后去。”
她說完之后,彈幕突然就沒了聲音,他看了一眼直播人數,發現不減反增,她就覺得奇怪了:“唉?是我卡了嗎?可能這里信號不好吧,能看到我發1看看。”
瞬間,整個屏幕就被11111的給刷了個滿滿當當,看到人氣這么旺,小寧滿意的笑了出來:“好了,大家都靜靜的看吧,帶你們走一圈!陳哥哥,前面帶路。”
直播還在繼續,但她看到的彈幕和觀眾們看到的彈幕完全不一樣,就在她說打1的時候,屏幕上雖然也有1,但更多的是在祈福和燒紙,甚至于直播平臺都已經介入了,但他們在屏幕上說根本聯系不上小寧,她的電話雖然在直播,但卻一個電話都打不進去。唯一的辦法就是通知警方,但這個游樂場非常偏僻,從最近的派出所到那個地方也要四十分鐘左右,而現在這個直播間也被設置了不允許發言的狀態,只有官方超管才有開口的資格。
于是,看著陰森屏幕上的小寧的笑顏如花,觀眾們都屏息凝神的看著她和不知道哪里的觀眾互動,每個人的心都是懸著的。
“直播撞鬼……真是作死。”其中一個超管在電腦后面對同事說:“真是要死了的話,誰知道會出什么事,現在她這的人氣都快兩千萬了,破歷史記錄了。”
“這幫人啊,大部分人都是來吃人血饅頭的。”另外一個超管嘆了口氣,然后對剛才那個人說:“唉……希望她不會有事。”
被兩千萬人圍觀的安寧渾然不覺,她仍然在和不知哪來的觀眾互動著,看上去比平時還要可愛:“吶,你說的哦,你會第一時間就出現。”
談笑中,這三個人就慢慢走進了游泳池的位置,游泳池現在就是個大坑,里頭堆滿了雜物早已經干涸,有幾只蛤蟆被曬干在旁邊,散發著陣陣臭味,小寧蹲下身子切換到了前置攝像頭:“吶,大家看看啊,這就是當初電死人的游泳池,其實現在也沒什么好看的對吧?”
她說完,站起身,正要切換攝像頭時,所有觀眾突然看到鏡頭里多了一個人,雖然看不真切面容,但可以看出是一個胖到不成比例的小孩子,鏡頭一晃而過,再對準那邊的時候,那個小孩卻已經不在了。
這一下可就熱鬧了,不少錄像的人紛紛開始在各個直播群里把剛才那一幕發了出去,有的是小視頻有的則是動態圖,但不管是什么,鏡頭里那個小孩卻都非常清晰、明顯。
“巨人觀。”在一個群里,有人看出了那個小孩不合比例的胖:“這個肯定不是活人,是巨人觀!”
“什么是巨人觀?”群里的小姑娘迷茫的問道。
“人死后的狀態。”那個人解釋了一句,然后還補充道:“千萬不要手賤去百度。”